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一零八回
作者:青丘一梦      更新:2022-02-23 10:48      字数:5446
  荀平留在外头没走,还等吩咐。锦心依旧写了一封信与贺时年,将事情在信中与他说清楚。

  如今只说萧嘉煦自西北南下,可没说是往哪里走,如今算来还是贺时年那边风头比她这里更盛,人说树大招风,他那边的动静大便更引人。萧嘉煦若真是来找事的,自然是直接找最大的靶子方便,而且贺时年那边可运作下手的余地更大。

  反观她这些年深居简出,在外头也不过是个寻常闺阁少女,又体弱多病,莫提什么名头了,便是熟悉她的人都没几个,遑论什么声名身份,萧嘉煦便是来了,也无甚可用功的地方。

  但……有些事情又怎能只按常理揣测。

  锦心倒不怕萧嘉煦来个擒贼先擒贼老婆,萧嘉煦虽然行事狠绝却并非丧心病狂没有底线之人,若她身体康健也罢,以她对萧嘉煦的了解还不至于捏住她的命拿去威胁贺时年。

  就好像他们重生归来占了数年先机,本是有无数次机会直接做掉萧嘉煦的,却一直没有动手一般。

  他们这群人,大多都是心思狠绝之辈,因为心肠手腕软弱的从一开始就没有走到棋盘前的机会,但却也不会是丧心病狂之人。

  因为丧心病狂之人,往往走不到最后。人生在世,不谈所谓道义,心中总要有一杆秤来衡量底线分寸。

  何况上辈子这种交道打多了,便是萧嘉煦真便底线吞了丧心病狂了,她也不至于毫无应对手段。

  只是……锦心沉吟半晌,还是没想出来那家伙南下来究竟想要做什么,或者说觉得他想要做得太多了,一时无法决断猜测。

  少顷,锦心又提笔写了另一封信与荀平,信中是她要备下的后手。

  无论萧嘉煦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他们都要提前做好防备与应对的措施,同时,她也要备下一条后路。

  不是给他们的。

  此生瑨朝国力强盛,当今胜在性情温和能听进言,有聪敏东宫由贺时年辅佐,夏狄对瑨朝无异螳臂当车,但若有萧嘉煦坐镇,这螳臂或许还这能顶一二年的车。

  即便有步云和乘风所言在先,锦心有时也会心中发虚,既然说不准还有多少年活头了,那便少耽误一年是一年。

  若是夏狄与瑨朝胶着纠缠上,贺时年必定被绑在京中或战场上,总归不能离了太子,那届时他们有多少年光阴能够相守,锦心自己也说不准。

  因此,最好先将萧嘉煦与夏狄分开。

  萧嘉煦是当代夏狄王与瑨女所生,这些年在夏狄王庭中受尽歧视屈辱,据锦心所知,他对夏狄还真没什么归属感。

  前世促使他与兄弟们斗最终掌控夏狄的,先是为了活下去,然后是因为野心。

  他对夏狄最大的归属感,应是对前世他一手打下来的那个夏狄,而不是如今这个,老夏狄王坐镇,各路王子大臣混斗,王账内均昏聩无能,耽于荣华美色的夏狄。

  他若仍有满腔野心壮志在,那便指给他一条路,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了他的野心又何妨。

  总归,南疆之地、夏狄领土,都势必是要收服的。

  前者是收复,后者是要收入掌中。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况且瑨与夏狄有罂粟粉的旧怨在。

  若这般细算算,锦心与夏狄,也不是没有旧怨。

  前世她的身体垮得那样快,也有几分幼年时遭罂粟粉算计留下的隐患在其中作用。

  锦心闭了闭眼,将写好并夹了细线封了火漆的两封信分交给婄云,叮嘱道:“这一份给阿旭,快马入京,尽快送到阿旭手上,告诉荀平千万小心,这封信一旦流外,咱们恐怕又要添上许多麻烦事了。”

  婄云肃容应是,锦心又指另一份封道:“这个给荀平,叫他按信上说的一一预备。”

  她神情是难得的郑重,婄云也郑重地应下了,只是看着锦心眉心微蹙的表情略有些担忧,低声问道:“您可是又头疼了?……依奴婢看,这萧嘉煦南下,倒也未必是件坏事,乘风道长所言的三月之期可快要到了,利在西南,他勉强也算是西南来的吧?没准他这一来,还真能成一件好事呢。”

  锦心偏过头来微微扬眉看她,“乘风说的话你就信了,这可不像婄云你的风格啊。”

  婄云轻言细语道:“只要是在您身上有好处的话,无论谁说的,奴婢都愿意信。”

  “希望永远莫要寄托在旁人身上,何况是敌人。”锦心脊背挺直,眼帘微垂,提笔在铺开的宣纸上写下“忽耶”二字,笔走龙蛇气势昂扬,与她素日手书之清隽疏恣全然不同。

  她撂下笔,冷视着纸上二字,淡淡道:“此生是敌是友还未分明,且看看吧。”

  看着纸上那两个字,婄云眸色微冷,低声道:“只待夏狄那边收网,先取此人性命!”

