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天,下到本就不亮的天色更暗几分都没停。

  坑坑洼洼的地面积起不少污水，且水位仍在上涨中。

  姜曜开始整理小包裹检查其在背上牢固度时,原以为计划会取消的玩家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觉呼吸都变困难了。

  “这么大的雨还要行动吗，我们好多人都是火系职业,本来就弱势，被雨水一浇战力更差……”

  第一个人小声提出自己的想法后，有人立刻附议：“阳阳姐,我们食物还够,不然再等等吧,等明天雨停了再行动更稳妥。”

  “是啊阳阳姐，下着雨对那些怪物没影响，对我们影响太大了,一旦被它们发现围攻，恐怕九死一生！”

  姜曜置若罔闻,牢牢扎进小包袱束在身上的带子，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梳好，不让它们有任何阻碍自己视线的可能。

  整理好一切,她才活动活动在狭小空间里待了一天一夜僵硬的四肢，边热身边道：“不想走可以留下，又不是集体任务。”

  提出异议的那部分人一喜，最不过脑子那一批马屁都拍上了：“好的阳阳姐,那我们就不去拖后腿了，暂时留在这里随时接应你！”

  “阳阳姐辛苦了！”

  听得邢思非都呆住，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不是，这些人怎么敢的啊？还真以为姜曜会在前面冲锋陷阵给他们开路吗？

  “……他们活够了？”

  秦侯看一眼便秘似的硬挤出一句吐槽的邢思非,目光落在程千帆那边：“有傅醒的人在，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果然，在走与不走两支队伍分出楚河汉界时，程千帆厉声呵斥道：“不能留下，所有人整装，一起出发！”

  选择留下的玩家面面相觑，很快有北区小队队长冷笑出声。

  “程千帆，姜曜都没强迫我们，你的架子倒是比她要大，不过两个vp，在场这么多人你都排不进前十，还是低调点好吧？”

  南北两区毕竟合区不久，早日龃龉未完全消弭，再加上合区后除了由南区成立的执法队，其余南北区玩家并无上下级之分，程千帆虽然是执法队的骨干之一，但在对方没有违反规定的情况下也不具备调遣权，在利益一致时玩家可以听她的，可若有分歧，光凭程千帆压不住这些人。

  程千帆面色冷凝，不等她开口回应，南区另外的玩家被气到，跳出来骂：“姜曜不强迫你们是因为她不在乎你们的死活，你以为我们千帆姐想管这摊子烂事，要不是傅队要求我们以众人安危为重，谁理你们，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

  “我呸！”刚才那队长的小弟怎么能看着自己队长被骂，也跳出来对骂，“你们就是多管闲事，整得我们多稀罕似的！”

  “你们之前坐享其成的时候怎么不说不稀罕？！”

  “谁他妈坐享其成，我们就没出力吗？！”

  “跟着走也算出力真是好棒棒呢！”

  “呵呵，好像你们有什么巨大贡献一样——”

  两方争得脸红脖子粗，越来越多人卷入骂战，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姜曜看着这精彩的一幕，对保持沉默的冻顶乌龙抛去一个嘲讽值拉满的眼神，在他耳边低语：“你不出面，好像场面就控制不住了哦。”

  “未必。”面对姜曜的挑衅，傅醒却有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依旧静静地当他的木头人。

  姜曜也没继续跟他抬杠，把手负在身后托着自己的小包袱，眯了眯眼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其实只要她发一句话，就根本不会有眼前的这场争吵出现，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要往前走势必要在荆棘丛中闯出一条路，不介意这些人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捡现成就已经是她大度了，还要她回过头拉着他们走？

  无稽之谈。

  也不要说南北区整合后，她从每个玩家手里都收了“税”就该给他们保驾护航，那严格来说不是她收的，她的所得是和傅醒交易得到的报酬，因此这些玩家是傅醒的责任，却不是她的。

  傅醒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没有再请姜曜出言帮忙，也没有戳破她提前整装留够时间为看这个热闹的小心思，更没有站出来做任何的引导。

  他也想看看已经尝到过不藏私、无内斗推本多么顺利省心的甜头后，这些人在面临分歧时有没有可能自行调节成功，重新达成一致。

  “够了！”一道拔高的尖锐声音强行压下两方玩家，作为北区小队队长之一的短发女人胸口起伏，暴躁开口：“吵个屁吵！吵架能解决问题吗？！我vp少本来不该说什么，但是！”

  她环视四周，双眼眸光闪动，“留下来真的安全吗？没听到昨天系统提示音说了什么吗？最后的战场！懂？？你们确定你们在这个时候留下来不是自寻死路？”

  主留玩家沉默片刻，道：“留下和出去都有风险，我们可以各自承担。”

