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是这世间最刺目的色彩。

  热烈,也悲怆。

  嘈杂的广场安静下来，有人倒抽了一口气，一簇星火点燃干枯的茅草,微风吹过,砰的一声瞬间燎原。

  “怎、怎么可能！我老大可是有四个vp的！他怎么会……”

  前一秒还在和其他人打屁聊天的年轻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的团队就这么倒霉，正好遇到这个坑死人不偿命的灭绝本。

  有人同情又畏惧地看着渐渐暗下的二号副本栏,感叹道：“别说四个vp,听说去年有个灭绝本，五个vp的都折在里面了。”

  众人议论纷纷，说起以往的灭绝事迹。

  “就之前那个本，好像说开局就是牢房,一群死刑犯，第一波进去的半天不到就团灭了。”

  “我听说那个本其实也不算太难，就是太让人措手不及。上上次那个才叫凶险呢,□□的人类祭品，傅队出来的时候也进了修复室，我看到他出来的样子了,可凶残了！”

  “噫,别说了,反正这种事跟咱们也没太大关系。不过，这次这个副本到底是什么情况，崩坏的房间……从名字里什么都看不出来。”

  “等大佬们进去把这个本通了就知道了,不知道这次又会是哪些人进去。”

  ……

  姜曜嘬了下油汪汪的指尖，纷乱的信息在耳边过滤，留下的一些和之前听说的灭绝本结合起来。

  进本玩家无一生还的副本，叫灭绝本。

  好难的样子。

  她起身,仰望头顶的神像。

  无影神像数十米高，这样近的距离抬头仰望，只能瞥见它的一个角落。

  姜曜往后退去，在能够完整看到神像的脸时停下脚步。

  无论是神像还是佛像，或许是因为它们本身的庞大，从背面以外的各个角度看，似乎都能与其对上脸。

  站在脚边的时候，它在俯视自己，走出来了，还在俯视自己。

  拉小提琴的时候，它有看着自己，一个本灭绝了……

  姜曜挪动脚步，来到神像与副本选择栏中间的位置，那张高高在上的脸似乎也跟了过来，施舍着毫无作用的同情与怜爱。

  以前没想过，但这神像……

  到底是谁放在这儿的？都已经放在这儿了，为什么不传播信仰？

  一个副本的玩家都死光了还没人对着唯一的神像祈祷，那这神像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这个平安小镇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姜曜回去拿小提琴的时候，傅醒已经走了。

  视生意如命的王函西不知道走了哪门子神，竟然在吃自己的鸡腿，一大口一大口，啃得非常带劲儿，连姜曜到眼前了都没发现。

  直到一只手在面前挥了好几次，视线才重新聚焦，落在蹙着小眉头的女孩脸上。

  “啊。”他赶走脑海中傅醒做了什么惹姜曜生气的猜测，默念十遍“不关我事”，调整好状态道：“这是你第一次见灭绝本吧，是不是有点儿危机感？”

  姜曜摇摇头，“还好，如果是我碰到这个本，或许它就不是灭绝本了。”

  自信，狂妄，但不让人生厌。

  王函西给她鼓掌，随即唆使：“那你进去呗，最好一不小心死里面，我们的关系也就撇清了。”

  姜曜咧开雪白的牙齿对他笑，“才不要呢，都知道那是很危险的本了为什么还要进去？”

  “……你这小孩儿，真他妈聪明一人儿！”

  姜曜愉悦地给了他一个小眼神。

  王函西不爽极了，想了想，试图用补充说明扳回一城。

  “但你有没有想过，灭绝本隔几个月一直在出现，为什么这副本选择栏上一个遗留下来的灭绝本都没有？”

  “还是玩家通的关，可明明都已经知道那是个很危险的本了，你说为什么还有人愿意进去？”

  姜曜一愣。

  有道理，人都有规避风险的本能，有团灭风险的本大家应该都会绕道而行才对……除非利大于弊。

  “灭绝本打出结局属性加点更高？”

  王函西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跟副本本身没有关系，副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没变。”

  “那是为什么？”姜曜想不到答案。

  王函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用了一个问句：“你想过离开吗？”

  离开。

  多么美好的两个字。

  姜曜轻轻笑了起来，眼底神色翻涌，情绪交叠越发深沉。

  当然想过，以前天天想夜夜想，即使陈慧告诉她没有人能出去也还是忍不住要想。

  直到和沙蒂卡做完交易，才不想了。

  她收了情绪，问：“你们认为副本是有限的？”

  “厉害啊！”王函西吃惊，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这就想到了。没错，虽然目前没有任何人离开过，但很多人都认为副本是有限的，还记得结算的那个编号吧？如果副本数量无限，编号的意义在哪儿？”

  姜曜直言不讳：“牵强，数字本身从负无穷到正无穷，和整个宇宙一样庞大。就比如我们是华国人的十六亿分之一，每个人都有身份证号码，你觉得十六亿这个有限的数字对我们来说有什么作用吗？”

  “你说到点子上了。”王函西耸耸肩，“确实，对第一批进来的人来说，十六亿是个天文数字，可对于最后一批进来的人来说呢？”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姜曜狐疑地看着他，“你是这么想的？”

  这人不像这么会奉献的愚公型人物啊。

  “咳。”王函西咳了一声，“傅队是这么说的，不觉得这么说很……让人心潮澎湃，灵魂升华吗？”

  姜曜听到这个名字就火大，冷笑道：“完全不觉得哦，甚至还觉得很脑残哦~”

