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飘溢苏打水味道的病房霎时陷入空前静默，眼神滑过显示屏上安然无恙的画面，东方驭锦毅然摇头。

  心，一沉再沉。

  浓郁激荡的不安在胸膛内黄河决堤般咆哮，凝视纸箱良久，他吩咐小护士把外面吸烟的阿信叫回来。

  吓得不轻的两个杂工悄无声息离开，携带一身烟草味道进房的阿信可能从护士嘴里听过安少晨脱口而出的猜测，面色相当凝重。一时半会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他命令安少晨坐上轮椅和护士一同退出房间，奈何执拗的他就是不肯，再三表明后果自负，就算是炸弹也要留下。把房门关好，面无人色的护士不知职业道德还是碍于上头必须照看两位头面人物的命令，竟也不答应离开。

  透出几分疲乏的英俊容颜浮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铁青，东方驭锦示意阿信开始动手。

  莹白灯光照得特意设计成粉色增添温馨的病房一片柔和，四个人均凝神屏吸。

  右手夹住又细又薄的刀片小心翼翼划开粘得仔仔细细的胶带，全神贯注的阿信半蹲着魁梧身躯，方方正正的脸孔挂满认真。掀开盒盖，并未听到计时器滴答的他暗自嘘气，可是，当眼神落在纸盒内那一具黑乎乎的东西上时，他的表情复而严肃，还夹杂几许疑惑。

  “黑漆漆的，什么东西啊？”

  “阿信，拿出来。”

  他们住的病房乃全院最好的一套，空间非常大。隔着几米距离，肩胛骨中枪的东方驭锦无法像上肢完好的安少晨一样随意坐直或卧倒，只能勉强靠在软枕上支撑，尽量不动弹以免拉到伤口。既然确定不是什么杀伤性武器一类的东西，他倒想看看神秘兮兮的Wind-Don又搞什么鬼。

  点点头，似乎不好下手的阿信又拾起刀片，分别从四个面相接的地方割开纸盒。

  最后一面倒下去，黑漆漆的长方体木箱在灯下散发出凉薄的死亡气息。

  “靠，纸箱里面是木箱？搞什么鬼？”

  安少晨粗鲁骂开，隐约猜到什么的东方驭锦紧抿薄唇，一味摇头。

  不，不会的！

  瞥见不远处的俊挺男人刹那间面如死灰，阿信不悦的瞥一眼聒噪的右边，沉声请示：

  “七少，还打开吗？”

  “当然打开，快。”骂骂咧咧第一时间接话，对他的眼神熟视无睹。

  东方驭锦兀自沉默，像石化般靠在床头，淡蓝色条纹病服下的心脏，剧烈抖动。

  阿信自然不听其他人的话，敛眉静待。

  半天得不到回应，心急火燎的安少晨催促道：“发什么呆，里面可能有茉莉在哪儿的线索。”

  “你……不觉得它很像一样东西么？”

  颜色浅淡到近乎苍白的薄唇轻轻启开，缄默如哑的男人喉头滑动，艰难张口。

  从没见过优雅从容的他说话还有磕巴的时候，安少晨皱眉，望向不远处长宽和之前纸盒差不多的黒木箱子。少顷，满心以为能得到什么暗示的他陡然坐直身体，情不自禁指向对面的手在半空抖动，言语，亦不知不觉结结巴巴：“棺材？你说的是棺材，是吗？里面是茉莉和雪碧？不可能的，那么小……”

  瞪一眼语无伦次的男人，阿信对他的后知后觉实在有点不耐。

  小心翼翼觎向左前方，他再次请示：“七少……”

  “打开。”

  有气无力的两个字，却花光东方驭锦的全部心神。

  幽暗如夜的瞳孔一动不动锁住前方，手脚利索的阿信迅速把上方长盖推开，当看到里面是什么，他忍不住长长的倒吸冷气，动刀握抢都不曾颤抖的双手控制不住哆嗦，深呼吸好几回才弯腰从小棺材里捧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透明玻璃罐。罐中，即使血肉模糊，依然能依稀辨出胎儿手脚脑袋的模样。

  “啊……”

  站在床畔的护士飞快猜到瓶子里是什么，尖叫溢出，随后伸手死死捂住嘴。

  血污对医务人员来说不足为奇，而一个刚发育成人形的胎儿用这种方式送到眼前，残忍又恐怖。

  “这……这是什么？”

  直到这一刻，叽叽喳喳的安少晨终于知晓答案。

  因为过于震惊，他无法相信亲眼所见——

  世人都说自己随性狂妄，可是，自己尚存良知，绝不会对一个无辜胎儿下手。

  世人还道东方驭锦冷血无情，可是，比起眼前令人发指的一幕，他所有的手段皆不过尔尔。

  带走茉莉的家伙，和疯子变态有什么区别？

  “七少，下面……下面有四个字，雪碧……雪碧之墓。”

  所有光明和知觉一瞬间抽离，纹丝不动的东方驭锦呆呆凝向阿信双手捧在胸前的玻璃罐，心跳缓慢得近乎停滞。阿信一张一合的在说什么，他完全听不到，只觉得自己好像坐在黑暗里的冰天雪地，整个世界除开不断掠过冰棱的刺骨寒风，再无其它。

  “雪碧……”

  完全失掉血色的唇翕动如残，两行反射灯光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

  时间停顿，整个病房如同坠入彻底与世隔绝的世界，安静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如同石化的他喃喃道：

  “把雪碧送过来，我想想抱抱我的女儿。”

  阿信缓缓靠近，把重若千斤的玻璃罐递给失魂落魄刹那间失去神采宛如死人的男子。

  捧在双手的玻璃罐和五脏六腑一样冰冷，东方驭锦慢慢把它放在胸膛处，双臂环过，紧紧抱住，疯了般自言自语：“雪碧冷不冷？爸爸把你放到胸口好不好？有爸爸的体温，就不会冷了。对不起，全是爸爸的错，你差不多六个月了，爸爸竟然第一次和你说话……”

  “请七少节哀。”

  护士泣不成声，胸口闷得难受的阿信伸手按向他的肩头，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神采奕奕的东方七少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伤痛，而且，是撕心裂肺销魂蚀骨的伤痛。眼眶同样湿润的安少晨抬起袖口蹭蹭眼角，低低道：“雪碧在这，还不知道茉莉怎么样。阿磊他们还没到，怎么办呢？”

  任凭他们说什么，思维完全停顿把脸贴上去的东方驭锦就是不回应，俊容苍白若纸。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连接阿磊那边的电脑发出滴滴连接对话的提示音。

  ——————

  呜呜，写得偶眼睛湿了又湿~~~~三更毕。偶起身走走去，不然要伤感SH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