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收到贺千闵的邀请时，江臣有些诧异。

  “去你家？”

  “对。”贺千闵道：“我和我爸妈说这次期末考试我名次提升都是因为你给我辅导, 所以我爸妈都特别想见你一面当面谢谢你。”

  江臣淡笑道：“不用了, 我帮你辅导是我和你的事情, 不用牵扯到叔叔阿姨了, 替我向叔叔阿姨表达一下歉意, 就说我有事吧。”

  贺千闵沉默了几秒，才轻轻嗯了一声。

  江臣问：“之前我给你的题册，你做到第几页了。”

  “做了五分之一了。”贺千闵恹恹道：“有几道题完全看不懂。”

  “哪几题？”

  贺千闵抿了下嘴, 起身走到书桌边, 翻开题册做了标记的几页, 将题读了一遍。

  江臣听完, 道：“这几题的解法都需要用到高中阶段暂时还不会教的公式算法, 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出来找我, 我教你。”

  贺千闵眼睛一亮：“你有时间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现在时间空出来了，你想找我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我现在就去找你！”贺千闵转身就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又返回去拿题册和笔：“就去我们常去的火锅店吧, 正好我想吃火锅了。”

  江臣想了想, 道：“还是找个咖啡厅吧，晚上你饿了, 我再带你去吃火锅。”

  “说定了！”

  杨蕴正在和家里的阿姨说话, 见到贺千闵风一样下了楼, 连忙道：“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我出门一趟, 晚上不回家吃饭了。”贺千闵脚步匆匆，头也不回。

  杨蕴摇摇头：“这孩子。”

  贺千妤从钢琴房出来，只能见到贺千闵跑远的背影，她好奇道：“妈妈，哥哥去哪了？”

  “拿着本书不知道去哪里了。”杨蕴笑道：“琴练得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一会，妈妈给你准备的水——”

  贺千妤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眼睛一亮，打断了杨蕴：“我也要出去！妈妈您送我好不好！”

  “去哪？”

  “跟着二哥！”贺千妤着急地拉着杨蕴的手往门外走：“他肯定是去找江臣哥哥了，妈妈你带我去嘛，我要去。”

  “行行行。”杨蕴无奈，交代阿姨一句，道：“妈妈送你。”

  ……

  贺千闵骑着自行车，心情极好地哼着歌，飞快地向约定的咖啡馆骑去，全然不知身后跟着一条尾巴。

  一眼望见等在门口的江臣，贺千闵蹬着车半站起向他挥了挥手，笑容灿烂：“哥！”

  江臣转头，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抬手挥了挥。

  路边一辆越野里，后座的大男孩趴窗口，咦了声道：“那不是江臣和贺家老二嘛！他们认识？”

  “江臣？”李楠枫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迅速从脑子里调出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信息，挑了下眉毛，看向前排驾驶座的时风钺，调侃道：“你停车又是为了患者的儿子？”

  “什么患者？”莫西好奇地转头：“我外甥的患者？”

  李楠枫指着自己：“难道还是我的患者？”

  莫西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就说风钺怎么说他认识江臣比我早，原来是这样。”

  李楠枫：“你也认识他？”

  “认识啊。”莫西道：“不过也就见过一面，之前被之前的高中叫去帮高三高考动员的时候，我以前的数学老师让我和他聊了聊。”

  李楠枫看着前后走进咖啡厅的江臣和贺千闵，摸摸下巴道：“这个江臣不简单啊。”

  莫西：“哪里不简单？”

  李楠枫：“贺言风家老二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差，和他哥贺千建关系不好就连我们这一辈都有耳闻，就连贺千炀我都没听他叫过几声哥，这个江臣却能让他叫得这么心甘情愿，你说他简单不简单？”

  “而且……”

  “而且什么？”

  李楠枫嘴角轻勾，意有所指道：“能让我们时医生关注的人，怎么可能简单。”

  闻言，莫西也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去看前座的时风钺。

  时风钺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支着下巴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察觉到身后两人的视线，他半抬眼眸，长而浓密的眼睫敛了一半眸光，不咸不淡道：“有事？”

  莫西缩了下脖子，背贴着座椅，摇头：“没事没事。”

  李楠枫手搭在时风钺后座，笑眯眯道：“每次看见人小孩儿都要多看几眼，不如去打个招呼，反正咱们也没吃午饭，就去这家咖啡馆怎么样？”