  还真有傅大傻的风格。

  王函西偷瞄她冷好几个度的脸色，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是真的关系恶劣啊。

  王函西：“这个说辞确实让人绝望，但只有你这种抬杠人士才会张嘴就说十六亿，才会导致这种绝望。我们正常人一般都是怀抱正常的期待，把每一个整百都当一次终结的机会，这样就有动力了。”

  姜曜想起陈慧，又抬了一次杠。

  “难道普通人不应该是每个月参加一次必要的挑战本，其余时间都去资源本吗？”

  说起来是真的有点奇怪，普通人冒着生命危险进挑战本一次也就一百积分，就算能够多个一二百的贡献积分，收获也很少，为什么不多走几趟安全很多的资源本呢？

  王函西一看就知道她想什么，充当她的解答机，“就说你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儿吧，你不知道，一开始的资源本和挑战本没有区别。挑战本很难很危险吧，玩家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祸水东引，忘恩负义，可九死一生出来也就拿个一百积分，能当什么？”

  “就像你说的，所有人都想着不如去资源本里搞点吃喝，可问题又来了，僧多粥少啊，大家都进资源本，在里面为了更多的物资心狠手辣，自相残杀……什么人不人的，就是夺食的动物。”

  原来现在的环境已经比之前好上不少了。

  姜曜有点想笑，忍住了继续往下问：“那后来呢，为什么资源本里有潜规则了？”

  “因为傅……”王函西回想姜曜刚才的神情，把后面那个字咽回去，改口道：“因为某个在大环境杀杀杀的时候还在救人的脑残站起来了，靠实力也靠口碑，从中调停资源本中不起纷争，敲定物资拿出来后再分配，资源本才和平了。”

  “那我知道了。”姜曜点点头，“因为每个人出力又不一样，后期分配肯定会不均匀，所以索性按vp数量分了吗？”

  她一般情况还是愿意就事论事的，忘掉脑残背后的身份，理智分析，“这样又一举两得，因为vp数量决定了能够分到的物资数量，想要过上更好生活的人不得不去冲一冲挑战本，那挑战本的推进速度也加快了。”

  王函西：“正解。”

  姜曜：“但我还是不明白他怎么靠实力，又是怎么靠口碑说动大家的，他不可能杀人震慑，那怎么管理一群红了眼的动物？”

  “害，你不知道，那会儿是异次元开放一年半的时候，大家杀得太疯只有一百多号人，就这些人里据说其中一百个都被他救过。动物也知道感恩，完全没有秩序的时候，他这样的人没有话语权不假，却是在局面完全坏死之前，唯一有希望打破僵局的人。”

  说着说着王函西又有点上头了，他拍拍姜曜的肩膀，为傅醒说了点好话。

  “咱们这个小镇什么都少就白眼狼多，他是被咬得最严重的一个，虽然挺活该的，但……谁都会有阴影，我经常听到南区的人说他越来越冷漠谁都看不上，可我相信他是尽力了。”

  天色很暗了，余晖收进云层里，路灯光顶替照明。

  姜曜不着痕迹地把手上的油擦在他的衣服上，平静反问：“又不是我咬得他，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把话题扯远了，马上回到灭绝本上来。常规副本归常规副本，灭绝本难度系数大又没有额外奖励，为什么还有玩家去打？”

  王函西心想自己算是仁至义尽了，便也抛开不管，专心回答起她的问题。

  “灭绝本本身没有，但某人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在灭绝本出现过几次后，就在资源本潜规则里加上给灭绝本玩家的奖励。”

  姜曜耳朵竖起来了，“什么奖励？”

  “参与灭绝本通关的玩家可以获得整一个月的资源本优先选择权，包场的那种。”

  “好多！”

  这着实是高风险高收益了！

  “嗯哼。”王函西带笑，“怎么样，心动了？”

  确实心动了的姜曜不理会他眼底的戏谑，没擦干净的手又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眼珠子一转，有了个相当不错的想法。

  “老王哥哥~”

  什么鬼！

  王函西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干什么？”

  “如果我进这个灭绝本拿下vp，那一个月资源本你来帮我的忙好不好，我给你总数的百分之十，不需要你帮我做别的，带队压阵就好。”

  姜曜弯着笑眼，甩出一笔大生意，和小家子气的鸡腿摊老板一比，高下立见。

  妈呀，这还真的有点多。

  还没注意到局势翻转的小摊主动心了。

  “你确定是总数的……百分之十？不是个人所得折合抽成的百分之十？”

  大气的姜老板挥一挥手，“总数，干不干？反正你跟我的关系也撇不清了。”

  王函西：“……”

  他低头想了想，提出一个要求。

  “可以，但不能影响我晚上摆摊儿。”

  姜曜伸出手，和他击了个掌，笑容可爱。

  “成交！那你就是我的头号小弟了！”

  王函西：“……”

  王函西：“？？？”

  王函西：“！！！”

  艹，他说这么多不是为了扳回一城的吗？！

  怎么把自己变成小弟了？！

  还有……

  他看着左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两大块油印子，依稀回想起姜曜在自己身上蹭到那两下子，头毛都竖起来了，抄起火钳就朝蹦蹦跳跳离开的某人追了过去。

  “你这该死的小鬼你给我回来——”

  梅开二度。

  作者有话要说：新副本还没整理好，让老王哥哥先给大家讲点平安小镇潜规则起源吧，再给大家卖个蠢去去傅醒带来的晦气xd感谢在2022-03-3023:48:33~2022-03-3123:5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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