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一切来自于圣宠。

  当他切去尊严入了皇宫，就必须得学会察言观色。

  身为皇帝身边日夜侍奉的太监，王坤自认为是其中好手擅长察言观色。但黄毅这个人，他实在是看不透。

  要给出什么样的价码，才能打动这位兴和军主将？

  美人？珍宝？

  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但又没办法留下影子。

  王坤是在兴和军内实打实体验过军营氛围的，对于黄毅的生活习惯耳闻目睹。

  觉得黄毅绝不是一个贪图享乐之人。

  那么，或许他想要再多要军饷？更多的军备物资？

  黄毅似乎是个贪财之人。

  不然王坤与刁殿宝、刁德宝何苦得罪朝野上下，拼死也要将那十万军饷凑齐？

  想到这里的王坤并没有察觉到，要求足额的军饷是多么正当的基本要求。

  可又不像，黄毅的贪财与王坤看过的那种贪财截然不同。

  他贪财只是为了获得掌控权，他最贪图的东西……或许是自己这些人很难给他的。

  王坤脑筋转得飞快，面上不动声色。

  他可不能让别人看出来自己对黄毅无计可施，但既然认定黄毅有所图谋，他总得提前敲打。

  “总督大人，兴和军此次前来为的是解来州城之围。大人与其急着催促黄毅将军发起总攻，倒不如先考虑考虑该如何面临陛下的问责吧。”

  ‘轰！隆隆~’

  随着王坤话语落下，城外炸响的这声一炮仿佛比以往的更加刺耳。

  刘宇烈或许是怂了些，但他并不是蠢。孙元化的前车之鉴明晃晃摆在那里，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

  “本督确是未能率众破敌，因此才心心念念。只盼着早日将这伙乱臣贼子剿灭，才能前往京师面见陛下。”

  “呵呵~”王坤皮笑肉不笑着哼唧一下，“这伙叛军战斗力不俗且十分狡诈，总督大人应该最是清楚不过。提早一天发起总攻，就得多承担一份损伤。”

  历经官场如此多年，王坤这幅模样既然摆了出来，刘宇烈当然看的明白这是在讨要好处。

  不过他刘宇烈也不是单纯想要催促兴和军与那伙叛军死斗。

  兴和军主帅根本不鸟他这个总督，打赢了也没有他半点功劳。完事儿之后天晓得那心性凉薄的崇祯皇帝会不会给自己安个罪名。

  把这乌纱帽撸掉还算事小，皇帝要是看自己不顺眼了，这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公公有所不知，兴和军抵达来州城之前。本督也一直在与叛军交涉，袁崇焕那厮骗取毛文龙首级，逼得东江镇众将叛出朝廷不假。但现在袁崇焕已然伏法，这些东江镇旧部还有几分再为朝廷效力的想法。”

  既然两军相持不下，既然兴和军爱惜羽毛不愿强攻，那么那名叫黄毅的小子应该是想耗到叛军退兵。

  这多日不间断的炮击，听久了倒也习惯了些。

  早些时候跑光的胆气又回来几分。

  刘宇烈心下觉得，这里头可以做一做文章。弄得好了，招安一支部队的功劳可足以抵消他身上的罪责。

  “哦~还有这等事？”

  “确有其事，想必也正是因为东江镇旧部不愿再增伤亡。这才避阵退守，公公您看这许多日炮击下来，兴和军也没有出现大量伤亡……

  想必叛军没想着赶尽杀绝，还有谈的余地。”

  这话一提，倒像是叛军故意打了些不伤人的炮了，跟兴和军修建的防炮工事无关。

  刘宇烈故意把兴和军的功劳说得轻飘飘些，也是让王坤晓得自己手上不是没有任何筹码。要敲竹杠别狮子嘴张得太开。

  “哼！与叛军相谈甚欢？你休要在这里大放厥词。孔有德、李九成之流已经是十恶不赦，他们还想重回朝廷？

  你一个被围在城里被炮轰得不敢抬头的总督能招降城外咄咄逼人的叛军？

  刘宇烈呀刘宇烈，你仔细想想你都在说些什么。”

  是啊，说出来都有些离谱的事情，历史上这帮货还真的干出来了。傻呼呼被骗出去当了俘虏。

  不过王坤话虽然这么说，话里的意思却是让刘宇烈不要偷奸耍滑，好好准备该准备的好处。

  “本督无半句虚言。与孔有德之间的传书也一直是拿到府中与诸位大人一同商议的，诸位大人能与我作证。就算是到了陛下面前，本督也坦坦荡荡！

  如今招抚之事眼看着水到渠成。再有监军大人做主心骨……

  当然了！兴和军不远万里来我来州助阵，这份功劳本督绝不会忘。只要公公和本督再跟叛军接洽，本督愿意大开来州城门，让辛苦对敌的兴和军将士入城驻防！”

  刘宇烈该说不愧是进士出身，打得满手的好算盘。

  三言两语，算是把王坤也拉上了船，一旦招安成功，他王大太监有一份首功。

  至于放客兵入城会是什么一个后果谁不知道？自古以来匪过如梳，兵过如筛。

  总督难道是把整座来州城当成了献礼，打算送给外来部队肆意蹂躏呢。

  只是他并不知道兴和军是一支怎样的军队，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实在想象不出……

  能有一支军队与百姓秋毫无犯。

  会有一支军队不去讹诈军饷。

  作为一支军队居然连踩死一只小鸡都会赔钱，更不可能做出什么强抢民女，辱人妻儿的事情。

  军队，不是应该连救灾都得带武器的吗？

  先不说王坤眼中闪烁出的光芒，以及黄毅听说事情后会做何感想吧。

  此时的叛军军营中，孔有德与李九成二人正挠头不已。

  “你说，外面的营地会不会是假的？”

  “怎么可能，事事都能看到那些挖土沟的士兵呢，一个个忙得和土狗一样。”

  “从没听说过这样的部队，那可是炮啊！我亲眼看到炮弹都落在脑袋边上了，他居然还能在那条沟下面刨土。”

  孔有德面色阴沉的看着属下们争论不休，面色阴沉。

  这许多天过去了，他派去来州城那边的探子早就摸清楚了来的是哪支部队。

  可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么多钱花出去了居然没有一个探子能打入到兴和军内部。

  那座军营就好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无论是炮弹还是斥候都没法探出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