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若晴生活在一个传统的家庭, 受父母的影响，也遵循一些传统的习俗，买了这个房子之后, 就在厨房贴上了灶神像。

  只是她在这个公寓里待的时间也不多, 厨房用品几乎都是崭新的, 没有什么使用过的痕迹。

  她看了看灶神像，转身打开了冰箱——她有一段时间没来, 冰箱里空空如也, 只剩下几个苹果和一包面粉。

  她拿了黄油，加水揉面，将面粉揉成团, 再擀平, 切成细细的长条。

  然后拿起苹果, 用刀切成半圆的薄片, 然后扔进锅中煮了煮。

  最后，她将苹果片一片一片地摆在了长条上，慢慢地卷了起来。卷好之后, 这苹果就成了一朵苹果花。

  她做好了五朵花，将其摆在烤盘上, 送入烤箱。

  半小时后，她把这苹果花端出来，随手拿起手边的罐子, 撒上糖粉。

  咦？

  车若晴忽然发现, 她撒上去的粉是黑褐色的。

  她低头一看, 她拿的不是糖粉瓶，而是孜然瓶。

  车若晴苦笑：孜然烤苹果……也不知道灶神会不会喜欢。

  她把烤苹果放在灶神像面前，然后点燃了三炷香。

  她低低念着：“灶王爷，请你保佑……我女儿平安顺遂……”

  楚渺躺在床上，半睡半醒，迷蒙之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信仰之力。

  她下意识地按照以往的习惯抽出一抹灵气，循着香烛之引来到了祈愿之人的家中，然后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

  即使她现在面容憔悴，也依旧艳光四射，美得惊人。

  而且莫名……还有些眼熟？

  楚渺醉酒还没清醒，看着她的脸半天之后，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己从前看过的那部偶像剧：“车若晴？”

  “谁！！！”

  只有一个人的屋子里突兀地被人叫了名字，车若晴惊惶万分：“谁……谁在我家里！”

  她立马抓起面前的菜刀：“别过来！”

  看到车若晴这幅模样，楚渺立马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她的醉酒清醒了几分，出声安慰道：“你别怕，我不是人，不会伤害你。”

  不是人？！

  车若晴的表情更加惶恐了，连着声线都有几分颤抖：“你……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她想起自己老家的传说，晚上不要随意点燃香烛，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她心中后悔万分：怎么一时冲动，看了个电视就来祭拜灶神了呢？

  她咬咬牙，强撑出一幅外强中干的模样：“你……我要是对付我，那就尽管来！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等我变成鬼，一定会报复你！”

  不料那“鬼”却道：“你好好的，怎么就不想活了呢？你刚才不是还给你女儿祈愿吗？”

  车若晴这才注意到，和她搭话的这个“鬼”，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并且这个鬼还在一直规劝她：“活着多好啊，别老想着死啊死的，想开点，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你这么想活着……”车若晴壮着胆子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楚渺失笑：看来这个车若晴把她当成孤魂野鬼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失职在凡人面前出现的事情不能说出去，把她当成孤魂野鬼，车若晴就不知道她是灶神了。

  她瞎编了一个借口：“我就是一时想不开自杀了，现在后悔了。”

  车若晴一愣：“为什么后悔？”

  怎么还有人跟一个鬼聊起天来了？？？

  楚渺昏昏沉沉，又感到一股酒劲：“我喜欢我男朋友嘛，所以后悔了。”

  “你男朋友……”车若晴忽然有点恍惚，“在你死后是什么表现？”

  楚渺认真地想了想：她如果死了，秦渊会怎么样？

  应该会很伤心吧……

  凡人的寿命是有限的，龙的寿命则十分悠长。

  灶神和土地神名义上是神职，但也不过是情况有点特殊的普通人罢了，同样要面临生老病死。除非在神位上干得十分好，得到提拔，才能够跳出轮回，羽化成仙。

  所以，她要想和秦渊一直在一起，就要努力干活，升职加薪……？

  楚渺本身就还醉着，这么一想事情，思绪更是放飞收不回来。

  车若晴久久没等到她的回话，以为自己提起了她的伤心事，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男人嘛……都一个样。”

  车若晴颓唐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倚着橱柜缓缓滑落身体，坐在了地上，抱紧双膝。

  “我的老公对我也很不好，追我的时候甜言蜜语，把我追到手以后就去外面招蜂引蝶。但其实这一切，婚前就有朋友告诉了我。”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时无处可说的心事，在面对一个“鬼”的时候，居然自然而然地剖白了出来：

