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格杀勿论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更新:2022-04-24 10:50      字数:3021
  张献忠似被死狗一般的拖拽着。

  东林的骑兵一包抄,流寇们就彻底的完蛋了。

  兵败如山倒。

  可怕的是,跑都没地方跑。

  骑兵如牧牛一般,将他们驱赶和聚集起来。

  而后,浩浩荡荡挺着刺刀的步兵抵达。

  随即,便是喊话招降,锦衣卫则对人员进行登记和甄别。

  甄别是最难的,谁是小喽啰,谁是首领,都需分清。

  这需要有一定的判断,比如基本上先听口音,口音是关中的,那么基本上就没跑了,十之至少是老营的骨干。

  当然……东林军在这一点上,倒是有擅长之处。

  你说巧不巧,东林军的骨干,也基本上是关中人组成。

  于是乎,便出现了一个很令人无语的一幕。

  “姓名。”

  “周十七。”

  “籍贯。”

  “河南。”

  “商州的吧?”

  “不不不,俺不是。”

  拍桌子“还说不是!”

  “不是。”

  “你是商州马家堡的。”

  “……”

  “你以为俺听不出来?”

  “是,是,俺马家堡的,咦,你也是?”

  “俺河头的。”

  “呀,不远哩,就隔着河,还是乡亲……”

  于是又拍桌“老实一点,俺是官,你是匪。”

  于是便听流寇啜泣“活不下去啦,不做匪咋办?俺几个兄弟都死啦,张将军带着俺出了关中,才活到今日。”

  “你是天启八年出的从的贼吧?”

  “你咋晓得?”

  “俺咋不晓得,天启八年的灾情最重,商州那里,更别提了,俺也是那时候走的。”

  “你也做过贼?”

  拍桌子“放屁,俺去了京城,受恩师关照入学读书!”

  “噢,噢,噢……你恩师是哪一个山头的?”

  大抵……

  都是这些车轱辘的话。

  可东林军的许多生员们,此时却不禁唏嘘着,其实他们和这些流寇,都有许多共同的记忆。

  只可惜……在那最是饥馑的年代里,分道扬镳,各奔了自己的前途。

  现在见当初这些从了流寇的人,如今依旧还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也难免有生员感慨,当初或许自己也可能走上那一条路吧。

  甄别的速度很快,因为口音和籍贯骗不了。

  甚至还出现了一幕让人无语的场面。

  当询问到一个流寇的籍贯和姓名的时候,一个生员嗖的一下便指着那人道“别教他跑了,看着他。”

  说着,一溜烟的跑去寻人。

  等过了很久,就在那流寇战战兢兢的时候,那生员便领着一个队官来道“学兄,就是他,学兄平日里不是说当初和自己兄弟走散了吗?叫马老幺,也是你们那马庄的……”

  这队官身材魁梧,不过面上却是一脸疲惫之色,一场大战之后,除了作战时需要指挥,战后还需进行清点,最是忙碌的时候。

  这时,他抬头,看着远处那躲在人群里战战兢兢且面黄肌瘦的人,努力的辨认,下一刻,眼睛便开始泛着泪花了,一把冲上去,嚎叫道:“老幺,俺以为你死了,你怎还活着?”

  这叫老幺的人,本是吓得魂飞魄散,因为眼前这个人,他一点也不认识,这人威风凛凛的全副武装,肤色虽是有些黝黑,可是黑里透着红,人很健壮,也显得比他年轻许多。

  可听到声音,他却如梦似幻似的,突然一下子两腿发软了,噙着泪道“哥,是三哥吗?”

  “就是俺,就是俺……爹咋了,娘咋了?”

  “死啦,都死啦……哥,俺从死人堆里出来……”

  哽咽和啜泣的声音便停歇不下来了。

  一旁的人有的将脑袋别过去。

  有的唤起了从前的记忆,若有所思的想着自己的家人。

  也有人神情微动。

  于是……全乱套了。

  李定国气咻咻的跑去寻张静一“恩师,恩师……”

  张静一在大帐里头,闭目养神,心里正想着接下来的谋划。

  抬头,看着这个冲进来的爱将,忍不住道“怎么如此毛毛躁躁的。”

  “全乱啦,一点规矩都没了,气死学生了。”

  张静一倒是露出了肃穆之色“怎么乱套了?”

  “到处都在认亲,这还有没有规矩,各营的人,四处在寻自己同乡的,还有当初自己失散的亲戚。”

  张静一诧异道“这是什么缘故?”

