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歌手握方向盘，再次驱车行驶在黑夜之中。

  “你不困吗？要不睡一会儿吧。”，这两晚程歌忙着赶路，柳絮都没见他怎么合过眼。

  “夜里睡不着，等天亮时我再眯一会儿，你睡吧。”，长年的噩梦折磨，让他夜里常常失眠，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习惯了。

  夜又已渐深，困意袭来，柳絮本不太习惯坐在车上睡觉，但耐不住路途颠簸，再加上她坐在副驾上，偶尔跟他聊几句有的没的，不知不觉中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程歌看到她坐在那里，跟着车子的颠簸，睡得东倒西歪，最终看不下去，只好停下车，将她抱到了后排，刚给她放下，柳絮像被电了一般，腾地就坐了起来，迷糊糊地看向程歌，晃了晃头，警觉地双手抱胸，哑着嗓子斥道：“你想干什么？不是说对我不感兴趣吗？”

  程歌看见柳絮的反应也没觉得不悦，反而气得失了笑。

  老子对你感兴趣才怪呢。

  一闪而过的嗤笑后，程歌冷冷地念叨了两个字：“有病。”，说完，便将白日里买的小毯子扔给了柳絮，然后哐地一下关上了后车门。

  柳絮看了眼被撇在身旁的毛毯，又看了看坐在驾驶位上的程歌。

  原来他没有恶意，只是想让她在后座能睡得舒服些而已。

  车子一路颠簸，但完全没有影响到柳絮，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破晓，车窗外，晨光熹微，万物都笼在一片和煦之下，自带光晕。

  程歌将车子停在了一处稻田旁边，他靠着车座睡得正熟，柳絮小心翼翼地下车，在周围简单地做了做拉伸，活动了下筋骨。

  从小到大，她还是头次起得这么早，还是在空气这么好的地方。

  田间的空气清新怡人，微风轻轻拂过，带着田里的稻子微微摆动，如同海浪一般，在晨光之下泛一绿油油的光泽。

  程歌的睡眠向来浅得很，一有点动静都会让他惊醒。

  在柳絮下车时，他便已经醒了，但只是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任凭她随意走来走去，因为他根本不担心她会趁自己睡着偷偷跑掉，不知为何，她就是有那种魔力，她说的话，他都会相信。

  仔细想来，似乎他这辈子从未和什么人走得这么近，包括苏医生。他和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一个让他感觉安全的距离，他也认为自己无需朋友，因为他没法相信其他人。可现在，他相信柳絮，有史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朋友的概念。

  郝俊看向天边，旭日东升的天边，那里阳光耀眼夺目，带着一股无穷无尽的能量跃出地平线，普照世间万物。再开个一天一夜，他们就会到达那个边海城市了，按照柳絮所说，飞鱼就藏身在那个城市里，到了S海城就离他的仇人又近了一大步。

  *

  郝俊彻夜未眠，一直守在手机旁。

  待到天亮之后，手机铃声终于响起了。甭管谁来的，只要是个人打进来的，就都是他需要的消息。

  电话是鹏哥打来的，如郝俊所料，鹏哥最终禁不住诱惑，自作主张接下了这笔生意，毕竟这次是他摆脱韩旭峰的牵制，真正与飞鱼接头，独立交易的机会。若是成了，他便可另起炉罩，自立门户单干，好过一辈子在韩旭峰手下忙活。

  当然，鹏哥也不傻，他提出了条件，就是这次皆由他亲自推进，郝俊只须把客户引荐给他即可，之后不得插手。

  可这也正如了郝俊的算盘。

  郝俊故作为难状，挣扎了许久才应了下来。

  郝俊的计划本就是朝着一网打尽走的，那自然少不了韩勇。

  韩勇是个老油条，奸猾狡诈，这么多年向来都躲在幕后，交易都是由韩旭峰和鹏哥两人亲自出面，因此想要拿到韩勇的把柄，找到可以给他定罪的证据自然不足，而这便是一个机会。韩旭峰官司缠身，韩勇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的一大块肥肉被鹏哥抢走了，借这个机会正好逼他出山。

  于是，郝俊又顺便提醒了一句：“鹏哥，勇叔那边要不要交待下？被他知道的话，不太好吧？”。

  “放心，我自会跟勇叔说的，你呢，就不用操心了，这单要是成了，回头，鹏哥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挂掉鹏哥的电话后，郝俊便给他的上线老许发了条信息，约他出来详细面谈。

