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鹅的平行世界13
作者:不想飞的胖啾      更新:2022-06-13 10:19      字数:5091
  时间在朗朗书声和鲜少的课余打闹声宛如安静流水静静淌过。

  江橙橙和沈长明的关系在时间的打磨下愈发浓烈。

  但江橙橙和江淮安的关系并没有得到缓和,甚至还因为江淮安发现江橙橙又在画画后,两人再次大吵一架。

  父女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和江淮安吵完架的江橙橙连上晚自习的力气都没有,又因为手机没电,迟迟没有给坐在教室里的苏渡打电话。

  沈长明在江橙橙迟到十五分钟后,整张脸底下暗色翻涌。

  在看见班主任从窗台边没收一个同学的手机后,再也按捺不住,连包都没拿直接走出后门。

  “那边那个谁,做什么呢!?”

  “我东西丢了,现在去找。”沈长明连头都没回,边说边奔向冬夜的浓色里,翩飞的衬衫衣角在黑暗里闪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不见。

  班主任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愣了一下,摇摇头短叹,“臭小子。”

  “不是,老师,人家公然逃课您怎么就不抓,我玩手机您就抓啊?”玩手机被逮个正着的同学哭丧着一张脸。

  班主任轻敲了一下小同学的脑门瓜子,哼声,“你要是能考到段一,就算去翻墙我还在下面帮你托着呢。”

  小同学冷漠地“哦”了一声,不自取其辱地闭上嘴。

  是他不配了。

  ……

  a市的冬寒是湿冷的,冷意向来带着点卑鄙,从脚趾缝里不动声色地窜进去。

  等到蔓延至半身,才显现原本的面目,把人冻得连心窝都发冷。

  江橙橙还是没回家,他站在楼下看了一会儿那灯火通明的屋子。

  她发了一会儿呆,裹了一下围巾,转身离开。

  她暂时还是不想回去。

  最终江橙橙只能窝在小区游乐设施的滑滑梯下面,看上去比流浪汉还流浪汉。

  正当江橙橙即将昏昏入睡的时候,一股大力径直将他从狭窄的空间里拉了出来。

  江橙橙被吓了一大跳,正想将人推开的时候,却被揽的更紧,头顶上也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再动试试?”

  是沈长明。

  江橙橙猛地抬头望去,盯着那张在寒冬里额间还布着热汗的人一时有些恍然,江橙橙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沈长明奔向她。

  这个人怎么总是能在找到她。

  多神奇啊。她不由得感叹道。

  沈长明从一个小时前翘课出校找人就已经揣着满腔怒火,但偏偏在看见对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那火气倏尔消失得一干二净,取之而代的是无尽的心疼。

  “冷不冷?”沈长明边给江橙橙的手搓热边问道。

  江橙橙脑门上被赶来的沈长明扣上一顶带着熊耳朵的帽子,一摇头,那耳朵就扑闪扑闪地晃着,伴着底下那俏生生的脸蛋,看的人心软得很。

  江橙橙垂眸,手指蜷缩了一下,正想要开口说话时,却被人用手轻轻捂住,不属于她的温热触碰着唇瓣,想要被更加用力触碰的欲望让她溃不成军,瞬间软在对方怀里。

  “有什么事情不要憋在心里。”沈长明半俯着身,那双沉沉如水的眼里与江橙橙直视,里面的情感格外触目惊心,“你说的我都会静静听。”

  江橙橙听完这一切后,沉默了几分钟,指尖拂上对方的额间,“沈长明,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走下去了。”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总是有数不清悲悯和心疼,似彻夜里闪烁不明的星子,就是这样的一双眼一点点照亮江橙橙黑白的人生,赋予她新的色彩。

  江橙橙第一次觉得放弃绘画这件事是能让她如此委屈不甘的事情。

  沈长明把对方的手拿了下来,虔诚地如古庙里的信徒,把轻吻从指尖一路落到掌心的疤痕上,撩起眼皮投去深深的一眼,“那就做你想做的。”

  “我想做的是什么……。”

  “画画。”

  沈长明似乎比江橙橙还要清楚她想的是什么。

  凛冬的寒风呼啸而来,宛如一列向前的火车,推引着无数人前往不可回转的未来。

  在尖利的风声里,虔诚的信徒缓缓站直身子,背脊的肌肉绷紧,眸里闪烁着暗沉的光,此时的他褪去慈悲的假象,灵魂归附于荒野蛰伏的兽类。

  “江橙橙,不要担心任何事情,去做你自己。”沈长明垂眼看她,眼里溢出的情感也没有让江橙橙心头发麻。

  江橙橙望着腕骨上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伟岸的肩膀和臂膀,嘴角蓦然抿出一道弧度。