  他的意思还是程千帆多管闲事，不过语气不像刚才那么强硬了。

  “是都有风险。”秦侯也开口了，“但很显然，我们大家一起离开前往新星塔，是更优的选择。”

  主留玩家冷哼：“呵，你也觉得人多力量大？可外面都是怪物，我们人再多能多过那些怪物？还有，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行动，目标更明显，吸引来的怪物也多，徒增风险！”

  “不，你这么想才是错的。”嗓音柔和的女队长也站了出来，她指向窗外那座巨大的新星塔，“安全屋距离新星塔不到一公里，我们就算被怪物发现，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绝大多数人都能上塔，也能避免任务再次更新限定范围，留在安全屋的玩家因掉队枉死的风险。”

  “而就算接下来我们在新星塔上没能一举收尾，我们的力量毕竟是凝聚在一起的，想要退回到安全屋里也不是不可能。怎么都比我们分成两队，被外面的怪物分两次解决划算吧？”

  “退一万步讲，你们就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也要相信阳阳姐的判断，她什么时候错过？”

  三人轮番上场，有偷换概念也有悄悄诱导，给主留派灌输两个关键点“掉队后可能就没机会再跟上”以及“人多势众跟着大佬更安全”。

  房间里安静下来，这时候程千帆再站出来，推了已经有所动摇的玩家们最后一把。

  她面不改色道：“不瞒诸位，没现身的傅队其实一直跟我保持着联系，我刚才要求大家一同前往，也是傅队的指示。”

  “她骗人。”吃瓜群众姜曜用气音说。

  当事人傅醒否认：“没有，我就是这个意思。”

  “可你脸红了。”

  “不是脸红，我是皮肤病。”

  “你耳垂也红了。”

  “……”

  姜曜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怜爱：“这无所遁形的情绪啊~”

  尾音波澜起伏，九个字都装不到底。

  傅醒抿唇，认真观战不做回复。

  两位主力都做了前进的指示，利弊也分析得很清楚了，选择权交还到主留玩家身上。

  “那我走吧，大家一起走。”有人弱弱举手，“等雨停不太现实，我一直观察着，本来还有侥幸，不过现在……从昨天晚上开始下的这个雨，它是越来越大的，就不是正常的雨。而且系统其实已经多次暗示过我们了，要我们全力以赴，还催大家前往最后的战场……”

  躲在人后是生来的本能，胆怯与退缩完全可以被理解，只是越畏缩越被动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该放手一搏的时候也应当拿出勇气。

  不少玩家顺着他的发言下了台阶。

  “……算了，人多是有安全感，早晚都要出去，我也一起。”

  “我这就收拾东西……”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大家都在一起。”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表态，收拾东西的玩家越来越多，而留下来的人越少，就动摇地越厉害，最终全员整装，士气满满地准备出发。

  姜曜和傅醒站在最前面。

  门开的时候，傅醒跟着姜曜迈开的脚步出发，雨水在眼前落下，耳边传来姜曜仿佛自言自语的声音，但很清晰。

  “好吧，这次算你赢。”

  他抬头看去，姜曜一脚踩在水坑里，像个小炮弹一般遥遥领先，只留下一道窄窄的背影。

  压在傅醒心头的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整个人如释重负。

  平安小镇现存的绝大多数玩家都表达过对姜曜的不友善，更有相当一部分人参与了昔日对姜曜的“围剿”，所以傅醒一直知道，即便姜曜和自己做了交易，同意了自己的要求，她心底还是膈应更甚有希望他计划落空，所有人回归无序自相残杀的念头。

  玻璃摔碎了再粘回去都有痕迹，姜曜如今所行种种当然无可厚非，傅醒早已做好她永远不认可自己所作所为的准备。

  可姜曜就是姜曜，她始终出乎他的每一次预料。

  她的气不会消，永远不会原谅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但她也绝不会一直被个人情绪左右。

  姜曜远比他想的成熟，或者说，姜曜成长的速度远比他原以为的要快很多很多。

  他跟上姜曜，纠正：“你放水了，所以是平局。”

  姜曜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回头继续往前跑，嘴巴闭得紧紧的。

  傅醒真的就有点毛病，这么大雨一张嘴都是水，他居然用来说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瓢泼大雨没用几秒就淋湿了人们全身，雨水顺着帽檐滑落，打在脸上，灌进衣服里。

  眼看着两道身影越来越远，后面打算用最轻的脚步慢慢潜行的玩家们懵了。

  不是，就这么直接的吗？？？

  “艹——”

  邢思非震惊小白脸的速度加点，一张嘴喝了一大口雨水，一句国骂卡在喉咙里，最终还是节约下来留给有意义的话。

  “兵贵神速，兄弟们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