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二人再次上路。

  杳无人烟的田野，放眼望去漆黑一片，整辆车如同被黑暗吞没了一般，静谧的夜里，偶尔只能闻得虫鸣远远传来。

  林野小路，几百米才有一盏路灯，光线微弱，程歌开得很慢。

  一旁的柳絮则趴在车窗里，仰头看向夜晚的星空。

  程歌想起刚才在米线店，便好奇地开口问道：“吃饭时为什么没逃？当时那么多人，你随便找个人求救都可以逃出去的。”。

  “不是答应你不跑了嘛，我可是说到做到。”，柳絮回答得大方坦荡。

  程歌冷笑了一下，“跟坏人讲哪门子信用？！”。

  “也对，那我们不讲信用，谈谈交易吧。”，柳絮坐正了身体，一脸打趣地看向程歌，“天下向来没有免费白给的，你利用我，那总得付出点什么啊！作为交换，你给我讲故事，我想听你的故事。”

  程歌将车停在路边，熄了火，发动机的声音一关，周围顿时鸦雀无声，连车带人都彻底融入了这片寂静的夜色之中，苍茫之下，在这方圆几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整个世界空寂得有点让人害怕。

  程歌懒洋洋地仰头靠在椅背上，索然无味地说道：“没什么可讲的，也不知道该如何讲。“

  这好办，套别人故事可是柳絮的长项，记者也不是白混的。

  “那我问你答吧。“

  程歌静默了几秒钟，在柳絮满是期待的注视下点了点头。他转过头看向柳絮，那双柳叶眼便闯入了他的视线，真是奇怪，明明周边黑得不见五指，可那双眸子里为何还是星星点点。

  柳絮发起第一问：“韩勇怎么成了你义父的?“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且每想起一个情节，对他来说都是种痛苦的煎熬。

  “很多事情也是我长大后才知道，十岁时，父亲给警方当线人，但是被暴露后，对方来寻仇……便杀了我全家…….，后来几番辗转就被勇叔收养了。“，中间的过程他不愿去想，也不愿再说。

  “那当时你怎么活下来的?“，话一出口，柳絮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过分，人家的伤心往事，她却问得这般地云淡风轻，随即便喏喏地说了声“对不起。“。

  可转念一想，要不是程歌出卖她，跟韩旭峰合起来把她骗出来，她也不用遭这个罪啊，想到这里，那些愧疚感顿时消散全无。

  程歌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你说什么对不起……..他们没有杀我，而是把我带走了。“

  对于失去亲人后的过程，程歌避而不谈，柳絮开始思考。程歌为了找到飞鱼，不惜知法犯法，连警察都不干了，也要找到飞鱼报仇，那一定能是血海深仇了，柳絮试探地问了句：“是飞鱼吗？“。

  程歌怔了怔，“嗯，是他，是他把我带走了，后来…….“，，程歌转过头去看向前方，从他显得略有些烦躁不安，他俯身趴在方向盘上，做了个着深呼吸，半晌过后，他才开口继续说道：“后来遇到了勇叔，他把我从那里买了回来，收我做义子，让我给他办事。“。

  他省略掉了人生中最不堪的那一段，那是一场无法忘却的噩梦。

  程歌方才的情绪波动像是在极力地隐忍克制着心中的某种情绪，她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情绪，只觉得那情绪下的他看起来非常的痛苦。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人这么多年后仍无法走出来，即使在可以保护自己的年纪，还是会被那噩梦纠缠得失眠、抑郁。

  十岁左右的孩子，本是天真烂漫、不懂世事的年纪，同时也是弱小无助的年纪……..

