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州杨氏也只是虚有其表而已。”

  史道也就是资历不足。

  史道入仕才十三年，能够做到土地部侍郎，四川土地司司长，已经是很厉害了。如果史道入仕二十年左右，史道肯定会想办法赶走汤沐，自己当四川总督。然后自己亲自解决四川土司的问题。

  但现在自己资历浅，无法替代汤沐成四川总督，那么史道就要怂恿汤沐。

  “怎么说？”

  汤沐很意外。

  播州杨氏的强大，西南这边都是承认的。

  就连王阳明这位大佬在四川的时候，对于播州杨氏也是交好，主要是安抚他们。让播州杨氏好好挣钱，不要捣乱，特别是不要影响贵州的改土归流。

  可是史道竟然说，播州杨氏虚有其表。

  史道看汤沐感兴趣，立马道：“汤总制，播州杨氏是有钱，而且能打仗的军队也不少。但播州杨氏自第二十五代族长杨辉宠妾灭妻，就开始出现内乱，到现在也没有结束。现在的杨氏族长杨相学习他爷爷杨辉，同样宠妾灭妻，想要立自己的庶子为接班人，结果造成父子兄弟反目。且从杨辉开始，播州杨氏欺压播州其他土司和手底下豪族，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紧张。这是播州杨氏内部问题。内部不稳，是播州杨氏目前最大的问题。”

  播州杨氏传承多年，虽然受到朝廷的打压，但发展一直很不错。

  直到六十来年前出现了杨辉。

  杨辉此人宠妾灭妻，不喜欢自己的正妻俞氏，而是喜欢自己的妾室田氏。正因为如此，他甚至想要让自己的庶长子杨友接班自己的位置，成为播州杨氏的当家人。可播州杨氏终究不是西南土著，而是从中原迁徙而来的大家族，深受儒家宗法制度的影响。因此家族内部反对声音太大，他们都认为应该坚持嫡长子继承制，所以未能够成功。

  不过因为杨辉的喜欢，因此杨辉的妾室田氏在播州杨氏嚣张跋扈。杨辉的庶长子杨友，在杨辉的宠爱之下，在播州杨氏不断的拓展实力，成为了播州杨氏的实力派。

  杨辉的宠妾灭妻，甚至在他死后都能够看出来。

  杨辉的墓当中，除了杨辉就只有一妻一妾。但除了杨辉之外，另外两个人当中，田氏的墓位置更加尊贵，墓地更加豪华。一个妾室死后竟然比正室安葬的更加尊贵，可以想象她们活着的时候，杨辉是如何的宠妾灭妻。

  而且杨辉不仅仅是在后宅当中荒唐。

  在外面也是如此。

  他平时压榨那些播州土司，甚至连手底下的豪族都要欺负。杨辉欺负下面的土司，倒是没有任何问题。因为那些土司，大部分都是朱元璋、朱棣他们为了限制播州杨氏的权力，分化播州杨氏的权力，专门在播州任命的土司。就是不让播州杨氏独掌播州权力。

  因此杨辉不喜欢他们，欺负他们是没问题的。

  可是那些手下豪族，都是几百年前跟着播州杨氏南下进入播州的山西大族。他们都为播州杨氏当年控制播州立下了大功劳，然后坐稳了播州豪族的地位。且这几百年来，播州杨氏为了拉拢这些豪族，家族内部和他们不停的联姻。可以说都是亲上加亲的，仔细追究的话，很多人都是表兄弟。

  大家算是利益一致的。

  应该合作起来对抗朝廷，压制内部的土司。

  可是杨辉呢？

  竟然完全不顾及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就跟欺负其他土司一样，欺负他们这些豪族。结果播州杨氏和这些土司、豪族之间矛盾越来越激烈。

  当然也不能说都是播州杨氏忘恩负义。

  也有一个原因是，这些豪族实力增长，开始恣意妄为。慢慢的野心增长，不愿意当播州杨氏的附庸。也造成了播州杨氏打压他们的局面。

  杨辉荒唐，杨辉的孙子杨相如今完美的复制了杨辉的轨迹。

  杨相是正德十五年（1520年）成为播州杨氏的当家人，跟自己爷爷一样宠妾灭妻。杨相的正妻乃是播州豪族张家之人，是播州杨氏手底下的大家族，实力很是强大。而杨相母亲是水西安氏之人，播州杨氏内部对于外来的水西安氏很是忌惮，排斥这些外来大土司嫁到播州杨氏之人。

