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象皆阴，多灾齐将，小人艰妒，穷途末路，大凶。

  卫姮飞身上马，一路疾驰，心中百转千回，此卦少有，只书中得见，然此前算过两卦为凶，其后皆殒命于此。

  钟离奕正准备乘马车回上清府，忽听得有快马疾驰之声，遂转身望去。

  “吁”，卫姮奔至太史局，适逢钟离奕归家，便立即勒马，大声说道：“师兄，帮我，帮我。”

  钟离奕见卫姮深夜求助心中隐有猜测，忽又见得卫姮一足未着丝履，眉头微蹙，上前一步将卫姮接下马，抱至自己的马车上，轻声问道：“发生何事？”

  卫姮一脸惊色，紧紧攥住钟离奕的衣袖说道：“师兄，帮我相看一卦，我许是算错了。”

  钟离奕心下一沉，默默地点点头，递给卫姮一纸一笔，待其将事记下，便爻算一番。当看到卦象时，钟离奕面色一冷，抬起头对卫姮说道：“公主，此卦大凶。”

  卫姮大骇，顿时瘫坐在车上，一脸痛色，双目含泪地看着钟离奕：“此话当真？十四叔，他，他死了？”

  钟离奕沉默不语，右手平摊，递至卫姮眼前，让将其看到铜板的爻象。

  卫姮顺着钟离奕的视线，看着其手中的卦象，全身发抖，忽然抬起手猛地将其手中的铜板打落在地，声嘶力竭地吼道：“不可能，你算错了，全错了，这根本就是骗人的。”

  钟离奕将铜板捡起，缓缓地开口说道：“公主，这卦象是真是假，你自当明了，你纵然学艺不深，也从未算错卦，晋王殿下大限将至，这是天意。”

  卫姮心中悲痛不已，泪水夺眶而出，软声求道：“师兄，你能不能救救十四叔，我不要他死。”

  钟离奕看着卫姮这副模样，心下不忍，但也无能为力，只得温言劝慰道：“公主，命由天定，人莫强求。”

  卫姮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口中呢喃道：“我不信，我不信，人命如此，我卫氏皇族，自当福寿绵长，诸事顺调。”

  忽得，卫姮脑中一亮，抬头看着钟离奕焦急地问道：“师兄，巫道之中，可以逆天改命，延续福寿之法？”

  钟离奕闻言，面色一滞，没有回话。

  卫姮见钟离奕面色有异，便上前一步，抓住钟离奕的衣襟问道：“是不是有办法，你说啊，说话啊。”

  钟离奕低头看着卫姮紧握的手，缓缓说道：“天命难违。”

  卫姮见钟离奕不肯说实话，便忿忿地甩开手，扶着门框，直接跳下马车。

  钟离奕见卫姮赤足跳下马车，大惊失色，赶忙令车夫停下，急急走下马车，见卫姮已经跑远，当即折返回到太史局。

  此时她什么也不顾不上，只想尽早找出方法，助卫珞逃过这一死劫。

  “哗”的一声，卫姮推开天机阁的大门，一路奔至三楼，二话不说，直接往禁术的书架跑去。

  这本，没有，这本，也没有。

  没有，都没有，通通都没有。

  卫姮急得浑身发颤，泪流满面，一本一本地翻找着。

  钟离奕立于一旁，静静地看着，既不阻止，也不相助。

  烛火渐尽，月落日升。

  “找到了”卫姮颤着双手，捧起一本书，激动不已，没错就是这本，于大限前夕，以血为祭，以命换命，勘破死劫。

  卫姮不再耽误，拿起书册，便往二楼祭坛跑去。

  钟离奕见状，疾步上前，一把拉住卫姮。

  “放肆”卫姮见钟离奕意图阻止，勃然大怒：“你休要拦我。”

  钟离奕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卦象放到卫姮眼前。

  卫姮低头看向卦象，待看清后，面色一震。

  空，空卦，是空卦。

  卫姮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钟离奕，忐忑地问道：“这，算的是什么卦？”

  钟离奕低头看着卫姮，淡淡地开口说道：“晋王殿下的吉凶卦。”

  人死，命断，万卦皆空。

  卫姮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一脸无措地痛哭道：“天意弄人，人命竟如此轻贱。”

  钟离奕在卫姮身边蹲下，扶着卫姮劝道：“公主，节哀顺变。”

  卫姮抬起手，掩面大哭：“我都已经找到了，我都找到了，为何不能等上一等，为什么。”

  “我苦修术数，到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族枉死，何其残忍。”

  “知而不为，到底有什么用啊。”