  时风钺瞥他一眼：“你不是赶着开会？”

  “不急。”李楠枫道：“那几家小科技公司弄出来的东西还没有之前你给我做的那个好，我让助理去开一样，正好饿了，下去吃个饭也不错。”

  莫西啧了声：“你好八卦。”

  李楠枫丝毫不以为耻，一下下戳着时风钺的胳膊，捏着嗓子道：“人家就是八卦嘛！时哥哥，去嘛去嘛！”

  时风钺打开门：“闭嘴吧你。”

  ……

  江臣喝了口咖啡，继续给贺千闵讲解新公式的用法，贺千闵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听不懂了就会不自觉皱起眉，然而每次提问得到回答之后，他都会舒展眉宇，眼里忍不住溢出亲昵崇拜的笑意。

  “哥。”贺千闵说：“我发现你好像什么都懂。”

  江臣猝不及防撞进他亮晶晶的双眼，忍不住揉了下他的脑袋，笑道：“我不懂的东西多着呢，以后你会慢慢发现的。”

  杨蕴带着贺千妤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她脚步一顿，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揉了一下，不疼不痒却翻涌出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满满涨涨的，让她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贺千妤看到江臣和贺千闵，立刻就挣开了杨蕴的手，喜笑颜开地跑了过去。

  “哥！”

  突如其来的一声，把专注写题的贺千闵吓了一跳。

  他往后一弹，紧挨着江臣，看清是贺千妤之后，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呀！”贺千妤看了眼江臣，手背到后面，小声道：“江臣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江臣也有些诧异贺千妤的突然出现，只是面对这样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再惊讶也很难生气，他笑了笑，温和道：“我记得，你叫贺千妤。”

  贺千妤眼睛一亮，道：“你还记得我呀！”

  “谁要记得你啊。”贺千闵啧了声，赶鸡似的挥手道：“走走走，我要上课，别在这里打扰我。”

  贺千妤瞪他一眼，有些委屈地问江臣：“江臣哥哥，我能和你们一起吗？我很乖的，绝对不打扰你们。”

  “不可以！”贺千闵道：“我们在这里学习，你在这里做什么？而且你下午不是还要练琴吗？还不赶紧回去练琴。”

  “我已经练完了。”

  “那就回去练舞。”贺千闵语气极其嫌弃：“总之别在这里打扰我学习。”

  “我不说话，不会打扰你的。”

  “你整天像个小喇叭似的叭叭叭个没完，我怎么相信你不会打扰我学习，还有你一个人跑出来妈知不知道，你怎么——”

  贺千妤一脚踩在贺千闵脚背上，打断了他的话，也疼得他一嘶：

  “贺千妤你皮痒了吧！”

  “坏蛋！”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在咖啡厅吵起来，江臣有些头疼又有点无措，他成长得过程里没有弟弟妹妹，也极少与人发生争执，非常缺少面对这种场面的经验。

  然而，这个时候，他不劝架也没人能劝架了。

  “千闵。”

  贺千闵转头道：“哥，你放心，我马上把她赶走。”

  “我打个电话叫王叔来接你，你在这里坐一会马上……”

  贺千妤看到坐在一边的江臣，鼻子一吸，忽然红了眼圈，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贺千闵声音戛然而止，僵在了原地。

  江臣拍了下贺千闵的脑袋：“看看你。”

  “我……”贺千闵站起来，走到贺千妤身边，手足无措：“行了，我不赶你走了，你别哭了。”

  江臣也走了出来，蹲在贺千妤身边，温声道：“千妤，对不起，刚刚千闵说话没有别的意思，我替他像你道歉好不好？”

  谁知，听到江臣这句话，贺千妤哇的一声从抽泣变成了大哭。

  江臣伸出去的手一僵，和贺千闵面面相觑。

  咖啡厅十分安静，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见两个男孩手足无措地围着一个小姑娘，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你别哭了。”贺千闵抓着贺千妤的手臂，放缓声音道：“你要怎么样，我们都听你的行不行？只要你别哭。”

  贺千妤一把甩开他的手，埋着脑袋继续抽泣。

  贺千闵求助江臣：“哥，怎么办啊……”

  江臣也无可奈何：“我也不知道。”

  “她不理我。”贺千闵压低声音在江臣耳边道：“哥，要不你哄哄她。”

