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生黑眸深邃。

  他虽在与李玄逸诉说，但其思绪却飘远了。

  仿佛是跟随着山川大地在回溯时间，让他回到了过去，见证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

  大概回去有多久呢，好像是四千年前吧？

  在一座破旧的山庙中，生活着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黏在老和尚的身边，要老和尚讲故事。

  老和尚呵呵直笑，正欲讲故事。

  寺外万里却突然金光漫天，这不是佛光，而是大修者降临的场景。

  万物都在轰鸣，这大修者身上一件小小玉佩散发出了惊世光辉，亮敞了万里！

  这个大修者不是人类。

  他名为帝谷巨人，是一种属于山海当中的顶级异类，其族早已覆灭，山海鉴中亦是只有上三之下第一灵一句话。

  他长有六个耳朵，四对眸子，身躯足有万丈，其眸如天上大月般浩瀚，一身气血席卷了整个大地，挤压碎了无数的山川大河。

  在其脚下，大地被他脚掌碾碎，他仿佛就是一个撑起天边的巨人，身绕千万种火，有着惊动天地八方的凶力。

  他是最令人恐怖的神与仙！

  但却不是凡人眼中的神与仙，而是修道者眼中的神与仙。

  “嗡！”

  万里的高空，来的不止一个大修者。

  一道道看不清的虚影或站，或盘，或骑于诸如夔牛、铮之类的山海凶兽之上。

  他们都很强，即便是从上古存活到现在山海异兽也只能被收为坐骑。

  他们神辉如千轮大日，位于不同的天地位置，隔着万里距离，立于星辰之下，穿过云层破旧寺庙所在。

  “我佛慈悲。”

  咚！

  破旧寺庙突然间古钟荡漾，原本空无一人的庙宇有着万千僧侣盘坐，双手合十，佛串挂于虎口。

  他们庄严肃穆，涟漪荡漾在星空下，响彻着浩瀚的佛号。

  那帝谷巨人四对眸子散发冷漠的光辉，身躯越发的高大。

  这个顶级山海之灵太可怕了，超越了凡人想象的范畴，高大后的身躯就足足占据了千里的大地。

  他手中有银辉，看上去是一片星空。

  他直接抓取了一整片星空作为御敌法兵，对着破旧寺庙镇压而去，天地都哀鸣发出凄厉伦音，那是覆盖万里的天囚之雷被无情的击碎。

  “我佛慈悲。”

  噗……

  血光乍现，这个顶级山海之生灵流血，比山岳还要大的手掌顷刻间变得血肉模糊。

  在不断的崩碎，一滴血落下，洞穿百里大地。

  伤他的是一道佛音，并非是破旧寺庙中浮现的万万僧吟唱而出。

  这是一个人的话语。

  他人未现，只有一道佛音传出，便破了这顶级山海之灵的大手。

  “退去吧。”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响彻万里高空，传到高空上每一道虚影耳中。

  这是破旧寺庙中，那位给小和尚讲故事的老和尚在说话。

  老和尚无喜无悲，平静无波。

  “哼！”那山海顶级之灵帝谷巨人看着自己手掌，终于是出声了。

  “你不敢现身，看来真的命不久矣。”

  “老衲还没有死，如果死了会和你说。”

  破旧寺庙中的老和尚开口，一旁的小和尚在颤抖着，脚底甚至有些湿了。

  “呵呵。”

  帝谷巨人在冷笑，他不信，更不听。

  今日他来，就不会无功而返。

  突然，他另外的手中出现一杆大戟，高大无比，大戟愈发高大，有了三千里。

  “回去吧，念你是帝谷巨人一族唯一的后裔，老衲不愿杀你。”

  老和尚摸着小和尚的头开口，他的音始终很平静。

  他在劝这帝谷巨人回头。

  “你快要死了，何必捏着不放！

  你将心猿古刹的舍利给吾，吾答应你，吾答应你守护心猿古刹两千年。”

  帝谷巨人的话音一落。

  心猿古刹并没有声音传出，但万里高空上，那些一道道强大的虚影却都注视着心猿古刹。

  “我厥祖亦可答应，守你心猿古刹两千年。”

  “给我舍利，我大梁王朝也可以庇护心猿古刹两千年。”

  “给我舍利，我今日便开始坐于心猿古刹，守你古刹两千年。”

  “……”

  一道道大音荡开，传遍天穹数万里。

  这些从不出世的大修者开口，都愿意庇护心猿古刹，条件是他们要那颗舍利。

  音声浩瀚无穷，凡是听到的生灵都瑟瑟发颤，不敢有任何动作。

  “我若死，心猿古刹还能留下来吗。”

  老和尚的声音传来。

  他死了。

  心猿古刹真的会存留下来？

  没有人会在乎心猿古刹，他们在意的只有舍利，只有后天成圣之法。

  因为他们怕了，从上古后的荆榛时代苟活到今，如果不成圣人，未来根本活不下去……

  帝谷巨人他漠视着心猿古刹，听到了老僧人的话，发出冷笑。

  “如此，汝便与心猿古刹一同陪葬吧。”