  ……

  在C城老城区的一个传统市场旁边，一条极具历史的商业小巷子里，有一间极其不起眼的老茶馆。

  郝俊踩着时间，来到了这家茶馆。他来到领导老许预约的包间里，只见桌上的茶盏已经热气袅袅，整个包间都散着清新浓郁的茶香，一个年长的男士背对门口坐在茶座前，正悠然自得地品着手中的那盏清茶。

  郝俊走到他的对面坐下，那熟悉的笑容便直入眼帘，他看着老许相视一笑，同时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位亦师亦父的人。

  当年，郝俊的父亲也是一名尽职尽责的缉毒警察，落在他父亲手里的毒贩不知道有多少人，也正因一次失败的行动，导致重要的毒贩飞鱼逃脱，同时也给他们一家招来了杀身之祸，他的母亲和父亲都是死于飞鱼的手下，而他因为当日不在家，便躲过了一劫。之后，老许便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了，以一个父亲的角色陪他长大成人。

  还记得那年他还在警校时，老许找到他，给他布置了这长达几年的卧底任务，老许作为这次活动的大BOSS，最终的目的就是想和郝俊联手亲手抓获飞鱼，为他的好搭档报仇，为了郝俊的父母报仇，了了他二人心中的遗憾。

  而报仇的最佳方式，便是通过法律的方式给这些恶人量罪定刑。

  几年前的事情至今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仿若昨日，可却又像过了半个世纪一般，他们二人也是许久未见了。

  现在的老许鬓角已满是银丝，沧桑的面容上那双眼睛却依然眸光烁烁，勇敢坚毅，浑身上下透着的威严让人不由地肃然起敬。

  “又见老了！”，郝俊玩笑地和老许打了声招呼。

  老许嘿嘿嘿地笑了几声，“老了！马上就要退休喽！”，他的笑容平和慈祥，笑呵呵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再过不久，就该是你们的舞台了！”

  老许倒了一杯热茶，将茶盏推到郝俊的面前，低头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你……”，话到嘴边，老许很是犹豫。

  郝俊注视着老许，很是认真地听着他说的话，只是也不知道为何老许说话突然吞吞吐吐。

  “你……应该没碰过毒品吧？”，老许一番纠结，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忧。

  郝俊这才明白老许在纠结是什么，摇头笑道，“原来是问这个！”，郝俊喝了一口茶，“放心！我还想洗白取媳妇儿呢！”

  听到郝俊口中说出“娶媳妇儿”几个字，老许摇头笑了笑。

  老许：“我现在越来越好奇这个柳絮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了，能让我们郝俊这般倾心，为了救她冒这么大的险，赌这么大的局……等案子结束后，我可得见见她，到时带来一起吃个饭。”。

  “一定！”，郝俊挑了挑眉眼，浓浓的笑意凝聚在眉间，眸光已满是期待。

  他比任何人都期望那一天能快点到来。

  老许言归正传：“接下来有把握吗？”。

  “嗯，鹏哥已经答应接这笔生意了，您这边按照原计划安排人跟他碰头谈生意，韩旭峰那边我有办法搞定，他疑心病很重，只要让他对鹏哥的信任动摇，那韩勇那边就一定会被牵涉进来，到时动用韩勇那边事先安排的暗桩，就可以知道鹏哥和飞鱼交易的地点和时间，另外程歌将柳絮录音笔里的内容发给了我，利用那些信息，已经基本锁定了几个嫌疑人，还有主要活动的范围，您那边安排几个人暗中跟踪，或许能早点确定飞鱼的老巢……”

  二人在茶馆的那个包间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郝俊和老许将接下来行动里会涉及到所有细节都讨论了一遍，以确保万无一失，既可以安全救出柳絮，又可以将飞鱼这条贩毒链一举攻破，将这块毒瘤彻底铲除。

  待郝俊从茶馆里走出来时，已是落日黄昏。

  他踏着散落在地上的一片余晖，低头走在路边，陷入了沉思中，任凭这座城市在一旁独自喧嚣。

  接下来的行动，事关重要，也极其难走，一个失误就会导致全盘皆输，他几年的潜伏付之一旦不说，不仅这辈子可能都很难再抓住飞鱼了，最重要的是柳絮的安危也很难保证。

  内心煎熬的又一天即将过去，也不知道程歌什么时候才会给他打电话，柳絮现在怎么样？希望她平安无事。如果平平安安地，能吃好喝好，心大点也没什么。

  郝俊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柳絮，等我，等我去救你，等我去找你的，然后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