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在众人手中传阅一周,回到姜曜手上。

  “找到我……”络腮胡垂眸思索片刻，“如果找到这个‘我’就算打出结局，那这个副本的生门……不会是在结局诞生后出现的吧？那不是一定得打出结局才出的去了吗？”

  李正涛翻了个白眼,“大哥，你觉得这重要吗？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房间就这么屁大点,除了我们哪儿还有活人？”

  众人闻声又把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看了一遍，除了被黑屑包裹悬浮起来的家具,还是什么都没有。

  “重点确实在这里。”杜琳仪提出一个想法，“那么首先,我们来明确这个房间没有别的人。”

  替死鬼之一庖灰贾紧张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哪还需要明确啊,一看就知道除了我们没别人了。”

  “……意思是npc可能顶替了我们当中的某个人，要先做个排查呢傻叉！”

  庖灰贾：“……哦，对不起。”

  玩家们翻了个白眼。

  “我两个vp。”络腮胡率先讲出最能够证明身份的特点。

  邓卓远：“我上个本是丧尸本，遇到了她。”

  箭头已经转到这里，姜曜耸耸肩，以手做枪瞄准墙面，“从这个本出去后，我得杀了田昌进。”

  李正涛呵呵笑道：“姜曜同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英杰,高三在读。”

  其他人懵了一下，李正涛才补充：“之前一个本,我捏造的身份，姜曜可以替我证明。”

  众人了然，替死鬼们正要接下去,姜曜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语气相当疑惑。

  “李英杰，我不认识什么李英杰啊？”

  众人的小心脏被一把捏起，提心吊胆看着两人。

  姜曜神情无辜：“李英杰是哪个？”

  她好像真的想不起来了。

  校园本里李正涛伪装的性格不全是假的，行事急躁算是他的本命属性，接收到玩家们纷纷投来的警惕目光，他急眼了。

  “你怎么能不记得呢，当时我用你的方法狠狠坑了你一次，你发现后找到我给我那一通揍——”

  声音到这里，停下了。

  李正涛看着姜曜越咧越大的嘴，咔哒闭上双唇。

  艹！上当了！

  姜曜保持微笑，正直道：“嗯，你这么说人家就想起来了，大家继续。”

  众人：“……”

  杜琳仪抿去被逗笑的嘴角，咳了一声道：“排行榜第三，大家基本都认识我。”

  话题回到正轨，替死鬼们也说了摆脱嫌疑的话，最后只剩……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哑巴的身上。

  假哑巴还好说，开口解释就行，那要是真哑巴应该怎么自证清白呢？

  后者颇具少年感却好像有点面瘫的脸没有产生任何为难的情绪，他从姜曜身后绕出来，在人身前三步左右的位置站定，面向姜曜。

  姜曜扬着脖子从容站立，弯着月牙眼。

  挺拔的身形一躬近三十度，垂下的头与姜曜的身高平齐。

  起身时哑巴抬头，两双情绪截然不同的眼睛极近地撞进彼此瞳孔深处。

  一个兴致盎然，一个古井无波。

  短暂一秒，复刻完进本前动作的哑巴回到姜曜身后，沉默如松。

  真是个好法子。

  年纪小的人通常比打滚多年的社会人直率，李正涛服气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将之前单方面结下的“恩怨”揭过。

  所有人的嫌疑全部排除，杜琳仪视线轻飘，在家具上快速划过。

  “既然那个人不是在我们当中找的，那就只能证明……这个地方只是场景之一，还有别的地图。”

  话音刚落，如同土星星环那样稳定围绕着家具的黑屑颤抖起来，头顶上方位置最高的吊灯晃得最为厉害，黑色的不明物质像素化解体，纷纷扬扬下落。

  众人来不及害怕也无处逃跑，黑屑已经将每个人包围。

  视野陷入黑暗。

  ------

  再睁开眼，他们站在一家稍显破败的医院门口。

  医院很小，门诊和住院部都没有完全分开，墙体的瓷砖缝隙长出零星的青苔，又增添了几分岁月感。

  正前方的主楼顶上挂着几个红漆剥落的大字——x县第三人民医院。

  “这什么鬼地方啊。”李正涛摸摸胳膊，“我不喜欢医院，邪乎。”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现实生活中的医院就很让人难受了，更别提异次元世界副本里的医院。

  大凶之兆。

  他们站着的位置正对大门，直接就能看到里面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忙忙碌碌的，有一点点吵闹声，倒是没有特殊之处。