  柳絮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你找到飞鱼后想怎么报仇?一刀杀了他?“，柳絮换了个角度问下去。

  “哪会那么便宜他。“，程歌的目光里透出前所未有的阴狠凶残，一侧嘴角溢着诡异的笑容，看得柳絮不禁打了个寒颤。

  “当然要好好羞辱他，我会慢慢地、一刀刀地，然后让他慢慢地痛死过去。“，程歌突然轻松地笑了起来，“然后再把他。“，说完一脸满足地看向柳絮。

  柳絮被这番言语吓到了，她愣愣地看向他，从他的言语之间，从他的表情里，她猜到了他年少时经历了什么。

  十几岁的孩子呀，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为何这么残忍变态地对待一个孩子，简直禽兽不如，垃圾中的垃圾。

  飞鱼是个大毒枭，他的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又毁了多少人的人生，毁了多少个家庭，他竟然连个孩童都不放过，这种恶人，真的让他死上几千遍几万遍都不足为过。

  “只要你不伤害我，我不跑，我会一直陪着你找到飞鱼。“，柳絮看向程歌，笑得无比灿烂耀眼，耀眼得程歌脑中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回忆，还有那些阴暗血腥的念头，都随着那张狰狞的面孔，在瞬间褪去，如同那见不得光的吸血鬼一样。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他的脑里，他的心里，有的只是她那泛着星光的弯弯笑眼，和那张如春花般明媚的笑靥。

  过了许久，程歌轻轻地问道：“为什么？”，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问多了，要毁三观的……”，柳絮知道自己刚才那个承诺代表着什么，她也知道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去决定一个人有罪没罪，更没有权利去脱离法律制约来裁决人的生死。程歌要做的是不被社会允许的，可是程歌的遭遇太可怜了，她想要成全他，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对的。

  “可是我知道的有限，你失去了警方的调查资源，如何找到飞鱼？光凭那几家接头暗号，应该也引不出飞鱼吧？”，如果说有警方的资源，或许可以根据录音笔里说的交易方式和账号，以及人名查出飞鱼的藏身之处，可他们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完全没有突破口。

  “放心，我已经利用你跟别人谈了条件，我想，那个人为了救你，肯定会帮我这个忙。”，程歌微微笑道。

  “谁？”

  “郝俊~”

  柳絮的眉头皱成了八字，郝俊会为了她这么做吗？他可是韩旭峰的手下呀。

  不管怎样，既然决定安心留下来陪他去找飞鱼，那家里那边和画廊都要交待下，也不知道现在家那边什么情形，如果父母知道她又被绑走了，肯定要着急上火。

  她要先打个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才是，于是便和程歌商量道：“既然我说了不会跑，你可不可以借手机给我，让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免得我父母担心，行吗？”

  程歌很痛快地将手机递给她，同时命令道：“就在这儿打。”

  让柳絮感到意外的是父母不但没有担心她，还问她和童彤玩得好不好，什么时候回去，对于她被绑的事情全然不知，她便以此为由说要再玩几天回去，让他们不必担心。

  挂下电话后，柳絮握着手机迟迟不肯还给程歌，“我可不可以再给朋友打个电话？”。

  程歌嫌弃地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多余的话不许说，否则电话立马收回。”

  电话拨通后，那天只响了一下就被接通了，紧接着便传来了飞辰有气无力的嗓音，“喂？”。

  “我，柳絮，我很好，飞辰，你……”

  “你现在在哪里？”，飞辰急得根本无心去听柳絮说的话，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她，把她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听我说，我没事，真的，飞辰，你不要着急，我过几日肯定会平安回去的…….”

  “带走你的是程歌，对吗？”，看不到她怎么让他不着急，他现在可是心急如焚，只想快点把她找回来。

  看来警方已经知道是谁绑架了她，“嗯，是程歌，不过他不会伤害我的，我答应他帮他去找一个人，找到了我就会回去，你不要告诉我爸妈，不然他们会着急的。”

  “你还知道叔叔阿姨担心着急啊？你疯了吗？答应他找什么人？你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救你，不要犯傻，不要被男人的花言巧语迷惑了…….”，飞辰对着电话大声吼了起来。

  他真是越来越不懂柳絮了，小时候她可不这样，向来都是他说什么是什么，怎么现在就这么不听他的话，竟然还要陪坏人去找人，她是不是疯了？

  夜深人静，手机另一头的话程歌也听得清清楚楚，他一把从柳絮手中将手机夺了过来，直接挂掉了电话，“可以了，该说的都说了。”

  柳絮这人戏特多，他程歌也是见识过的，看着平时文文静静，话不多，可是那脑瓜子里鬼点子可是不少，说不定打电话时就给对方留下来什么线索，暴露他二人的行踪。

  他现在严重怀疑，柳絮就是为了打电话，才跟他靠近乎，跟他说些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