  江臣迟疑，他和贺千妤就见过一面，而且他从来没有哄小姑娘的经验，这时候开口说不定只会火上浇油。

  “我……”

  他话刚起了个头，软软的小姑娘就扑了他个满怀，小姑娘抱住他的脖子，脑袋埋在在他怀里低低抽泣，江臣整个人一僵，张开手尽量不碰到小姑娘，可听到她的哭声又忍不住心软。

  江臣悬在空中的手微微弯曲，轻轻在小姑娘背后拍了拍，小声道：“别哭了。”

  贺千妤脑袋埋得更紧，哭几声还打一个嗝，可怜极了。

  “我们不是要赶你走。”江臣尽量用最柔和的声音道：“千闵也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出来，他不是故意对你生气的，原谅他好不好。”

  贺千妤抬起头，红红的鼻头可怜又可爱，她先看了看一边神色愧疚的贺千闵，然后才眨着湿漉漉的眼睛道：“我不是一个人出来了，是我……”

  “这不就对了，妹妹哭了就是得好好哄。”旁边桌一个大叔笑着插话道：“你们俩是她哥哥吧，还是大哥会照顾妹妹，你小子可要好好学学。”

  “千妤！”

  蹲在地上的三人同时抬头，就见杨蕴走了过来。

  杨蕴刚刚在门口站了一会，刚准备进来就来了电话，她看到女儿已经找到了儿子就放下心出去了一下，没想到一回来就见到小女儿哭花了脸。

  杨蕴问贺千闵：“怎么了？”

  贺千闵别开脸，小声道：“吵了一架，就哭了。”

  江臣松开贺千妤，温声道：“起来吧。”

  贺千妤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松开江臣站起来，噘着嘴道：“哥哥刚刚欺负我，但是我已经原谅他了。”

  “你呀。”杨蕴松了口气，点点贺千妤的鼻尖道：“这么大了还在外面哭鼻子，羞不羞。”

  贺千妤扑进杨蕴怀里：“妈妈……”

  杨蕴抱着贺千妤，这才正式打量眼前的少年，见他眉宇疏朗，眼眸清湛，心底忍不住升起一股欢喜和喜爱，她对江臣点点头道：“千妤有些小脾气，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江臣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眼前这个极有可能是他亲生母亲的女人，看到她温柔浅笑的眉眼，以及嘴角两个深深的梨涡，他眸光微凝，随即敛眸笑道：“她很好，是我们刚刚没有照顾好她。”

  杨蕴眼里笑意更深，她温柔道：“你们是在这里补习功课吗？要不要阿姨带着千妤去另一边坐，等你们结束了，阿姨带你们一起去吃晚餐。”

  江臣微笑道：“不用了，今天千闵只是找我问几道题，已经差不多讲完了。”

  “妈妈，江臣哥哥刚刚说让我和他们一起玩儿呢。”

  看到女儿眼巴巴的小眼神，杨蕴忍俊不禁道：“行了，妈妈不打扰你们了，妈妈去那边坐，等你们结束了，再带你们一起去吃饭。”

  江臣眼睫微动，刚准备说话，就被一声打断。

  “江臣！”

  莫西站在两米外挥了下手，笑道：“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好巧。”

  江臣视线在他身后两人身上扫过，微微颔首：“莫学长。”

  “你们应该也放暑假了吧。”莫西边往这边走边道：“难得碰到了，就一起坐吧。”走近了他似乎才看到江臣身边的贺千闵，惊讶道：“贺千闵？你也在这？”

  贺千闵没什么表情地叫人：“莫哥，时哥，枫哥。”

  莫西点点头，看向杨蕴和贺千妤，“杨阿姨好。”

  杨蕴虽然对莫西没什么印象，却认识时风钺和李楠枫，只是因为三个孩子与他们都不算一个年龄层次，很少一起玩，所以见得不多也不太熟悉。

  她微微笑着点点头：“你们好。”

  时风钺淡淡颔首：“您好。”

  李楠枫笑容满面：“杨姨好久不见，上次见您的时候还是三年前，没想到三年过去，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

  “你这孩子，嘴可真甜。”杨蕴笑笑，转头对江臣道：“阿姨就不打扰你们了，等会到时间接你们去吃饭。”

  李楠枫很惊讶，他看了眼江臣，转向杨蕴：“杨姨，这个是？”