  她一向聪明过人,却在自己的事情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犯糊涂。

  或许,也是时候清醒过来了。

  ……

  肉眼可视的海此时漫开在小别墅的落地窗外,万物归于静谧,连海也停了下来,偶尔有几只尚未入睡的海鸥滑过黑蓝色的边际,发出一声清脆的啼鸣。

  穿堂风径直而来,吹到了长廊尽头的房间前,此时那里站在一高一低两道人影。

  沈长明把铜黄色的钥匙放在江橙橙的掌心,声音有些哑,竟还带着孤注一掷的抖,“你来开。”

  沈长明把她带到了沈家一扇紧闭的房间前。

  江橙橙垂眸看了一眼手掌心没说话,外头晃闪的海面反光让他的面容陷于一种诡异的忽明忽暗之中,过了一会儿,对方才将那把钥匙插入门孔里——

  木门发出垂死般的“吱呀”一声,下一秒房间里灯光大亮,那些来不及收敛起来的证物此时赤裸呈现在他们面前,隐藏在这具皮囊之下的病态全都显了形。

  屋子的墙壁上贴满了数不清的照片,有从集体照上裁剪下来的,也有的是从不知名角落的偷拍照,照片上的人或喜或悲或面无表情,都是同样一张明艳的脸。

  沈长明望着这些东西,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此时沈长明像一只虎视眈眈的狼,只要江橙橙一旦有逃跑的想法,他就会上去牢牢抓住她,把他的手脚牢牢束缚。

  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江橙橙扫视一眼房间后缓缓扭过头,勾人的杏儿眼轻轻挑起,伸出手指食指点了一下对方的胸口,语气八分餍足两分调笑,“原来你那么喜欢我啊?”

  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害怕。

  沈长明喉间顿时噎住,只能握着那双手不断在上面落下点点轻吻,看上去病态又虔诚。

  江橙橙没有抽回手,而是用另一只手去碰对方精致的眉眼,每一下都更加用力,似乎在确认什么。

  “沈长明。”江橙橙突然倾身吻在那双眉眼上,“我以后可能只有你了。”

  “所以你一定要一直这么喜欢我。”

  江橙橙的吻向下游走,落在那抹薄唇之上,杏儿眼里有着同沈长明相提并论的痴迷。

  “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我们永远不分开。”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浩荡生命里唯一的渡舟,是我跨过冥河也誓

  死保护的阿喀琉斯之踵,是我怀揣着被刺伤的觉悟也要尽情拥抱的那一轮弯月。

  “我不会离开。”

  “我也不想活在没有你的世界。”

  沈长明已经见过这世界最美好的色彩,又怎么回去那些被黑白摆布的过去。

  他和江橙橙,这辈子注定纠缠不清,注定永远就这样互相圈养。

  这是不可避免的命运。

  也是他心之所向的伊甸园。

  ……

  那是一个无风的午后,尚且柔熙的阳光投入窗内,照到办公桌上的申请书——那是申请去x市某画室的报告。

  江橙橙站在桌前看着班主任,明明一句话也没说,但班主任就是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对方的决心。

  他指关节轻敲了几下桌面,半晌才缓声道,“你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

  “不后悔?”

  “绝对不会后悔。”

  班主任气笑了,“谁当初说要考个状元给我的啊?”

  “老师,艺考状元也算是状元。”

  江橙橙双手贴在腿侧,乖乖站在那里说道。

  班主任这下才真的拿他没辙,只能大手一挥,在同意书上签字。

  这群小屁孩,从江橙橙到顾晓,就没有一个人好好听过他说的话。

  尽管如此,可他依旧秉着一种奇妙的心情去信任他们。

  培养出一个高考状元确实是她的教学生涯的一个想要达成的目标。

  放走现在的江橙橙后她可能会少一个达到目标的机会,但如果为此而束缚住江橙橙,那么她不配做一个老师。

  他能看见,刚刚江橙橙站在这里时眼里闪烁的亮光——那是为梦想付诸一切的决心。

  高二年下学期的课程在一片春意盎然里悄然开始。

  春天还是同去年的春天一般,但高二六班的一些人却宛如初春润化入土的细雨,骤然消失,无影也无踪。

  坐在后排那个向来肆意笑着的女孩早已背负行囊前往外省,唯一的缅怀只剩下每个人桌前一块小小的奶糖。

  班主任一下子丢了江橙橙这个高考状元种子选手,心痛得无法呼吸。可事实上她更加担心的是沈长明。

  自从江橙橙离开之后,沈长明就把东西搬到了他的位置,虽说整天照旧学习看书,但有些东西却开始发生变化。

  这个本就安静沉稳的少年比原来变得更加淡漠。

  有时候班主任从窗外路过,还能看见这人撑在窗边向外看,视线就在那些层层相叠的云层里穿梭,似乎在等待又或是期待什么。

  ……

  夜色渐深,万家灯火在窗外骤然亮起。江橙橙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是一块潦草的画板和满手的铅笔灰——她已经在这个小画室训练了两个月。

