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回
作者:青丘一梦      更新:2022-02-23 10:49      字数:4650
  承恩公方府,义子,下聘,为妻。

  不愧是婄云,简单一句话,整件事情清晰明了,没有半点模糊的地方,让人想问都不知从何问起。

  便比如华心。

  她惊讶得手里的茶碗险些摔在地上,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先救了茶碗,然后半晌没说出话来,好一会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忙对锦心道:“既然父亲叫……阿姐你先到前头去吧还是。”

  其实到前头也并没有什么要事,今日既是男方登门纳采,才只是第一道礼,完全无需锦心出面,便是承恩公宋家夫妇要见锦心,也要等到日后,择日再登门或者他地再见。

  何况如今这桩婚,真正需要见锦心一面的人,去岁在京中便早已见过了。

  文老爷只是叫锦心避在屏风后看了一眼,贺时年今日仍是一袭青衫,只是颜色浓重不少,脊背挺直地坐在椅子上,正对着文夫人隐晦的打量的目光。

  文夫人看似端坐上首含笑晏晏,其实目光都不着痕迹地落在了贺时年身上,见他端然挺拔,剑眉星目,整个人便有一种与那种油头粉面的纨绔公子哥儿决然不同精气神,显得很清爽俊朗,沉稳又有朝气。

  即便以她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后生实在出色。再想到传闻此人出自民间微末之中,文夫人对他又不免生出几分好感来。

  只是小女儿的终身便以此交托,怕有不妥。

  文夫人垂了垂眸,转头看了文老爷一眼,见他若无其事地与承恩公交谈,心里多少有些拿不准。

  倒不是人不够好,文老爷提前也与她通过气儿了,当然说的不是完全的实情,而是换了一种文夫人能够接受的说法,说贺时年对锦心一往情深,把幼年的恩情什么什么的好好加工渲染了一番,通过言辞把他闺女活生生描绘成了一朵洁白出尘什么事都和她无关的小白莲花。

  反正现在就是贺时年要死要活要娶锦心,文夫人听着文老爷的说法但未曾尽信,今日亲眼见到贺时年的人品,她心里总有一块石头放不下。

  这样的人,她家孩子拿捏得住吗?眼下是他看重锦心,可男人的心有几个一辈子都不变的,若有朝一日他的那份心变了,锦心又当如何自处?

  承恩公府的公子,太子心腹,在战场上有过战功、少年得封的侯爵,锦心若嫁给了他,必定是要进京去的。

  金陵与京中相隔千里路途遥遥,他们家又是这等身份,能护住锦心多少呢?

  文夫人心中沉甸甸的一口气不敢松,所以贺时年接下来甩出的一手底牌对她而言就是王炸。

  屏风后头,锦心指尖摩挲着腕上的明月辉,听着贺时年说着离京南下定居金陵的打算,她知道贺时年已经看好了宅院,取文家与徐家中间的地方,离两边的路程都不算远,院子没有很大,三进三出带一个小花园,他们两个人不打算要孩子,两个人一辈子,也不想要太多下人,宅子太大反而空得慌。

  不过贺时年也在城外择址建了园子,与梅园离得很近。锦心不是什么生活作风朴素的人,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对生活水平要求倒是不高,但媳妇在身边就大不一样了嘛。

  梅园还是保持原本小小巧巧的样子,锦心不大喜欢打破自己的习惯,字面上的意思,同样也不大喜欢替换身边的旧东西,好像所有的东西都保持原样,她就永远也不会失去什么。

  比如她最喜欢的一套茶碗用了十多年如今还好端端地搁在柜子里头,便是旧了、有的地方被碰坏了,也还是小心地收着,只要她想,就随时能够找出来用上。

  比如她用惯的一床琴,前世今生都是那一张,琴弦替换了数次,如今还好端端地摆在书房的案头上。从贺时年替她把那一床琴找回来的那时起,至今也有数年光阴,这些年里文老爷与文从翰送给锦心不少好琴,却没有一床能够替换了原先的。

  比如绣巧、小婵她们走了之后,锦心院里一直没有添人,文夫人念叨了几次不合定例都被她含混过去了,如今还是小安她们几个人伺候着,偶尔小婵她们回来走动走动,便好似还处在旧日的光阴里一般。