  忽耶夫人,前世今生,锦心也算与她有几分累仇。

  但此时,锦心却摇了摇头,淡然道:“咱们的人在西南打探许久,也未曾探得那‘利’在哪里,既然如今能够摸到的苗头无非是南疆蛊师巫医一脉,那是不是咱们的路走错了呢?”

  婄云一直盯着纸上那两个字,此时听锦心所言,面色微变,“您是指——”

  “咱们的人一直着眼于乡野之间隐逸之人,可养蛊行巫的,夏狄明面上不就有一个咱们都知道的吗?”锦心将手中的笔放下,缓缓起身去一旁的铜盆前净手,婄云眉心微蹙,“可咱们的人也一直盯着忽耶,她在夏狄王庭内地位颇高,如今局势未明,咱们能做的动作恐怕不多,况且如今离三年之期不剩多久,朝廷秋日才在西南屯兵完毕,怕是来不及了。”

  在人家的地盘上搞暗网,多少还是要有点自觉的,暗地里搞点小动作可以,可锦心的身子若真要忽耶夫人用力,她会不会尽心出力尚且两说,要把人掳来便是有些苦难的。

  而且人心难测,忽耶夫人其人心狠手辣毒计百出,锦心前生便几次遭她算计,婄云不敢用锦心的命来赌人心。

  若这是一场学习如何拿捏人心地的课程,那束脩未免太过昂贵。

  锦心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笑了,“婄云啊婄云,你未免也太过嚣张了吧?我几时说要把忽耶掳来了?”

  婄云眉心微蹙,“那您是……”

  “咱们不是还有一位尚在路上的‘朋友’吗?且看他往哪里走吧。我这有一桩生意想与他谈谈。”锦心随手那巾帕拭擦着手上的水渍,漫不经心地道:“要论对忽耶的了解,咱们可远不及他。况且咱们要的是能治病的蛊师,又不非要是忽耶,只是借忽耶这条线,想来是能把有些隐居的高明巫医挖出来的。”

  婄云忙道:“可您不是说不可将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吗?萧嘉煦……”

  “这辈子,他可以不是敌人。”锦心将手中的巾帕一撂,搭在红漆雕花的脸盆架上,轻轻轻笑了,眼帘微垂,眼中是一贯漫不经心的疏恣冷意,又似有几分鲜活的期待,“今生,为敌为友,端看他怎么选了。”

  婄云手上还稳稳捧着那两个信封,锦心瞥了上面那个一眼,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去吧,平该等急了。”

  婄云行了一礼,“我便去了。”

  将事情交给荀平去办,锦心略略安下些心,今晚动的脑子耗费精神,她这会只觉着天灵盖底下脑仁里头闷闷得疼,疼得人心烦得紧,她来到窗边的榻上坐下,本打算自

  己添茶,到底懒得动弹,唤候着的妍儿进来给她杯中添了热茶,捧在手上望着窗外出神。

  其实就是头疼得厉害,什么也不想去想了,只想静静地坐着发呆,也不知这样养不养精神,只是这种清闲不急的时光、事情都很受她青睐。

  单单这样安坐着,静静地发一会呆,便能叫她很舒心了。

  因为前生连这样的时光都难有,她总是忙得很,每日从早到晚,难有清闲时候。

  偶尔的清闲时光,也总是有许多事想做,脑袋里太多的事情放不下,终是闲不下来的。

  重生一回,过了十几年清闲日子,习惯了散怠悠闲,倒是能够真正安下心来发呆了。

  便是此时其实也有应上心的要事,也能排在后头,这属实称得上是一项修为能耐啊。

  不是锦心对正事不上心,而是如今左右已失了对萧嘉煦行踪的掌控,不如暂且将此事放下,等再有消息传来,再以此为依据揣测萧嘉煦之行目的何在等等。

  如今这样啥都没有,难道就凭着上辈子互相甩阴招的经验胡乱猜测吗?行事总是要有些依据的呀。

  锦心如此想着,颇为光棍(洒脱)地啜了口温茶。

  这藏茶喝着滋味倒是不错,滋味浓郁有几分药香,醇厚的香气很适合这冬日。

  江南这边锦心也安排了布置,是为了以防万一,荀平自然也有条不紊地开始预备,他是经过大阵仗的,如今过了一开始的惊乱,自然已经镇定了下来。

  有道是大风大浪里都杀出来了,还能在一小阴沟里翻了船?虽然拿小阴沟来比喻萧嘉煦有点不恰当,但鼓舞士气嘛,锦心什么话写不出来?

  萧嘉煦行踪隐蔽,又对荀平的手段极为了解,随后的一段日子里还真没叫这边摸到他的行踪下落,锦心也不着急,甚至饶有闲心地开盘与婄云赌了一场,赌萧嘉煦是会去京城还是会来江南,又或者哪里都不会去,要往旁出走。

  锦心悄悄琢磨了,这家伙没准就剑走偏锋呢?她也打算往偏了走,路子越野赢的时候越爽快嘛,她打算押在第三个选项上,但没先开口,而是问婄云:“你打算押哪个?”

