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不为所动。

  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但注意力仍然在那幅字上。

  王胖子眼珠一转，看来是他们太直接了，把事情搞砸了，这件原本就不该这样。

  王胖子来到一幅装裱好的画前，“这是您画的吗？”

  那是一幅方方正正的秋收图，画面里一只可爱的大南瓜，瓜叶瓜蔓点缀其间。

  老先生抬头看了一眼，“你有兴趣？”

  崔麻子心领神会，“我们有兴趣，您给个价吧。”

  老先生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那幅字，“这是老朽的一幅习作，以前有人喜欢，我没卖，五十块可以拿走。”

  “好好，收了收了。”王胖子边说边去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票子交到老先生手里。

  老先生接过去，打开银票，一只手往上推推眼镜。

  “咦，你这是六十元的银票啊，我得找你十元。”

  老先生从花镜上边看着王胖子。

  “诶，不用您找钱了，劳烦您给画一张草图，岔口镇的草图，要有山的名字，河的名字，街道的名字，店铺能标出来就更好了。”王胖陪着笑说。

  崔麻子也凑过来，“老先生您别多想，我们要这张图，是因为我们也想来贵地做生意，堪堪风水，哪里的财旺我们去哪里。”

  老先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你们算是找对人了，我在这镇上住了三十多年，每一条巷弄都在心里，山川河流都在——”

  老先生边说边指指自己的脑袋。

  “你看看，就知道找您准没错。”

  “早看出来您一肚子学问。”

  王胖子和崔麻子会心一笑，任谁都喜欢被人捧着。

  老先生铺开一张纸，将纸面抚平，两角用镇纸压住。

  把一只杯子里的水注入一方青石砚，取一块墨，不紧不慢地研磨。

  王胖子殷勤地想替老先生磨墨，被老先生婉拒了。

  纸墨笔砚是风雅的玩意，做买卖的就不要碰了。

  老先生可不是简单地画草图，岔口镇被他画的如一幅水墨丹青。

  疏密相间，浓淡得宜。

  每一处都标上名称。

  店铺是老张家的还是老王家的，都有注明。

  一旁看着的王胖子和崔麻子，乐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钱到位，活不一样。

  一个活，干好干坏，钱到位很重要。

  他们离开时，老先生还塞给他们一本《岔口掌故》。

  当晚回到客栈，王胖子忙着抄一份那个地图。

  在他们眼里，那幅岔口镇地图，就像一幅藏宝图。

  崔麻子则拿着油灯，将地图看了一遍又一遍。

  王胖子拿着那本简陋的《岔口掌故》翻看，这本小册子是线装书，书页发黄，已经有些年头了。

  岔口镇之所以叫岔口镇，是因为它坐落在两条江的汇合之处，那里就是两条水路的岔口。

  这个地方自古就是水陆交通枢纽，人来人往，客商行旅川流不息。

  一般来说，人多的地方，才方便聚财。

  第一次途经岔口镇，王胖子就认定，这里是一块宝地，是个聚宝盆。

  王爷的兴衰，已是千年前的老调重弹，近代，这里也曾走出一些商贾巨富。

  经销粮油的，贩盐的，搞河运的，开钱庄的等等。

  聚宝盆里遍地都是银钱。

  孤山脚下有一个庄子，内有一家柴姓大户，百年前柴家出过一个大官，大约相当于现在的省级干部，大官退休后，庄子改叫柴家庄，柴家的宅院重新扩大修造。

  大官的第三代后人创建了财记钱庄，因着长袖善舞，财记钱庄越做越大。

  柴通，后来成了岔口镇的首富。

  近代，钱庄渐渐没落，新式银行取代了旧有的钱庄。

  柴家在岔口镇有最大的宅子，柴家庄也有他们的大宅院。

  王胖子和崔麻子不仅仅是看看地图和掌故而已。

  他们要实地考察，到处转悠，堪舆风水。

  位于岔口镇西边的柴家大宅，独成一隅，青瓦白墙，绵延开去，在细雪中茕茕独立。

  带着几分繁华过后的落寞。

  王胖子和崔麻子绕宅而走，不知今日柴家人做什么营生，想必也不会坐吃山空吧。

  遇见从大宅子里出来的送年货的老乡。

  崔麻子笑嘻嘻地请求搭乘一段马车。

  赶车的是个年轻人，红脸膛，眉眼带着几分率真。

  王胖子问道：“小兄弟啊，柴家现在都住在这里吗？”

  年轻人摇摇头，“这里住着两房姨太太，大老爷回柴家庄了，大老爷嫌岔口镇太热闹。”

  “哦哦，那这座宅院里也没多少人了。”

  “还行吧，几十口子人总有了。”

  崔麻子问：“柴家现在做什么营生啊？”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没言语。

  “哦哦，你别误会啊，我不是打探人家隐私，我是个生意人，想看看能不能跟柴家搭上线，做点生意。”

  年轻人放下戒备，“柴家的钱庄早就不行了，不过柴老爷的大儿子据说去了南边做军火买卖，也发了财。”

  王胖子摇头，“军火咱可做不了。”

  军火生意哪是什么人都能碰的，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他们雇了一辆车，直奔孤山脚下的柴家庄。

  崔麻子道：“胖子哥啊，你说这柴家人，脑子是够用哈，到什么时候做什么生意，人家门清啊。这些年，咱们里里外外都是战乱，做什么生意能发财？人家就知道去卖枪卖炮，合该人家发财啊。”

  “唔，麻子啊，你悟了啊，知道什么叫顺势而为了。”

  “嘿嘿，还没悟透，透了就能看见财路了。”

  说着话就来到了孤山的南边。

  山南水北，柴家庄就在孤山南边，堪称形胜之地。

  王胖子给了车老板银钱，让他日落时来接人。

  柴家庄院宇深沉，在一片砖瓦平房的身后，突兀而起。

  依山面水，正南向。

  崔麻子粗通风水之学，走近不禁惊叹：“好位置啊，这庄子和这宅院的位置太好了，靠山面水，藏风聚气，此地出来的人命好啊。”

  王胖子见他摇唇鼓舌，说的上头，“柴家人知道积阴德，也是他们命好的原因，没听说每到年关，柴老爷都要派人给穷苦人送米面肉，让他们过个好年。逢灾荒年，柴老爷就免租，还施粥接济百姓。”

  崔麻子喃喃道：“不知有没有机缘，见见柴大老爷。”

  王胖子觉得这个想法很难实现，大老爷深居简出，不着人间烟火，得见真人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