  “还能什么缘故,当初的时候,大灾之年,咱们这些流民,分成了两路,一路奔着京师来,被恩师收了,还有其他人,都从了贼,当初情势太乱了,大家只求活,妻离子散、兄弟各奔前途的比比皆是。”

  张静一放松下来“这是人情,在所难免,哎……”

  李定国道“不管啦?”

  张静一道“是官是匪,可也架不住血脉相连,且不说不能说,单说就算管,能让人不惦念自己的乡亲吗?这样吧,得立规矩,让人将所有要寻亲的讯息搜集起来,记录,而后这边再和流寇的资料对照,不能乱糟糟的没规矩。”

  李定国乐了“这是恩师说的,那俺也去寻俺兄弟去,从前以为是死了,说不准还活着呢。”

  张静一“……”

  十几万的俘虏,其实是一个艰巨的工程,尤其是即将要入夜,若是不进行关押,那么夜里极有可能趁乱逃跑。

  而另一方面,夜里寒冷,若是没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便可能出现大量的饥馑和冻死。

  好在这个时候,紧急调拨来的口粮送了来。

  不远的县城里,抄没来的大量棉布以及被褥统统紧急调拨了来。

  此时张静一只能祈祷,夜里不要下雨。

  原野上,所有的俘虏都编成了一个个营地,收缴了所有的武器,而后……营地里支起了一口口的大锅。

  这大锅添了柴火,随即便开始喷煮,等到水沸腾了,早就杀好了羊便直接丢了进去。

  紧接着,有人踩着小凳子,手里拿着一个铁铲,在这大锅里舀动。

  很快,肉香便开始传出来。

  其他的食材,各种调料也统统一股脑往里丢。

  有一个眼尖的流寇,亲眼看到那些官军,居然直接打开一包包的白盐,朝那锅里丢进去。

  这是细白的盐,不是寻常人吃的那种带着杂质的盐,只有富贵人家才吃的起。

  香气一出来,这人便觉得自己的肠胃在拼命的蠕动。

  口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不过这人只能蜷缩在角落里,丝毫不敢动弹。

  关押的生员挺着带刺刀的步枪,来回巡走。

  这官军也很健壮,和平日里想象的不一样,以往流寇所见的官兵,其实就是镜子里的两面而已,大家都是衣衫褴褛,都是面黄肌瘦,都是佝偻着腰,只是对方自称官军,自己是贼,如此而已。

  可现在所见的官军,却完全不一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既让人觉得害怕,尤其是白日里那一仗,真的是打的人魂飞魄散,一点胆气都没了。

  而且这些人的气质,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即便是有时候,他们开口,能让自己听到很亲切的关中乡音,却是细细一琢磨他们的话,却又发现有些不同,自己说话的时候,是不存在语言的组织能力的,只是最原始的交流,就好像……张将军一样,张将军已经很有才气了,出口就能成诗,这一点,大家都佩服的不得了。

  可眼前这些人,说话却更文气,有时候出口说出的词儿,自己竟听不懂。

  躲在角落里的人,叫周七八,周七八耷拉着脑袋,躲在乌压压的人堆里,尽力不使自己起眼。

  只是肚子里已是饥肠辘辘,可又有什么用呢?

  人家在吃羊哩,不过这肯定不是给自己吃的,这是人家官军打了胜仗,在犒劳呢。

  而作贼的自己,不砍脑袋就不错了。

  好在他对于这些官军,没有太大的仇视。

  从前所遇的官军,一旦被拿住,被他们抽筋扒皮的,或是各种凌虐致死的都有,惨不忍睹。

  可这些官军似乎没有虐待他们的打算,只是登记、编组,甚至连人都不打,偶尔,也有一旁的同伴细碎的说着“他们也是关中的,听说有人还寻了亲,好几十个……”

  天色将晚,周七八已觉得自己没有一点气力了,他饿的前胸贴后背,不过饥馑对于他而言,本就是常态,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饱一顿饿一顿。

  甚至一旁有个经验丰富的“只怕得饿咱们两三天……”

  有人低声问“这是为啥?”

  “俺当初被官军俘过,抓了许多人,处置不了,就饿着,这样咱们就不会跑了,想跑也跑不动……”

  于是,大家都闭着眼睛,多年挨饿的经验,让他们学会在饿肚子的时候,保持自己的体力,如若不然,身子肯定是遭不住的。

  这时候对于周七八而言,其实他也没什么念头,只晓得被捉了,不晓得什么时候丢了脑袋,可他的本能,却依旧还想着一件事……他不想死,他想活。

  哪怕再艰难,他也想着活下去。

  而这个时候,有人吹了刺耳的竹哨,用一口关中口音道“各营列队,有序起身,准备开伙!一队队来,喊到那一队哪一队起身,不得喧哗,不得随意走动,如若不然,格杀勿论。”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