  钟离奕无以言对，只能静静地扶着卫姮，以示安慰。

  ……

  秋意逐深，冬寒渐近。冷风萧瑟，吹入皇城，也吹进人心。

  皇帝坐在养心殿内，一手扶额，一手执北地战报。

  “父皇，您怎么哭了？”卫曌一脸懵懂地站在书案一侧，看着皇帝问道：“可是奏章里说了什么？”

  皇帝放下手，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将卫曌拉至怀里，轻声说道：“阿曌，你十四叔他……”

  卫曌歪着脑袋，看着皇帝，不解地问道：“十四叔怎么了？他不是去打仗了吗？十四叔行军前还同我说，他要击退殷氏，替守住父皇的江山呢。”

  皇帝扬天长叹一声，悲痛道：“北地来报，你十四叔他，战死平苍关。”

  “什么？”卫曌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皇帝：“十四叔那么厉害怎么会死？他说过他会回来的，他还说要给我带边关的小玩意呢。”卫曌一边说着，一边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十四叔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死呢，阿姊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伤心死。

  皇帝合上眼，倚靠在龙椅上，沉默不语。

  沉默良久，皇帝心痛难忍，抬起右手捶打自己的胸口，心中感叹：介山，你这是要剜朕的心啊，同窗数年，朕一向信你，敬你，可如今，你竟要夺朕江山，戕害朕的手足血亲，同袍之谊，可还念乎？

  “父皇，您可是龙体不适？”卫曌见皇帝捶胸，心下大骇，最近失去的亲人太多，他即便年幼，也依旧胆颤心惊，生怕再有亲近之人离世。

  卫曌见皇帝没有说话，心里急得不行，连礼都顾不上行，飞快地跑出养心殿。刚出养心殿就遇上迎面而来的常禄，刚忙开口说道：“常公公，快，快传御医，父皇好像龙体不适。”

  常禄一听，脸色大变，立马转身对身后的小太监吩咐道：“快去太医院传宋太医，快去啊。”

  小太监接下嘱咐后，片刻不敢耽误，撒腿就往太医院方向跑去。

  常禄心下惶惶不安，见卫曌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心头一软，柔声劝道：“太子殿下莫要担心，有宋太医在，陛下一定无事的，老奴这有参茶，这就给陛下送去。”

  卫曌听后连连点头说道：“好，好，你快给父皇端去。”

  “是”常禄福一福身子应下，随后转身向养心殿内走去。

  卫曌扭头向太医院方向看一眼，便跟着常禄一道进入养心殿。

  常禄进入养心殿后，轻步走到皇帝的书案前，轻声说道：“陛下，参茶来了，您快趁热喝下吧。”说罢便将参茶捧在手里双手递给皇帝，一边还偏着脑袋察看皇帝的气色，见其只是神情悲痛，气色尚好，略放下心来。

  皇帝深呼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看着常禄递来的参茶，伸手接下，小酌一口，觉得微微有些清醒，余光瞥到卫曌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便转过头对其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说道：“来，阿曌，来父皇这里。”

  卫曌弱弱地点点头，动身走到皇帝身边，依偎进皇帝的怀里。

  皇帝抬手轻拍卫曌的背，轻声哄道：“莫怕，父皇无事，父皇一定回保护好大家。”

  “嗯”卫曌乖乖地点头，复又抬起头说道：“父皇，我有点担心阿姊。阿姊病了许久，一直在寒梅园静养，我很想阿姊，不知道阿姊现在怎么样了。”

  皇帝低头沉思一会，缓缓开口说道：“却是如此，阿姮久居宫外，终究不妥。”说罢，便转头对常禄说道：“常禄，命人去寒梅园将固安公主接回宫吧。”

  常禄俯身应道：“是，只是陛下，固安公主回宫后，应当安置于何处？”

  卫曌伸手扯了扯皇帝的衣角说道：“父皇，让阿姊和我一起住吧，我们还住东宫。”

  皇帝点点头道：“好，就还住东宫的寝殿吧。”说道这里，皇帝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对常禄说道：“固安回来后，你命人去太后那边禀报一下。”

  “是，老奴明白。”说毕，常禄便端着喝尽的茶盏走出养心殿，吩咐小太监们去办事。

  常禄一边嘱咐着，一边想着，固安郡主自打先帝驾崩后，就一直不得太后待见，此次接回宫，太后那边可得小心警醒些。再来，原先小公主住的寝宫那是郡主的规格，如今已被封为公主，屋子自然要重新收拾一番，而且小公主就未归家，此次回来一定要让她住的舒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