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作者:雪花肉      更新:2022-02-23 03:42      字数:3878
  郁暖抬眼瞧着太后, 有浅浅的疑惑, 深棕的杏眼缓缓垂下, 起身谢过, 姿态笔挺, 语气平静,看上去没什么不情愿的。

  太后坐在上首,心情甚好, 倒是来了兴致,遥遥和蔼笑道:“等你身子好了,有甚么吃不得的?”

  “哪怕是山珍海味,吃星星吃月亮都成!只你现下身子太弱,只能吃些味淡的, 可别不高兴, 哀家可不是那个坏人。”

  郁暖只得带着淡淡的微笑道:“自不会,臣妇口淡,用这些尚好。”一点都不好。

  谁想吃星星吃月亮?

  她想吃有人能摘吗?

  两人这对话, 说的那些个命妇贵女们满脸莫名,完全没体会出其中之意。

  按理说,郁大小姐便是再名动长安,再是长得好, 那也是过去的事体了。

  照着太后娘娘以往的性格,从来不会刻意偏颇谁, 待任何人都是淡淡的,甚少说些亲密热切的话。

  这样做, 也是为了叫那些命妇们不要从太后的态度上,来判断朝政,利大于弊。

  故而虽则姜太后,做了那么些年皇太后,手里握着大权,却从来没特意命谁进宫作伴。

  她像是同谁都不太亲近,疏淡的很,就连太后所出的缃平长公主,也是这个样子。

  但今儿个,太后倒像是起了兴致,待周三奶奶特谓好些。

  众人心中,皆有自己的判断,但都并不认为,太后只是单纯的喜欢周三奶奶。

  毕竟这皇家之人,皆复杂深沉的很,一个动作能有三分意思是本心,已然了不得了。

  郁暖倒是坦然受之。

  太后之言,她自然能觉出些不对来。

  不是太后的意思,那就只能是另一个人的意思了。

  她缓缓舒了口气,眉眼慢慢低落下来。

  郁暖早前就明白,陛下对自己有几分兴味在。

  这点,她不至于到现在都不懂。

  只是她自己从来都在逃避而已。

  毕竟,这份感觉能有几分,又能留存多久,谁都不知道。

  原著中,他的那些莺莺燕燕们,各式各样,千姿百态,有活的脑子清明,极其理智的,也有爱慕他的,更有疯狂迷恋者数。

  不管如何,大多数女人皆是昙花一现,只提到一笔,到原著结尾,却再没被提起,早就被主视角遗忘。

  郁暖觉得,若抛开人性一面,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女人们所求的外在,和物质权利,他都有。

  但偏偏,他是最不适合托付的人。

  因为不论表现的再优雅绅士,又或是偶然温柔,他的眼睛永远都清醒冷淡的,看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再慢条斯理的,剖析他们。

  这样的男人,实在太可怕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做什么不好,却要作天作地和戚寒时谈情说爱?

  这样不好,不好。

  郁暖想着,又慢慢回过神来,眼里也渐渐有了神采。

  想通了,她也就甚么都不记得了。

  统统都忘了就好。

  然而看着面前的菜色,郁暖又有些犯难,实在没有丁点食欲,仿佛将将明亮多彩起来的世界,又瞬间变得暗淡起来。

  她早晚是要抹脖子的,即便不抹脖子,也活不了太久。

  吃什么用甚么,健不健康,长不长寿,早就不是她想考虑的了。

  她本以为,来了太后寿宴,好歹可以从老年人养生套餐中脱出一回。

  毕竟她还年轻,可现下,居然已经提前养老(…),实在有些令她难以接受。

  那她是不是以后每天晚上都要泡脚,再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可怕。

  郁大小姐本人,就是个绝食小能手,对食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欲望,所以她连话都不能多说一句,导致她许久都没吃过鲜辣咸甜的东西了。

  想想都觉得难过。

  不晓得离去之前,能不能吃上大餐,或许不能了吧,伤心。

  郁暖想着,忽然发现,许多人的视线皆若有似无的往她身上瞟,她微微抬头,女人们却皆不在瞧她了,只自顾自的用宴说笑。

  丝竹声袅袅,皆是一团和气的模样。

  她尚且顾不得管她们,只是低头,那银著一下下,戳着面前浓白的鱼汤,微微抿了一口。

  里面是一股熟悉的药香味,并不令她厌恶,还有浓浓的,来自鱼肉的鲜香。

  只是食物原本的味道更多些,咸度控制在很淡的范围内。

  郁暖又尝尝枣泥山药糕,她本是一口都不想吃的,只那糕体制成猫爪爪的形状。

  实在是……太可爱了!极可爱!

  叫她忍不住动了筷子。

  虽是糕点,但很明显,又是无糖无猪油版本,味道倒是清甜的,山药和枣子又是补气血养生的,只是里头仍是有一股药味。

  虽然这些东西,以及她的一日三餐,皆是不重样的精致食物,但那股挥之不去的药味,总是让她觉得自己随时都在吃药。

  不过郁暖很快,便立即接受了这个事实。

  算了,无所谓,都可以。

  倒不是她勉强自己喜欢,只是那种时刻沮丧感觉,多少有些破坏心情。

  还是不要了吧。

  人嘛,就是要开心最重要

  。

  如果面前有道怎样,也逾越不了的高峰怎么办?

