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抽血输血的阿磊整个手术过程保持沉默，听到这句，面色略显苍白的他疑惑开口：

  “什么叫差不多好了？”

  “子弹击中肝脏，在这手术纯属时间来不及，是没办法的决定。子弹取出来之后血止住，但是，这种情况一般应该送进加护病房二十四小时监管以免伤口出现始料不及的恶化。所以，我建议马上召救护车把七叔送往医院，而且最好加载氧气面罩。这种时候能让他全身轻松一点是一点，努力呼吸会扯痛伤口。”

  脱掉沾满血污的一次性消毒手套，东方锐拿起毛巾擦拭额头汗珠，分析得十分理智——

  这个黎明的他，和平时所展现的大方敏感截然不同，既冷静又沉稳。

  终于松一口气的茉莉跌坐在卡通沙发里，像经历一场大病般，虚脱似的疲倦。

  但是，显然还没到能彻底放松休息的时刻。

  确定东方驭锦脱离生命危险，思绪几乎在同一时间从混乱中沉淀，聪慧敏捷的她很快明白昏过去之间断断续续的叮嘱意味着什么，所以寻思半晌后毅然摇头：“我反对送去医院。”让她惊讶的是，正拿着一根药用棉签按住臂弯针口的阿磊亦表达同样的意思。东方锐一边俯身仔细查看包扎好的伤口是否还有鲜血渗透，一边禁不住提高语调质问：

  “Why？保密还好理解，为什么不能让七叔去医院接受更好的治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说到最后，他站直身子，宽阔额头下的明亮双眼全是不满和质疑——

  此刻，床上毫无血色的男人不仅仅是自己七叔，更是他从生死边缘抢救回的一条大好生命。

  身为学医之人，他有责任更有义务让每一条生命得到最好的照顾。

  “阿锐，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茉莉咬唇为难，该怎么跟一个单纯得好比白纸的人解释各种利害关系？

  “锐少爷，茉莉小姐说得没错，事情复杂，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楚。”神色凝重的阿磊低声附和。

  “是说不清楚无法解释，还是你们根本不想说？”

  发生这么大的事，身为东方家的人，东方锐并不愿继续置身之外，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瓜。其实，自从东方永峰执意带学业都未休完的他从美国回来就已经在心里埋下疙瘩，好吧，回国就回国，他相信自己能适合中国的生活，可是，回来之后才发现身边所有事情都开始向难以理解的方向发展，好比心仪女孩口口声声说暧昧，又好比现在明明七叔应该去医院，连忠心耿耿的阿磊都反对。深吸一口平复心绪，他摊摊手，为冲动道歉后道：

  “如果仅仅是说不清楚，那么，please/try/it。”

  滴答滴答的钻石挂钟提示已经是清晨六点半，卧房内的温热血腥味渐渐变冷，自有一股森森之感。

  阿磊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茉莉，终于低声道：

  “七少受伤，平时蛰伏的人势必蠢蠢欲动。这点还好应付，毕竟七少还活着。但是，假如心怀不轨的人得知七少受伤后执意来这里并且重伤昏迷，始作俑者会趁机把责任全部推到茉莉小姐头上。到时，茉莉小姐将成为众矢之的。”

  “众矢之的？”阿锐迷惑皱眉，大概听懂，却依旧不解：

  “茉莉如果想杀七叔，大可以不叫你和我过来，这不是非常简单的推理吗？”

  茉莉微抬幽眸，刚才整颗心都悬在嗓子眼还不觉得，现在听阿磊这么一说，她越发胆战心惊。如今，自己并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自保，之前接二连三整出一些把戏不过是借东方驭锦的庇护，一旦被指证为设计杀害东方集团掌门的凶手，等不到昏迷之人清醒，自己就会被除之而后快。在妄想争权夺势的人眼里，自己算什么？即便有朝一日找出真凶，擅长权谋争斗平衡力量的东方驭锦恐怕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中枪后拼命留一口气跑来这里，他究竟是想找答案还是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

  远远望一眼安静仰躺的男人，饶是此刻，他依旧英俊逼人，甚至还多出一份苍白的美感。

  片刻间，拿定主意首先必须自保的茉莉起身走到东方锐面前，认真道：

  “证据可以伪造，证人可以收买，阿锐，很多事情比你想象的复杂黑暗，所以……”

  “所以为了大家的安全，我必须一个字都不说，包括父亲。”

  “是。”茉莉无奈，像大姐姐一样语重心长：

  “因为，目前没人清楚是谁对他下手。”

  “我父亲不会杀七叔，他们是兄弟。妈咪说过，兄弟之间不会互相残杀。”

  东方锐脱口而出，一股受伤的神情在从眼底蔓延，神情既哀伤又无奈——

  对他来说，回国后接触的所有与从前的生活太不相同。

  亡故母亲谆谆教诲的正直勇敢，兄弟友爱，简单做人似乎都已经成为昨日虚幻。

  伸手拍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茉莉并不多解释。让一个单纯明净的少年面对这些，着实残忍。要东方驭锦清醒着，也不会让心爱的侄子接触更多吧。取出棉签沾好清水涂抹在他色淡干涸的唇上，至此完全沉静的茉莉轻声道：“阿磊，休息之前麻烦叫几个完全可以信任的兄弟过来，首先要做的是把客厅全部清洗整理，不能留血渍，第二要做的么，就是保护和等待。”

  “明白。”阿磊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走出去，呆呆站在原地的东方锐低喃：

  “我去外面买东西，万一情况恶化，需要氧气瓶和其它药物。”

  “阿锐……”茉莉为难的叫住他，一点则透的少年淡淡道：

  “我去找薛博士弄这些，不让人发现。还有，我会告诉父亲，这几天我要陪薛博士做实验。”

  目送神色苍茫迷惘的他下楼，茉莉轻轻叹息，略微安心。

  然而事实证明，安心始终短暂，阿磊指挥兄弟有条不紊清理客厅时，门铃突然大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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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谁来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