养心殿内，皇帝细细地看着张玄阳的奏折，忽然间，又想起先前刘太傅所说：“既能慰藉旧臣的忠义之志，又能安抚卫氏宗族的亡国悲愤”的法子，心中有些烦闷，起身走到殿中央来回踱步，约是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才又回到龙椅上，提笔写下了一道圣旨。

  平日门庭冷落的肃王府，今天忽然热闹起来。

  这位讳莫如深的前朝王府，今日迎来宫中的一道圣旨。

  一道赐婚圣旨。

  ……

  “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看着跪在下方的太子，颇为头疼：“朕金口玉言，岂能说改就改。”

  “父皇。”殷颢抬起头，殷切地看着皇帝：“儿臣，决不能娶永康郡主。”

  皇帝无奈地叹了口气，温言劝道：“朕知道，你心中还寄挂着固安公主。不错，当年孝武帝确实下过旨要赐婚于你们二人，可是固安公主已薨，如今卫氏一族仅剩永康郡主这一个未出阁宗室女。”

  “不是的，父皇。”殷颢皱着眉，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辩驳。

  眼下还不是时机，不能说！

  皇帝不想再多言，遂抬手一挥：“罢了，你下去吧，朕已安排太史局和礼部，尽快择选出吉日，准备完婚。”

  殷颢重重叩首于地，郑重说道：“儿臣自请驻守北地，也绝不迎娶永康郡主，还望父皇成全。”

  “胡闹！”皇帝大怒，起身走到殷颢面前指着他大声斥责道：“你身为一朝皇储，怎可说出这般忤逆之话，那永康郡主好歹也是卫氏宗亲，前朝的皇室血脉，哪里配不上你？”

  见殷颢依旧没有退让的意思，皇帝无奈，只得耐着性子将其中利弊一一分析于他：“你只当你现在是为情为义而拒婚，那你可知道，你拒婚之后会是何等境地？又置卫氏一族于何等境地？如今已改朝换代，你以为卫氏还能像以前那般风光？卫氏贤王已过及冠之年，至今尚未娶亲。永康郡主及笄一年多，依旧无人敢上门提亲。倘若今日我应允了你，退掉这门亲，那永康郡主便只能削发为尼。朕所保下的卫氏一族，从此便断了生路，这可真的要族灭了。”

  “父皇。”殷颢满目哀伤地看着皇帝，痛苦不已。

  皇帝无奈地转过身背对着殷颢：“朝堂上局势多变，不少前朝旧臣和宗门大族虽手持权势和财力，却作壁上观，他们对朕还心有芥蒂。为你赐婚卫氏，一方面是为了安抚人心稳定朝堂，同时，也是保住卫氏一族唯一的法子。”

  皇帝缓缓地转过身，看着殷颢平静地说道：“倘若你真的不愿娶永康郡主，那你就亲自去找肃王，告诉他，朕日后会追封永康郡主。”

  殷颢猛然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皇帝。

  ……

  太史局内，一名小官走到卫姮面前拱手说道：“大人，国师请您过去。”

  卫姮放下手中的卷宗道：“有劳了，我这就过去。”

  卫姮起身走到厅堂，对张玄阳拱手一拜：“师父。”

  张玄阳将一本红封册子递给卫姮，吩咐道：“你明日去一下肃王府，测算一下永康郡主的生辰八字和相术。”

  卫姮接过册子，一脸诧异：“为何要测算永康郡主？”

  张玄阳抬起头淡淡地说道：“圣上下旨，赐婚肃王府永康郡主为太子妃，由太史局合算八字，择定吉日。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

  “卫昕要嫁给殷颢？”卫姮惊怒：“这怎么可以！”

  “有何不可？圣上赐婚，必有考量。”张玄阳平静地看着卫姮。

  “奇耻大辱！”卫姮怒不可遏地将册子掷在地上：“国仇家恨，他想用一纸婚书便打发了？让卫氏皇女承欢于仇敌身下，这是诛心！”

  张玄阳起身，捡起地上的册子轻轻地拍干净：“圣上赐婚，这是荣耀。”

  “荣耀？哈哈，难不成凭着赐婚，就能光宗耀祖？若是卫昕真的嫁入殷氏，她便连葬于卫氏皇陵的资格都没有了。”

  卫姮大恸，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肯罢休？他们究竟要折磨我们到什么时候？

  张玄阳看向卫姮：“圣上若是不赐婚，你认为会有谁家敢上门求娶卫氏余孽？”

  卫姮呼吸一滞，抬起头定定地看向张玄阳。

  张玄阳恍若未见，继续说道：“永康郡主尚可不提，那贤王呢？平王府上的晟世子呢？”

  卫晟！卫姮缓缓地低下头，这可是她最小的堂弟。当初国灭时，八皇叔忧思过重便因病薨逝，平王府就只剩卫晟一支独苗了。他才八岁，还未袭爵就失了父亲，他将来又该怎么办。

  “圣上的赐婚，不仅能将卫氏的逆党之名洗干净，还给了卫氏一个靠山。”张玄阳将手中的册子递给卫姮：“你与殿下私交甚深，应当知晓其品行，他是唯一一个肯保全卫氏一族的人。”

  卫姮无言，伸手接下册子，打算转身离开。

  “其实。”张玄阳见时机到了，便出言劝道：“真正能够保全卫氏皇族血统的人，不是永康郡主，而是你。你才是真正的皇家公主。当初卫皇赐婚，也是赐予你与殿下。”

  卫姮停下脚步，冷冷说道：“固安公主已经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张玄阳笑着摇摇头：“不，你的侍女虽能瞒过世人，但她瞒不过天。你是太阴之命，谁都替代不了，你注定是要母仪天下的。”

  太阴？

  卫姮忽然想起先前张玄阳说过，自己身份尊崇，贵不可言，远高于公主之位，骤然间浑身一冷，原来是指这个。

  卫姮瞪大眼睛看着张玄阳，小心问道：“所以当初你收我为徒，救我性命，就是因为我的命理是太阴星？”

  “正是。”

  卫姮苦笑，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是在尊崇天道。

  “师兄他知道吗？”

  张玄阳点头：“奕儿身为左辅星，定然要继承我的衣钵，辅佐紫微星君治世。你的身份，他自然知晓。”

  原来师兄他是左辅之命，一切都是命，这般奋力一搏，却终究难逃天命。

  卫姮拉开房门，轻声问道：“紫微星莫非，是殷颢？”

  张玄阳没有言明：“你与殿下，自当一体。”

  卫姮闭眼深吸一口气，夺门而出。

  原来这就是天命，这就是张玄阳信奉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