  只说贺时年那边,他正儿八经地向文老爷与文夫人行了大礼,正色庄容地道:“终我此生,不负锦心。若我负她,叫我今生众叛亲离,再无归处可言,恶疾缠身,暴毙而亡,堕入地狱不得超脱。”

  屏风后,锦心腾地站了起来,婄云扶了她一把,锦心才回过神,泄气坐下,好笑又有些无奈地低声道:“他看我看得严实,自己说起话来却全无顾忌的。”

  婄云拍了拍她的肩,没有说话。

  承恩公夫妇今日只是带媒人来行纳采礼的,他们夫妇二人会在金陵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为贺时年与锦心走完六礼。

  贺时年要退居江南意志坚定,便是当朝皇后也未能令他动摇,对他的这个决定,宋家大部分人无权置喙,唯独宋家老太太说了两句,见他极为坚决,到底十根指头也有短长,点点头默认了。

  承恩公与他或许长谈了一番,究竟谈没谈、都谈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宋家夫人便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一般,做好了一个养母的本分,为贺时年操办婚事,从头到尾没有提出一点意见。

  偏生她行为举止又半处没有怠慢的意思,无论是对贺时年还是文家。

  这其中的复杂感情不是外人能够轻易看透,只是有人心中揣摩她或许对贺时年不满,却因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无法表达。

  或许吧。

  承恩公夫妇离去时,锦心早已退下了,文老爷与文夫人慢慢往后头走,文老爷轻声问:“你瞧那后生如何?”

  文夫人沉默半刻,“丰采高雅,容止可观。是个好孩子。”

  “堪配得咱家锦心。”文老爷笑吟吟地接上一句,文夫人低声道:“他既能在金陵定居,也好,若要沁儿跟着他到京城去,咱们是怎么都放心不下的。只是……我想不明白,他既是太子心腹,如今太子东宫储位稳固,他留在京中日后自有坦荡前途,若我没记错他如今身上已有三品军职,可见天子厚待,怎得非要辞官回乡呢?”

  文老爷些微猜到些内情,但也不好说与文夫人知道,便只能道:“许是人各有志吧。”

  “或许吧。”文夫人点了点头,又道:“既然他家的意思是婚仪尽早,老爷你看沁儿的及笄礼……要不要提前操办

  ?”

  “不必。”文老爷斩钉截铁地道:“就在腊月里办,无论笄礼还是昏礼,宋家会同意的,再急,也不能催得不成体统,也不能让咱家的姑娘未出阁便随和适从着他家。”

  文夫人心里其实也算是这样想的,只是顾念着从承恩公府罢了,此时听文老爷如此说,便不再纠结,点点头,心中盘算起锦心的嫁妆来。

  嫁妆倒是有未心的定例在前,她只管备好府里给的那一份,文老爷私底下贴补多少她不管,同样,她要给多少添妆全凭她对锦心的心意,文老爷也不会多嘴。

  只是顾念着家中人多嘴杂,她明面上对几个庶女还得一碗水端平,不然怕惹后院口舌。

  这些事情文夫人处理多年,甚是得心应手,并不令她烦心。

  如今难的只是人家姑娘的嫁妆都是打小慢慢备起的,锦心这边自幼她并未给筹备嫁妆,如今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便要操持出来,时间实在是有些紧。

  文夫人轻轻吐出口气,仍旧不紧不慢徐徐往回走。

  不急,不忙,天大的事也总有应对之策,何况此事有例可循,不过时间紧了些罢了,总能办下来的。

  圣驾在金陵约莫停留的时间不会太久,不过按贺时年的说法,太子领了彻查江南盐政、官场的差事,在圣驾回京之后开始办差,还在江南停留许久,自然也会出席他们的婚礼。

  承恩公府向文家下聘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江南,虽然贺时年不过是宋家养子,但谁不知他是太子伴读深受太子信赖,去岁又在前线立下战功,未及弱冠便封侯爵,何等少年俊彦,怎么偏生就看上一贯默默无名,只有体弱之事金陵是人皆知的文四姑娘了呢?

