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许亦欢就醒了，甚至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林希贤还没有离开。

  一想到今天严峻就要回来了，许亦欢就很担心严安。

  这孩子敏感的很，也执拗的很，想让他像郑旭那样坦然接受家庭的变故怕是不可能了。

  这些天来他一直没什么情绪，就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似的。

  会和许亦欢谈论期末考试的事情，也会说一说林希贤从前的一些事，甚至连二叔的终身大事都聊到了。

  只是关于家里的的事情会刻意避开。

  上午许亦欢就在家里呆坐着，心里惶惶不安。严安这几天也在她这住，没有回家。

  已经十点多了还没有出来，不知道在睡觉还是醒了躲在屋里不出来。

  许亦欢也没有特意进去打扰他，毕竟，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是在逼着人一点点长大。

  没有办法逃避，也无从退缩。

  屋里的孩子不出来，外面的大人也没有进去，整个屋子沉浸在一篇安静之中。

  小岳的“五环”打破了这片安静，许亦欢以为是林希贤打来问严安情况的，一看是大洋彼岸的欧阳钰泽。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几个字，许亦欢不安的心脏突然就定住了。

  仿佛是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的东西突然来了，但是也因为他的特殊性而让她没有胆量去接了。

  铃声在继续，敲击着许亦欢的心，几秒之后还是按了接听键。

  许亦欢调整了下情绪，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哭腔不那么明显。

  “喂，钰泽哥……”

  “欢欢，是我。”欧阳钰泽的声音听起来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样的平和舒缓，那样的让人心安。

  “那个…钰泽哥，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啊…”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话都卡在嘴边，到了这个时候却又一句也说不出来。

  “放心吧欢欢，我现在好多了，我这边现在正是晚上呢。”欧阳钰泽的声音就像是悠扬的玉箫，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那就好，等我这边放假了就飞过去看你，你一定要乖乖听医生的话。”

  听着那边的声音，许亦欢躁动不安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放心，我一直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呢！”

  “欢欢，我正在翻看我们小时候的东西，看到了毕业时你拿给我的毕业照，照片上的你傻乎乎的，还有些可爱呢！”

  欧阳钰泽坐在病床上，旁边是哭得不成样子的付佳，和沉着脸面无表情的常青。

  修长的手指拂过照片中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孩，指尖中流动着满满的眷恋。

  不久前他刚结束了一场手术，也是他生命中最后一场手术了。

  医生在离开病房的时候也只是坦然一笑，仿佛在为这个大男孩庆祝，是啊，再也不用受这种开刀的苦了，当然值得庆祝！

  欧阳钰泽大概是世界上对自己的生命最坦然的人了，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眼睛里闪着漂亮的光。

  那星星点点的光，也是为大洋彼岸的那个女孩而亮的啊！

  “欢欢，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你帮我打架，为了我不惜跟高年级的学生动手……”

  “还帮我挡了不少莫名其妙的桃花……”

  “还有，还有大人们爱开的玩笑，你也从来不往心里去，还会笑着应答……”而你不会知道坐在一旁的我，心里有多么欢喜。

  只不过后面的那句话，他不能说出去，只想着带到棺中就好。

  越说，欧阳钰泽的声音就越显得疲惫，旁边的付佳把头扭到一边紧紧地捂着嘴哭着，不忍再继续看下去。

  “钰泽哥，你说的这些我都记得，小时候我保护你，长大了你保护我，这不是我们说好的嘛！”

  许亦欢静静地和欧阳钰泽聊着，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那边有些虚弱的声音，也只当是他手术过后的正常现象。

  但还是担心地催促他休息，“钰泽哥，手术完很辛苦的，你先休息会儿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行，正好我马上就要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欧阳钰泽蓝色的眸子看着窗外的繁星，盈满了泪水。

  “欢欢，离家太久了我都想家了，你可以给我唱首家乡的歌吗？就唱你之前唱过的那首《送别》。”

  许亦欢坐在沙发上点了点头，好像对方看得到似的，清了清嗓子就缓缓地唱了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

  悠扬的歌声送大洋彼岸传来，安抚着病床中三个人的心。

  听着魂牵梦绕的声音，欧阳钰泽的睫毛颤了颤，两行清澈的泪珠划过了脸颊，精神渐渐涣散，意识也慢慢模糊了起来。

  仿佛回到了曾经和她形影不离的日子。

  他来到了十几岁的时候，看到了为他出头打架自己却受了伤的小亦欢，看到了周末坐在草坪上看漫画的两个人，看到了两家人一起聚会拿两个小朋友开玩笑的场景……

  又来到了那年分别的时候，他来到了毕业的礼堂，弥补了当年缺席的遗憾。看到台上的她翩翩起舞，神采飞扬。

  看到了拍毕业照时左顾右盼找“钰泽哥”的小丫头，典礼结束后在路上飞奔着过去给自己送照片的小丫头……

  后来，还隐隐约约看到了大家都长大了的样子，她在学校里叱咤风云，他在医院里和命运做着斗争。

  她毕业后在学校里有了自己的学生，有了更多的责任，他还在医院里斗争，想着哪怕是一丝的希望都不要放弃。

  最后的最后，他看到了所有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人，有爸爸妈妈，有医生，有教过自己的老师，有付佳、常青，当然还有那个明媚的她。

  只不过，她的不远处还有那个叫林希贤的男人，那个自己到死都羡慕的男人。

  也好也好，自己这一生最想守候的也不过是她明媚的微笑，不是吗？

  伴随着电话那头的歌声，欧阳钰泽越发地觉得缥缈起来，在自己和他们之间不知不觉间笼上了一层白茫茫。

  越来越浓，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直到最后一刻闭上眼睛的时候，这个把人生永远停在二十五岁的大男孩嘴角还是轻轻上扬着的。

  我们都知道，他是带着美好的梦离开的，是伴着她的歌声离开的。

  有不甘，有遗憾，却也满足，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