  “我向来要强，不肯相信，和他结婚了。结婚后，老公花心，婆婆苛刻……姐妹们都羡慕我早早脱离娱乐圈，嫁到了一个豪门，我也就死撑着面

  子，从来不和她们说我的难处。

  好在这个老公也给我面子，在外人面前也装得像模像样，表面上看起来也是一对恩爱夫妻。”

  “但是表面上的光鲜又有什么用呢……说到底，我还不是一个失败的人。在娱乐圈是个失败的人，离开娱乐圈结婚之后，在婚姻里还是一个失败的人……”

  “现在生了女儿后，身材也走形了，年龄也大了，气质也变了，就算想回娱乐圈也回不去了，代言的手机还要跟我解约……”

  她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眼中明明没有流泪，面上却一片哀恸的神色。

  “婆家不能依靠，事业没有了，还要养着一个不受婆家重视的女儿……我该怎么办……”

  楚渺听完了她自顾自的抱怨，一言不发。

  神助自助者。

  如果一个人落在了悬崖的谷底，神明能做的也只是给他一个梯子。

  要想从谷底中爬上来，需要那人自己的努力。

  车若晴现在自怨自怜，陷入了一种怨妇一般的状态，而当一个人自愿堕落，那神也无能为力。

  如果是平时，楚渺早就一走了之。可现在她尚在醉中，说话就多了几分横行无忌：

  “车小姐，你现在的状态，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

  “你当初在娱乐圈转型失败了，觉得你必须在别的方面成功，然后你嫁了你现在的丈夫。”

  “结果婚姻也不如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再想回头拼搏事业，也变得艰难许多。你现在落入了一个困境当中，就开始诉苦抱怨。

  可是，这一切有人逼你选择吗？没有。

  有人提醒你跳出火坑，你撑着面子没有接受。所以，你为你的虚荣付出了代价。”

  “我……”车若晴想要给自己辩驳，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一番话不亚于当头棒喝，逼得她不得不去正视她现在面临的情况。

  她沉寂许久，目光中涌起了幡然悔意：“你说得对，是我的错……”

  “是我不负责任，事业失败之后选择归隐家庭，然后匆匆忙忙结婚，又稀里糊涂怀孕……”

  她喃喃道：“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真是我自作自受。”

  她回想起自己种种过往，心灰意冷，恍若隔世。

  楚渺见她这幅模样，忽然有几分心软。

  她的脸上刻满了与不甘，可她为女儿祈愿时的信仰之力，却格外的纯净。

  她收起那信仰之力，想了想，道：“既然你已经想通了，就不要再去后悔曾经的选择。现在重新出发，也还来得及。”

  楚渺说完这番话，给车若晴摆在灶神像前的苹果花赐了福，而后离开了。

  这一番折腾之后，她的酒也醒了大半。

  虽然她吐槽起车若晴来毫不留情，但她也知道，像车若晴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女明星生育过后，能走的路要比其他职业窄上很多。

  如果车若晴有心想要改变现状，能够帮助她几分也不错；如果车若晴选择继续沉沦，那她也没办法。

  在那个“女鬼”离开之后，车若晴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四肢都已经酸麻的时候，她端起那盘冷掉的孜然烤苹果，一口一口地慢慢吃着。

  一咽下去，满口苦涩，就像她被毁掉的人生。

  吃完之后，她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刘姐，是我，车若晴。”

  “嗯……我前几天推掉的剧本，你再拿给我看看，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发到我的邮箱。”

  “对，女四号女五号也没关系。我……可以演。”

  “好，谢谢，辛苦你了。”

  挂掉电话后，没过多久，她的手机亮了起来。

  【您有一封新邮件。】

  车若晴没有点开，而是打开了书房的灯，又打开电脑和打印机，直接将这几份剧本打印了出来。

  然后她坐在书桌前，拿起笔，仔仔细细地手中的纸页。

  暖黄的台灯斜斜打在她的身上，将她愤懑的棱角打磨得坚定而又柔和。

  ……

  楚渺回到家中，吞食了车若晴的那份信仰之力，感觉自己的灵气又充盈了几分。

  然后她忽然回忆起了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她记得她在烧烤摊喝了酒，然后醉了。

  问题是，她现在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家里。

  所以……是谁送她回家的？？？

  楚渺使劲回想，依稀想起了一头红色的乱发和一双温柔的眼睛。

  好像是秦渊……

  楚渺苦恼地托腮：醉酒之后，她应该没有在秦渊面前干什么坏事吧……

  怎么办，她什么都记不清了。

  如果她在秦渊面前醉酒发疯了，那周末两人见面的时候，岂不是会很尴尬？

  九天之上，秦渊也苦恼地托腮：怎么办啊，他退了渺渺的亲事。

  等周末和渺渺见面的时候，他要怎么做，渺渺才会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