  姜曜拿出放在卫衣肚子前那个大兜里的日记本。

  最后一页多了一个阿拉伯数字。

  “1。”

  她念了出来，其余人忙把头凑过来。

  “什么什么？”

  李正涛最积极，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扑过来的时候脸都快贴姜曜头顶了。

  还没看清打开的日记本里怎么了，一只手伸过来，按在脸上让他无法靠近。

  “干什么——”

  李正涛不满抬头，对上哑巴五官中最冷的眼睛。

  他下意识移开视线，低头看到自己紧紧贴着姜曜的身体，无语地拉开一点距离。

  “有病吧你。”

  哑巴皱了皱眉头。

  非特殊时期，男女之间保留一点距离是对彼此的尊重。

  北区的人未免也太随意了。

  姜曜对此毫无所觉，她指着最后一页的数字道：“之前没有的，多了一个1。”

  众人看清了，惊讶道：“对哦，是什么意思？”

  这就不知道了，信息太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想不出所以然来，有人提议：“这本子不是说要找‘我’么，那应该就是人啊，医院里不就都是人么，找找看？”

  “行。”杜琳仪点头，“刚开始应该不会很危险，适当分组行动吧。”

  说完她对邓卓远点点头，两人一起率先进入医院。

  李正涛和络腮胡自然组队，带走了两个男替死鬼，留了盛清给姜曜。

  姜曜收好日记本，懒散地舒展了下身体，举起一只拳头往前一挥。

  “go!go!go!”

  她劲头十足地往前走，哑巴随后跟上，没被理会的盛清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咬咬唇，深吸一口气跟在他们后面。

  一脚踏进医院大厅，气温立降两度，丝丝缕缕寒意爬上脊背，消毒水的味道充满整个呼吸道。

  姜曜下意识揉了下鼻子，目光在来往的人员身上游走。

  这味儿似乎比她正常去过的医院都要大一些。

  进门就是自助缴费机，三台机器排了三支队伍，以极其缓慢地速度向前移动。

  缴费机过去是一道横着的走廊，里头就是各个科室，挂好号在外头排队的病人及家属木木站着，脸色和墙面一个色调，异常灰白。

  来往的医护人员也是如此，双目无神，满脸空洞。

  姜曜心念一动，拦住一位护士的去路。

  等护士空洞的眼睛望过来，姜曜问：“护士姐姐，请问2345的平方等于多少？”

  跟在后头的盛清：“……”

  这是什么鬼问题啊？！

  护士无神的眼睛转了回去，绕过找茬的姜曜继续往前走。

  姜曜追了上去，再次拦住她的去路，重新问了她一个问题。

  “护士姐姐，请问消化内科在哪儿？”

  护士口罩上方的眼睛弯了一下，抬起手指指向姜曜对面的位置，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

  “在这里。”

  “谢谢姐姐。”

  “不客气。”

  姜曜让开路，护士宛如被设定好的程序，继续朝前走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姜曜若有所思。

  这里的npc和之前遇到的都不一样，这里的不正常，跟机器人一样。

  正想着，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打断思路。

  “阳阳姑奶奶，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她啊？”

  姜曜瞥了盛清一眼，笑眯眯道：“判断她有没有正常的思维啊。”

  “啊，这能判断吗？我感觉奇怪是奇怪，但她的表现是说得通的。”

  盛清想活着，便想证明自己的价值给姜曜看，好让她不那么快把自己弄出去蹚雷送死，因而积极地参与分析。

  “第一个问题，一般人都答不上来，她不理你也没错。第二个问题，作为一个素质比较高的护士，她会告诉你很正常，之后的对答也没有问题……我觉得我们还不如问她精神科在哪儿呢，那个日记本的主人一看就精神有问题，说不定在那儿呢。”

  好直球的思维。

  姜曜微笑，“姐姐，首先这里是普通医院，不是精神病院，就算日记本的主人精神有问题跟这家医院也没有联系。另外，谁说护士的回答没有问题，一个有思维的正常人在连着遭遇两次胡搅蛮缠的情况后，就算修养极高不会发作，也一定会表现出一些情绪，她有吗？她走路的速度都没有一丝变化。”

  “没有思维的这些人只能算是背景的一部分，而我们要找的npc不在此列……明确这一点，我们找人才有方向，懂了吗姐姐？”

  “还有，过早的暴露自己没用对你来说没有好处，闭嘴跟上等着被用是你唯一的出路，记住了吗姐姐？”