  杨蕴笑道：“这是千闵的朋友，江臣。”

  “这样啊。”李楠枫的视线在眼前四人脸上转了一圈，笑眯眯道：“既然是千闵的朋友又和莫西认识，那也就是我朋友了，这里恰好六个位置，要不咱们坐一起？”

  贺千闵皮笑肉不笑道：“不太方便，我是过来补课学习的，你们在这可能会打扰到我们。”

  李楠枫：“怎么会打扰？我们这一、二、三都是学霸，你想问任何问题都能问，保证比江臣一个人教你快，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只想让我哥教我，你们没事可以走了。”

  杨蕴拍了下贺千闵，贺千闵拿过一边的题册，抬抬下巴：“这道题，三十秒，解出来就坐下。”

  李楠枫接过来看了一眼，立刻丢给了时风钺。

  时风钺视线扫过，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给出了答案。

  贺千闵表情微变，江臣也有些诧异地抬眸。

  “可以坐下了吧？”李楠枫说着，就在另一边沙发坐了下来。

  贺千闵绷紧了脸，江臣手肘轻轻拱了下他，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坐下。

  一瞬间，两张沙发坐满了人。

  见杨蕴帮贺千妤理了理衣服就准备离开，李楠枫问：“杨姨，您不和我们一起坐吗？”

  “不了。”杨蕴笑道：“你们一起玩，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李楠枫挥挥手：“杨姨慢走，下次见。”

  等杨蕴离开后，贺千闵立刻道：“这里不欢迎你们，赶紧走。”

  李楠枫挑眉：“贺小二，我好歹也是你堂哥的朋友，不要这么嫌弃吧。”

  贺千闵脸一绷，江臣将一边的巧克力奶递给他，同时看向时风钺道：“时医生，你旁边这位先生怎么称呼，上次见过一面都没来得及认识。”

  李楠枫笑道：“你好，我叫李楠枫，你可以随贺小二叫我枫哥。”

  江臣抿唇浅笑：“李先生您好，很高兴见到你。”

  李楠枫笑意一顿，视线在时风钺身上转了一圈，才意味深长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时风钺淡淡开口：“你父亲恢复得怎么样？”

  江臣笑道：“恢复得很好，只是昨天可能是因为走路过急情绪起伏，所以腿有些疼，正准备明天去医院看看。”

  “不用，这种情况在恢复期很正常，多休息就好。”

  “我知道了，谢谢时医生。”

  贺千闵听完两人对话，凑近江臣低声问道：“哥，你怎么认识时风钺的？”

  “时医生是我爸的主刀医生。”

  贺千闵不知道江家的情况，闻言也只能茫然地点点头，不过看向时风钺三人眼里的敌意倒是消弭不少。

  “对了。”李楠枫道：“贺千炀过几天就生日了，怎么听说这次派对在你们家办？”

  贺千闵没那么针锋相对了，但对李楠枫也没什么好脸色，他没什么表情道：“我大伯出去开会了，伯母也不在家，他嫌家里没人帮忙准备，就来我家了。”

  李楠枫摸了摸下巴：“不是家里没人更好玩吗？再说准备这种事情，找个专门帮忙开趴的工作室不就好了。”

  “谁知道他。”贺千闵道：“你也会去？”

  “去啊。”李楠枫视线一转，落在江臣脸上，道：“你应该也会去吧？”

  江臣：“我没有见过贺千炀，贸然出席他的生日派对不太合适。”

  “这有什么？”李楠枫说:“你和千闵是好朋友，千妤和阿姨也认识你，我们也认识你，见一面不就是朋友了，再说，贺千炀那小子就喜欢热闹，多一个人他更高兴。”

  贺千闵其实也想介绍江臣给贺千炀认识，他觉得他们两人一定会有共同话题，只不过他更在乎江臣的感受，而且有他在，他想什么时候介绍他们认识都可以，不需要选在那种时候，他“我哥不喜欢太吵。”

  “我记得贺千炀专业是心理学。”时风钺抬眸，看向江臣：“你不是对催眠感兴趣吗？他生日应该会有很多他们专业的学生，你可以去看看。”

  江臣淡淡拒绝：“不用了，我感兴趣的那件事本身，而不是催眠。”

  “所以说。”时风钺侧头看他，不紧不慢道：“你感兴趣的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