  婄云见她笑眯眯的样子,有些无奈又满是包容地看着她,状似随意地开口道:“您约莫要押一或三了,那奴婢就押他来江南吧。”

  锦心皱着脸道:“押那晦气事作甚……也罢了,赌什么?”

  婄云注视着锦心,温温柔柔地笑着,缓声道:“不如就赌接下来这个月奴婢继续为您施针?”

  锦心瞪大眼睛:“这还在正月里呢,你就要在我身上动针了?婄云,你好狠的心啊!”

  她明摆了是在胡搅蛮缠,如今浮元子都吃完不知多少天了,那不动针线的规矩都要过了,何况人家正月里不动针线,没说不让用银针施针啊。

  “就这么说定了。”婄云自顾自点了点头,又软声与锦心道:“奴婢用弹针法施针与您,保准是不疼的。”

  锦心“呵”了一声,撇了撇嘴,“你每次都是这么说的。……算来萧嘉煦离夏狄也有两个来月,咱们这头一盘棋要在什么地方下,将见分晓了。”

  婄云低头将锦心怀里的汤婆子取了出来换上新的,没做言语。

  这些事情,锦心心中自有判断,她要做的便是只是照顾好锦心的身体,然后执行好锦心的命令。

  前世今生,自来如此。

  只是有些时候,看着锦心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她忍不住想要近前去,哪怕不能挨在锦心身边,能哄锦心一笑也是好的。

  二月里,金陵春光正好,锦心的病症还是没有好转,天气变换的时节又添了咳嗽的病症,徐姨娘为此忧心不已,连日换了各种汤饮都无甚大用,倒算是把锦心喝得再不想想见杏仁百合枇杷……了。

  萧嘉煦那家伙还是迟迟没有动静,倒是贺时年的信紧着来了十几封,万分叮嘱锦心小心,絮絮叨叨使出了十成时的功力,信封厚的能垫桌脚去,有时一旬不到便有一封新信送来,倒叫人好生无奈。

  锦心自然要写回信与他,几次往返到不像是提防故人大敌,而是借此机会谈情说爱了。

  二人这些年来也有书信往来,一旬一封,如今信来得比从前更密了一些,锦心倒是没什么,只是有几次婄云一面看她写信一面出了神,锦心见她目光复杂,便有些疑惑,问婄云一回,婄云只笑道:“见主子的字愈发好了。”

  锦心看了一眼这一年来都软绵绵的字,想不通婄云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不过她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既然是婄云不愿宣之于口的事情,她又何必强问呢?

  虽然时下人都将自家奴婢视为自己所有,多是对奴婢要求极高,甚至有的不容奴婢有私心私情,只能受自己支配。

  但在锦心看来,一来奴婢也是人,自有三情六欲,怎会没有心事想法,只要忠心在,有些小节上的事情不必十分在意追究;二来……她本心里,不愿将婄云视作奴婢。

  她视婄云如至亲,两世相伴,感情不亚于对徐姨娘。

  春日里寄月来瞧她,今年寄月有了身孕,便不打算出门走镖了,要先在家安心养胎,不过她也不是闲得住的人,便是养胎,也不可能只在姑苏一处待,反而是两地走动频繁,说是安心养胎,其实半点都没消停。

  不过她身子康健甚至远胜男子,徐姥爷说真把她关在院里躺着养胎反而不好,她既然能动、愿意动,动一动也是好的。

  寄月来了金陵少不得进来瞧一瞧徐姨娘、锦心与林哥儿,是拎着些新鲜东西来的,云景被徐姨娘留下吃茶候她,她便往懿园里来了,身边还有徐姨娘身边两个妈妈,是徐姨娘不放心,为她身子硬塞进来的。

  到底是个孕妇,便是对路途熟悉,徐姨娘也觉不许她自己走动。

  园子里,锦心坐在窗边翻书,华心在一边练琴,她学琴没多久,指法倒是练得纯属了,能弹两首曲子,尚可入耳。

  寄月进来姊妹两个少不得亲热一阵,华心在一旁瞧着好不眼热,眼巴巴地看了看锦心,得体地与寄月见了礼,然后给二人留出叙话的空间。

  “你这小妹妹倒是好的。”寄月笑道:“瞧着生得真俊,性子也好。”

  华心有些羞赧地低了一低头,正抬步往出走,忽见外头婄云面带急色地走进来,正要开口,寄月在那边叮嘱锦心道:“你前儿不是说想去梅园里住一段日子吗?且歇歇,今日我在街上见到些人马,极为勇悍,非寻常江湖人模样,也非我朝兵丁。这金陵城恐有乱事,你还是在家中安全些——”

  她话说到一半,外头急匆匆跑进来个婆子,在院里大声道:“姑娘——姑娘——有人登门来说是下聘向您求亲啊!”

  婄云脸上登时落下冷意来,锦心只瞥一眼便知为何,心一沉:萧嘉煦这家伙是又作哪门子的妖?

  作者有话要说:这只是男配的一个骚操作,锦心不会和别人定亲的,大家放心。

  男主明天来了,但真不是为了情敌,是为了锦心的安全。感谢在2022-01-2318:03:52~2022-01-2418:3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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