  弄得杨相的母亲和正妻关系不好，连带着杨相对自己的正妻也不喜欢。既然不喜欢正妻，杨相连带着自己的嫡子也不喜欢。一直都想要让自己的庶子当继承人。

  研祥的正妻和嫡子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事情，结果目前父子反目。杨相的嫡子杨烈，联合自己的母族张家，开始逼迫杨相。闹得是不可开交。

  “播州杨氏和播州其他土司和豪族之间内部是有矛盾，但你要是准备灭了播州杨氏，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也是懂的。”

  “汤总制，这个世界上聪明人永远是少数。大部分人看到的都是眼前的利益。虽然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可是给出的利益足够大呢？”

  “那就要看，你能给出什么样的利益。”

  唇亡齿寒。

  都知道这个道理。但历史上，大部分时候大家都不遵守这个。

  为什么？

  不是他们目光短浅，而是利益诱人。

  汤沐苍老的面孔，开始有了精神。他很想知道史道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到底是怎么考虑的。史道发现汤沐越来越精神，知道汤沐是真的来了精神。

  因此也是卖力道：“若是朝廷把播州杨氏一半的地盘分给那些播州土司和豪族呢？”

  “你就不怕再养出一个播州杨氏？”

  “汤总制，只要播州杨氏倒了，那么不可能再有播州杨氏。”

  史道很有信心。

  汤沐也是笑笑，道：“一块肉扔出去，一哄而上，一地鸡毛。”

  “是。”

  播州杨氏一半地盘，哪里是那么好吞下去。

  播州上上下下那么多的土司，都对这些虎视眈眈。为了这个东西打起来是必然的事情。朝廷完全可以坐看他们争斗，最后出现平息争端。

  汤沐静静地思考。

  该不该对播州杨氏动手。

  一旦动手，到时候就是震动整个西南省份的事情。汤沐想了想道：“就算我们驱动这些土司打仗，我们自己也要动员足够的部队。”

  “这没有问题。”

  史道在地图上，指了指道：“播州杨氏，一旦动兵可以走三条路。我四川可从重庆过綦江南下攻娄山关，贵州的平越军民府联合黄平安抚司、草塘安抚司、翁水安抚司和其他土司一路往西北，毕节军民府这边过赤水、过乌江。这三路当中，我四川可出新军一万五千人左右，召集各路土司两万军队，组成大约三万五千人到四万人的部队是没有问题的。贵州平越军民府那边出两万，其他安抚司出两到三万人，这就是四五万人。最大的问题是毕节军民府这边。毕节军民府拥有四个卫所，但整顿之后听闻只有两千人左右。后来虽然训练了一些部队，但加起来也就三四千人。这一路军队太少。”

  西南地区打仗，调动土司部队很正常。

  要剿灭播州杨氏，四川肯定是要命令内部土司也参与打仗。像明末著名的秦良玉白杆兵，就是四川土司的部队。

  “汤总制，你看。只有我们四川和贵州联合起来，都能够动用近十万人。要是得到朝廷的支持，那么动员十五万人到二十万人是不成问题的。播州杨氏再怎么强大，面对这样的进攻，肯定是无能为力的。”

  “你让我想想。”

  汤沐摁了摁头。

  本来是想着安稳的退休，但碰到了史道这样闹腾的官员，也让汤沐心里火热起来。汤沐早年在云南的时候，在云南制定土司世系表，以此来统计云南土司准确的情况。

  汤沐这一手推广到了贵州、四川、湖广等地。

  这让朝廷更清晰的掌握土司家族内部情况。这方面来说，汤沐在改土归流当中的贡献是很大的。除了这个，汤沐还让土司后人学习汉语，都是为改土归流准备。

  这可是一辈子都在西南的官员。

  对于土司的危害，比谁都清楚。汤沐知道，如果自己能够解决播州杨氏，那么朝廷在西南的改土归流，可以说是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但不容易。

  想了好一会，汤沐有了决定。道：“看来老夫还要学学姚东泉（姚镆）的做法，要让播州杨氏内部出现问题。你说说，现在播州那边能为朝廷所用的土司和豪族是哪一个？我要给他们世袭右布政使和世袭右按察使的位置。”

  “黄平罗家，余庆毛家，还有播州田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