  厉音传遍整片大地，说不出的冰冷无情。

  那杆大戟轮动，朝着心猿古刹砸去，无法想象这一戟落下会怎么样，大概是此方大地就此沉沦吧。

  而老和尚依旧没有出现，天地间唯有一道叹息。

  轰！

  大戟前段有光辉迸发，它没有落下。

  而是被一声叹息挡住，大戟顶端有着无法想象的恐怖力量迸发，那是一种超越现在修者想象的力量。

  砰砰砰砰砰。

  连续五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帝谷巨人倒退五步，他的大戟被叹息震退，挥舞而下的瞬间被弹开。

  “吼！！”帝谷巨人震怒。

  他那与大月相当的四对眸子中，皆是有血色浮现。

  大戟再出，睥睨一切！

  “今日让吾送汝上路。”

  帝谷巨人一声长喝，震动乾坤。

  “轰。”

  在这一刻，心猿古刹上有一缕缕佛光乍现，一朵朵莲花像是烟火般绽放，绚丽而灿烂。

  烟火落幕的心猿古刹上方，出现了一道苍老身影。

  那是一个老和尚，他双手合十，身躯干瘦，眼皮垂下，双目无神，是迟暮之人。

  这一刹那。

  凡是看向心猿古刹方向的人，都能见到老和尚的身影，即便相隔十多万里。

  就仿佛他是当地能见到的晚霞。

  老和尚眼皮微微睁开，他看向帝谷巨人，枯瘦的手臂抬起隔空打出一掌。

  天地刹那失去了光彩。

  一切仿佛凝固了，风止，水不再流动。

  生灭之后，佛光璀璨，卍印遮天蔽日，汹涌的佛光澎湃得惊人。

  帝谷巨人踉跄，他的身躯炸开，口中有痛嚎凄厉无比。

  那宽阔到如山海的胸膛喷溅血水。

  他被斩杀在了心猿古刹外。

  最后尘归尘，土归土，手中大戟更是飞出不知道多少万里。

  万里高空之上的一道道虚影尽皆惊悚，皆是寒毛倒竖。

  帝谷巨人的死让他们不再觊觎心猿古刹，随后身影渐渐消散，都离开了这厥地的尽头。

  这一战也让他们明白了老和尚活着，舍利便取不到。

  同时也都决定了千年内不再进攻心猿古刹的想法。

  这些虚影不知道的是，这一击是老和尚最后的一击，用近了自身所有的修为。

  再有一位大修者上前，他便守不住这颗舍利了。

  画面似乎在此刻就要停止，但并没有。

  因为这是刻印在这片大地星空上的伤痕，只要愿意，丘生可以反反复复的看。

  “记空，走吧，师父给你讲故事。”

  小和尚听到老和尚的话语如梦惊醒，亦是不知道自己脚底已经湿透。

  “师父，我也要像你一样强大，能够一直守护心猿古刹。”

  小和尚眼中都是崇拜的色彩。

  “傻徒儿，那以后心猿古刹就交给你了。”老和尚微笑着。

  但老和尚知道，心猿古刹要没了，自己这徒儿也不可能守住舍利，守住心猿古刹。

  小和尚听不出老和尚那言语中深藏的叹息。

  小和尚只是目光坚定的道：“师父，我会守护心猿古刹，用尽自己一切力量。这是一个小和尚的承诺！”

  “好好好，那我这老和尚就接下你这小和尚的承诺，以后心猿古刹就交给你。”

  老和尚不以为意，他这痴徒儿又如何知道修道的不易。

  但老和尚却不知道他这痴徒，是一个偏执的小和尚。

  在未来的日子里这种偏执已经超过了癫狂，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本源去修炼。

  因为他知道，那些觊觎心猿古刹的人何其的强大。

  除此之外。

  他还特别的执拗，小和尚只要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完成。

  他受人一碗水，他就一定要还对方一片湖。

  老和尚却是不知，他接下的承诺，让小记空这一坚持就用了四千年。

  明明小记空只有三千五百年的寿元，可他却还是硬生生的又坐了五百年。

  但丘生知道，记空要死了，这次真的要死了。

  这个明明有望成为真正后天圣人的偏执小和尚要死了。

  丘生知道自己不会看错。

  记空会成后天圣人，这是铁的事实。

  因为苦海的彼岸，他只需往前踏出一步就可。

  然而一句承诺让他困死在了心猿古刹。

  圣人不该有私情，记空放不下，所以他度不过这苦海。

  三千五百年前，他本应该可以成为后天圣人，只要他愿意放下心猿古刹。

  但这不可能，因为记空……即便是成圣也会守着心猿古刹。

  圣人心在天下，他的道心踏不出那一步。

  于是他三千五百年前，将苦海沉寂，只为向天再借五百年，再守心猿古刹五百年。

  “一个偏执到癫狂的人的承诺，一个小小的心猿古刹，困死了一位后天圣人。

  可他若是不这么偏执，甚至无法超过那老和尚，成为人间佛。

  更无法使得这心猿古刹再续四千年。

  同样，也没有世人知道在老和尚死去后，小和尚将这心猿古刹守下来有多苦。”

  丘生喃喃的念道，向李玄逸讲着这个小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