  画室的主人是刚退休下来的大拿,如今出山亲自为他辅导,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江橙橙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总感觉a市潮湿的空气快要将他溺毙。刚才画室主人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

  “你确实有天赋,但却从不拿这些天赋当回事。”

  “江橙橙,你已经落后那些人太多了。”

  最后这一句话最为刻骨铭心,宛如平地而起的惊雷,让他脑袋嗡鸣一片,有些不知所措。

  她又想起那天面对沈长明时那些信誓旦旦的场景——

  “那我们过段时间见?”

  “到时候我一定给你画一幅最棒的画!”

  我们彼此于谷底相见,注定分道扬镳各自攀爬,与其再如今纠缠拖延,不如一年后在峰顶相见,更加用力地拥抱占有彼此。

  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去联系彼此,甚至在日常生活中都没有提及过对方,好像那些相遇相知相爱的过程只是泡影一场,随着融雪一起离去了——

  其实不然,江橙橙担心自己只要一听见对方的声音和消息,就会迫不及待地奔去见他。

  可是在画室主人留下这样一句话之后,江橙橙开始陷入自我怀疑里,怀疑这双手真的能再次作画,怀疑自己能不留余力地发挥实力,怀疑明年夏天能否再次见到想见地那个人。

  好想见他……江橙橙双手掩脸,微微佝偻脊柱,恨不得浸入黑暗来掩饰自己难得的挫败和懦弱。

  真的,好想再看看他。

  思念的种子早已在几个月前就悄然播下,如今已经攀延而上直至心口,伸出扎人的荆棘慢慢将心脏束缚,每一下跳动都带着难言的疼痛。

  在这种难耐的痛苦的推动下,江橙橙跑向巷角小卖部,用红色的公共电话拨出了然于心的电话——

  “喂?”

  介于青年男人摇摆不定的低沉嗓音让她眼眶瞬间发红。

  她咬住下唇,不敢说话,怕一旦说话,那些更咽就会像疯了一样冒出来,前几个月洒脱的假象就会功亏一篑——她不能回应。

  那头的人似乎也知道他是谁,沉默半晌,等到呼吸声隔着电话线传递好久,久到小卖部的老奶奶都诧异看着江橙橙的时候才说出两个字,“我在。”

  江橙橙没说话,只是吐出一口浊气,在话筒上轻轻敲了几下以示回应,她顺着石墙缓缓滑下,蹲在墙角听着对方平稳的鼻息。

  老猫凑在他的脚边蹭了几下,顺势舔了几口绕着电话圈的手指。

  江橙橙撸了几下老猫,望着天边那片灰紫色的幕布,整个人在一片静默里归于平静。

  后来江橙橙没有再联系过沈长明。

  又过了几个月,在新年除夕之际,江橙橙收到了一份来自a市的新年礼物——那是一盘录音带。录音带里储存的是一片交叠不齐的呼吸声,还有那声“我在”。

  江橙橙听了很多,很多遍。

  春去夏来,伴随着知了孜孜不倦的啼鸣和直逼40度的高温预警,为期三年的高中生涯在无数的画纸和练习册下终于要迎来句号。

  当江橙橙放下手中的笔,踏上了回去的路。

  山风从窗外袭来,带来久违的茉莉香,驱散了少女心中的阴霾——又是一年花开,故人也即将归来。

  最为给高中生涯收尾的最后一餐,顾扬一早就兴高采烈地约沈长明去海边的小拍档吃烧烤喝啤酒。

  当他孤身一人走在沿海大道上,与江橙橙的初见和过往就好像陈旧的黑白电影一点点在他眼前倒放。

  似曾相识的山风自远处小平山而起,裹挟着白色的茉莉花瓣和清香而来。

  他脚步逐渐轻快,追风而跑。风穿过他的颊边带起碎发,将从前的所有灰暗全都隔绝在身后。

  他跑呀跑呀,在那个拐角处再度撞上一片温热,慌神之间抬起眼却陷入一片熟悉且炙热的温柔——一如既往,恍如初见。

  初见是你,惊艳是你,救赎是你,沉沦是你,未来也将是你。

  “好久不见。”

  “沈长明,我回来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