  这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令人万分费解。

  随驾来的京中贵人们对此也十分诧异。

  就说平翼候的本事条件,便是尚公主也足够了吧?怎么偏生就看上一个世人皆知命不久矣听说没有几年了的商贾之女?

  偏生看承恩公夫妇的样子,那是下江南之前就有预备了,平翼候这是筹划已久啊!

  这世上人多半喜欢以己度人或者对别人擅加揣测,比如现在,随驾来的大多数人都觉着贺时年这一笔是在“避嫌”以表示自己不恋栈权位,不与高门女子联姻,以让当今与宋家对他放心。

  至于那商户女,也不过是他为了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听说那女子身体孱弱先天重疾命不久矣,等过门之后也不知能活过几个年头,以平翼候的身份地位才干本领,届时要继娶,可不是有得高门乐意与他攀亲?

  更有甚者还觉着他与太子这几年怕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一个个自己脑补得心惊胆战地不知是不是该去向太子投诚,天家父子两个中间应该站哪一队。

  对他们想法,锦心表示很无奈:这世上就是傻子多,尤其很多傻子还喜欢自以为聪明,这就很令人烦心了。

  不能说说得不对,只能说和真相完全不搭边。

  直到贺时年明目张胆地在江南置宅邸、建园子,与文家那姑娘的胞弟勾肩搭背一起骑马打猎,还陪着人家姑娘游园赏花鞍前马后,大多数人还是坚持自己最初的猜测。

  只是在心中暗暗评价:贺旭此人,能忍!心机深沉,日后必成大器。

  贺时年……完全不想搭理他们。

  现在的第一要务,难道不是好好讨好小舅子和大姨子们吗?大舅子的意见不重要,天高皇帝远,一年见几面,还是这些能够时时刻刻在媳妇耳边进“谗言”的人比较要紧,必须先攻克。

  他忙于与文从林打好关系,锦心那边实打实接受了一段日子姐妹们的三堂会审,还有徐姨娘的几番拷问,这场婚事来得太极太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令文家众人猝不及防,也怕锦心真成了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

  这世间哪来的什么毫无缘由的情深。

  只有蕙心被锦心面无表情传达的贺时年亲自捏造的蹩脚爱情故事打动了,相信贺时年对锦心是一往情深——毕竟这些她与谢霄浓情蜜意小日子过得美得很,想到自己当年出嫁时的忐忑不安,更能相信这世间真有汹涌而来的深情。

  至于其他人……锦心的蹩脚借口俨然是说不服她们的,不过锦心也不怕,左右天长日久,她与贺时年用的是功夫,用时间来说服她阿娘与她的姐妹们。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

  每一环节承恩公府都预备得周到,但也走得急切,四月里登门纳采,五月纳征礼便入了文家的门,彼时圣驾尚未离开金陵,纳征主礼由皇室赐下,当今亲笔御旨,命以郡王娶妃例赐纳征礼。

  承恩公与文家都要恭敬叩谢天恩浩荡,皇后又亲自赐下一只金枝玉叶冠并金钗一对、玉镯一对为礼,承恩公夫人一眼看出那对金钗、手镯是皇后加皇后冠服当日佩戴的,正出自她的嫁妆。

  而能被皇后在那样隆重紧要的场合佩戴,也必是当世难寻的珍品,即便已历经多年,甫一展出亦是光彩熠熠珠玉生辉。

  如此恩重,更引人心中猜测万般议论纷纷。

  谢翼无缘无故被多位勋贵大臣邀着品茶饮酒赏花参宴,一个个和他打着哑谜说话,满脸带笑意味深长,他一开口对面的人满嘴都是“臣明白”“臣都懂”。

  在军营里混了近一年的谢翼只想面无表情地骂一句:“你们懂个屁”。

  还有几位宗室老王爷,竟然来苦口婆心地教育他皇帝与他父子情深、对他极为看重云云……

  自家长辈总不能骂,谢翼只能苦着张脸想:阿旭啊,为了你的平静日子,哥真是豁出去了啊……你以后要是不好好孝顺哥,天老爷都看不过去啊!

  于是怒而捶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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