  她眉眼弯弯顶着一张很嫩很好说话的脸，说出来的话却像把敲人的榔头，砸得人喘不过气。

  盛清面红耳赤，嗫嚅着想道个歉，姜曜已经转身往楼梯走了。

  最面善的哑巴小哥也没有理会她的打算，盛清别无他法，只能擦擦眼泪咬牙跟上。

  楼梯很窄，只容两人并行。

  楼梯折了三折，站在第二段台阶上能看到二楼入口处垂落的透明门帘。

  姜曜和哑巴同时停下脚步。

  盛清不明所以，还以为二楼有什么东西，一只脚挪回下方台阶，揪着心做好了往回跑的准备。

  “声音……”

  姜曜低声说了两个字，看向落后自己一个台阶，却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哑巴。

  “是不是不太对？”

  哑巴眼神凝重，点了点头。

  按理说他们现在在楼梯中段，距离楼上楼下都有一段距离，二楼又有门帘垂着，那种嘈杂的声音该减小才对，可非但没有变小，居然还加重了。

  医院不允许大声喧哗，所以就算因为人多正常交流会带来很纷乱复杂的声音，一般也不刺耳。

  可进入这家医院后，递增的嘈杂声中分贝逐渐拔高，越来越像有人在吵架，而且吵得越来越凶。

  姜曜仔细听了一会儿，竟真的捕捉到一句尖利但还算清晰的话语。

  ——那我们怎么办？！

  哑巴很显然也听到了，轻轻地拧了下眉头。

  姜曜问：“你能听出声音从哪个方向来吗？”

  声音太杂了，哑巴摇摇头。

  两人只能屏住呼吸继续听。

  混乱的声音里再次有人杀出重围。

  ——宝宝才一岁奶都没断！你让我们娘俩怎么活？！

  姜曜眼皮一跳，紧接着越发清晰的下一句跳出来。

  ——不是我恶毒，可手术成功率只有三成，我们已经欠了二十多万了，就这样搭上我们全家的未来值得吗？！

  ——算我求你，让他出院行不行？！

  出院。

  关键字捕捉成功，两人对视一眼，脑海里答案统一。

  住院部！

  姜曜立即折回一楼，抓了个人就问地方。

  “直走，左转，后面那栋就是。”

  护士机械地给出答案。

  耳边的声音还在放大，越来越大，吵架的声音也随之清晰了起来。

  三人踏进住院部的时候，其余人也从不同的地方赶了过来。

  “你们也听见争吵声了吗？”杜琳仪语速加快，“住院部一共四层，分头找吧，速度快点儿，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明明看到的人都保持着低声交谈或沉默的状态，可本该最安静的住院部就是吵得跟菜市场似的。

  众人都有些不安，纷纷点头展开行动。

  姜曜三人走楼梯上了四楼。

  住院部走廊很长很直，走廊两边都是病房，放眼望去白惨惨一片。

  “天、天花板怎么……”

  随着盛清恐慌的叫喊，眼前骤然一亮，无数个光圈在光洁的瓷砖上绽放。

  姜曜抬头，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灯。

  一盏接一盏，形状各异。

  而在亮度无限增加的同时，又有巨大的阴影遮盖过来，一亮一暗，矛盾地叠加在一起。

  毛骨悚然的感觉在心头浮现，姜曜本能弯腰避开拂过来的阴影。

  余光中，空间被阴影覆盖后产生了一段波纹状的扭曲，墙面贴着的标识语隆起诡异的弧度，本该破碎的钢筋混泥土墙壁印上一个巨大的抓痕。

  “卧槽——”

  李正涛惊怒交加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显然遇到这么凶残的空间攻击的不止他们三人。

  玩家们连滚带爬，狼狈地往前跑。

  好在阴影的速度不快，给了点反应的机会。

  还找什么人啊，逃命吧！

  心跳如擂鼓，姜曜耳边的声音已经重到跟舞厅里摇滚的音量相差无几，前一秒还能听到的盛清的哭喊声也淹没其中。

  这时，一个男人颓废的声音清晰地输进听觉神经。

  ——对不住，爸，我们治不起了。

  ——医生，我们放弃治疗，我们要出院。

  身后的空间寸寸扭曲，阴影如同巨人的手，一路碾压让渺小的他们毫无反手之力。

  被扭曲的吊灯依然散发着强烈的光线，四周越来越亮。

  视野完全被白色覆盖的时候，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姜曜闭上眼睛。

  最后响起的幼儿哭声撕心裂肺盖过一切，做了最后的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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