  或许有人会选择努力硬刚,卧薪尝胆奋起反抗。

  但郁暖并不,她选择在高峰下面搭个小木屋。

  就这样过日子吧,挺好的。

  跨不过去就不跨了吧,太累了。

  郁暖想开了,便又不难过了,继续把这些全都一键删除,塞进回收站。

  她认真吃着菜肴,嘴唇红润润的。

  然而,她还没安生多久,身旁的秦婉卿却站了起来,此时她已然面带红晕,美眸盈盈像是能滴水。

  秦婉卿朱唇微启,笑着举盏,对着上方仰首道:“婉卿只愿,太后娘娘福寿双全,安享太平。”

  秦婉卿体态风流,胸口的一团细腻,因着醉意,变得愈发膨胀,呼之欲出。

  她不知怎的,吃的极醉,有些失了仪态,却还是笑着给太后举杯,仰头吃酒,酒樽里的酒液,缓缓从玉润的下巴流下,再流入衣襟里。

  前胸有一块湿透了,紧紧贴着雪白娇嫩的肌肤,她含着媚意,手指轻轻勾着抹胸,仿佛有些热了。

  太后略一蹙眉,却并没有多说甚么,只是平和道:“你有这个心甚好。”

  又命令道:“去,给她端些醒酒茶来。”

  郁暖在一边看戏,撑着下巴吃茶,一双眼睛,慢慢看着秦婉卿发癫。

  横竖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猜现下太后大约,对秦婉卿只是不喜欢,还没到往后那种厌恶的程度。

  而且看在秦婉卿是崇北侯的女儿这一重身份的份上,她都不会当堂发火的。

  却不想,秦婉卿又含着醉意,又抖着手腕,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酒液撒得到处都是。

  她跌跌撞撞站起身子,促不防脚一滑,跌在郁暖身边,露出半片雪白的大腿,满当当的酒液撒了一地。

  有一部分也撒在郁暖的裙角上,呈出焦黄的色泽,慢慢酝出一股奇怪的香味。

  太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在这趟寿宴之前,她并不了解这位崇北侯的嫡女,现下看来,竟是个没规矩疯疯癫癫的。

  同她爹爹是一副模样,仗着身份,能当堂撒酒疯,只怕是觉得,她这个太后碍于种种原因,不敢发落了她。

  不过,太后到底是太后,并没有多说甚么,神色还是平静自若。

  她只是叫宫人来,给秦婉卿灌了点醒酒茶。

  经验老道的宫人,动作并不粗鲁,却紧紧握着她的下颌,把茶缓缓灌了进去。

  嬷嬷又拿冰湃打湿的巾子,强硬贴住她的脸,倒是叫秦婉卿似是清醒不少。

  她面上的醉意,也缓缓淡去了。

  秦婉卿慢慢睁眼,缓缓跪下,启唇道:“是……臣女方才失态了,请太后责罚。”她说的很干脆,面色还算镇定。

  由于被擦了脸,脂粉都擦没了,秦婉卿露出一张略带病意的容颜,唇角惨白惨白,眼下略有青黑。

  当众卸妆这种事情,简直像是公开处刑。

  原本在长安,排的上号的娇媚容颜,现下瞧着其实也不丑。

  就是没了那份惊艳动人的魅意,更添了几分颓废和糜i烂。

  不晓得秦姑娘私底下做了什么,大好年纪的姑娘,怎么擦掉脂粉成了这幅模样,竟像个年长的妇人。

  上好新鲜的甜瓜,郁暖却没了吃瓜的心情。

  因为她觉得胸口很闷。

  不知为何,秦婉卿方才往她身周撒的酒液,带着一股浓烈奇异的香味,混着果酒的味道,叫她觉得很不舒服。

  她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连喘气都变得细弱,胸口起伏着,嗓子无力,说不出话,锁骨都汗湿了,无力动弹。

  可是现下,所有人都看着秦婉卿,整个殿内寂静一片。

  郁暖用尽全力,有些艰难地打翻了面前的银著和玉碗,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之声。

  太后立即注意到了她,蓦地站起身,不顾仪态,两三步下了台阶,有些急切道:“这是怎么了……阿暖,孩子?”

  太后以雷霆之速叫人来,把郁暖安顿,侧头命亲信宫人去唤太医。

  郁暖只觉得很懵,面色苍白的倒在案上,连话都说不出。

  她委屈的很,眼泪竟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关她甚么事啊。

  秦婉卿真是,疯狂到命都不顾了。

  说好的没人敢宫斗呢……!

  还是说,秦小姐觉得,有男主护着,就能随意残害无辜了?

  郁暖听了想打人。

  太后陪着她一路,郁暖忍不住小声无助抽噎,额角都汗湿了,求生欲极强。

  她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一瞬间,脑壳又开始疼了,她只觉世界一片混沌,头顶的钝痛变得尖锐无比,像是有十万根银针戳在脑袋上。

  她细细喘息着,转眼撑不住,蓦地昏厥过去。

  下一瞬,外头便有太监的嗓音,仓促高亮道:“陛下驾到——”

  郁暖已然没了神智,被几个宫人小心翼翼的护着,不敢叫她多颠簸,只能搬了一个绣榻来,把她抱上去。

  她额角的碎发贴着苍白的面颊,唇瓣已然白得吓人,脆弱的像是下一瞬便会死去,一副娇气的身子无声无息躺在那儿。

  她在昏迷中,细弱的咳嗽一声,唇角流下一丝鲜血,于冰白的脸颊上,是惊心动魄的冶艳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