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淑涵话音未落，江晗已经按着她的脑袋, 把她头给摁了回来, “早读了。”眼神闪躲, 压根没敢去看段则淮。

  而孙宁也恰到好处地刚好踏进教室来。

  段则淮因为裴淑涵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有些发蒙, 刚想再问，就对上了孙宁的蹙眉凝视，忙放下书包坐了下来, 拿出课本装模作样地早读。

  孙宁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后便离开了。

  孙宁一走出教室, 段则淮便拿笔戳了戳隔着过道的裴淑涵，“你刚说什么？”

  裴淑涵刚要转头回答，江晗已经先一步说：“你再敢胡言乱语，我削死你。”

  裴淑涵被江晗阴森森的话唬得肩膀一缩，见江晗眯着眼目露警告，就不敢多言了, 只是委屈巴巴地嘀咕了一句, “你自己说的呀……”

  江晗淡淡道：“明天开始就是摸底考。”这就是重点高中最摧残人的地方，暑假一结束, 就来摸底考，存心让学生们不能度一个舒心的暑假。

  裴淑涵哀嚎一声, 没有心思再去致力于cp粉的事业了。

  段则淮见到这两人间的互动, 隐隐有些明白过来，陡升出了一股不大好的预感, 侧头问同桌齐俊飞, “江晗不去b大吗？”

  齐俊飞答：“嗯, 她又拒绝了b大的保送了，说是打算出国。”

  段则淮愣了一下，好像一时间没能消化这个消息，过了片刻，才轻轻“哦”了声，声音低低的。

  齐俊飞讶道：“你好像很失望？因为不能和江晗去一个学校了？”

  段则淮轻轻抬了抬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她怎么这么突然决定出国了？”

  “不知道，”齐俊飞摇头，“也不一定是突然决定的，可能早就有打算，只是没说。”

  段则淮轻声“嗯”了声，没再说旁的，连打算申请什么学校都没问。

  教室里是此起彼伏的早读声，因为明天就要开始摸底考的，大家都格外认真，就像是想要把整个暑假没能学习的时间全部补上。

  段则淮托着腮随意地翻动着英语课本，翻书的力气使得大，发出了响亮的“哗啦”声，引得正在背单词的齐俊飞侧目，“……你要撕书吗？”

  段则淮懒懒地抬了下眼皮，“你刚才technology拼错了，是t-e-c-h-n-o，不是t-e-c-e-n-o。”

  “是吗？”齐俊飞讶道，赶忙低头看课本，果真如此，又闭着眼背诵起来，“technology，t-e-c-h-n-o-l-o-g-y，technology……”没再管一个劲儿翻书的段则淮。

  而段则淮翻书的力道没控制好，一不小心，“撕拉”一声，真如齐俊飞所说变成了撕书，其中一页纸多出了一条裂痕来。

  他瞥了下嘴角，抚了抚裂痕，向齐俊飞借了透明胶，又给粘了上，形成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粘好后，段则淮又探头看向江晗，就见她正在给裴淑涵抽背单词，神情认真，压根就没有去注意他。

  段则淮的心情更差了。

  好容易挨到早读结束，便要排队去体育馆参加开学典礼。

  身为体育委员的段则淮在队伍最前面领队，而江晗因为身高原因都是排在队伍最末尾，段则淮也没有机会问她出国的事儿。

  一直来到体育馆，在自己班上的位置上坐下，段则淮才走到江晗边上，对坐在江晗身边的裴淑涵说：“你去前边，我跟你换个位置。”

  江晗听到段则淮的声音，心一提，心虚地瞄了他一眼，想让裴淑涵别换，却没敢开这个口。

  裴淑涵自然是爽快地应了下来，屁颠屁颠去了段则淮的座位上。

  段则淮便在江晗右手边坐了下来。

  这会儿开学典礼还没开始，其他班级的学生仍在陆续进场，台上放着校领导名牌的座位尚且空空如也。

  江晗转头看了下周围，便瞧见孙宁站在后头不远处的过道上，说：“孙宁要看见你换座位了。”

  “看见就看见。”段则淮淡淡道，声音听着好像有点儿冷，又好似生闷气一般带了股别扭在。

  他说完，也不多言，就静静地坐着。

  江晗只觉得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在，如果可以，她特别想起身跑开，找个离段则淮远远的座位。

  她轻咳了一声，“听说你保送b大计算机系了？恭喜！”

  段则淮紧抿着嘴，嘴角又向下耷拉了些。

  ……好吧，找错开场白了，这句话显然只会火上浇油。

  江晗没什么底气地轻声解释道：“主要还是因为大在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在全球前沿……所以经过深思熟虑，以及全家人的一致讨论，最后就决定，还是出国比较好……”

  段则淮略微低着头，半阖着眼，额前的刘海垂下，看不大清神色。

  江晗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半晌，道了声：“对不起啊……”

  其实没什么好道歉的，现如今她跟段则淮完全是普通同学，出不出国跟段则淮半点干系都没有，但是江晗就是有满满的歉意在。

  大概是因为，没法回应他的真心，哪怕江晗一向不会把高中生的真心当一回事儿。

  这个时候，进场的音乐骤然停了，所有班级都进场完毕，几个领导依次上了台，在自己位置上坐下，主持的老师正用标准的“恒普”，也就是恒城普通话，说起了开场词。

  江晗看向段则淮，见他依旧沉默着，似乎是认真地听着台上老师的讲话。

  大约，他并不想回答一句“没关系”。

  过了好久，话筒已经从主持老师传递到了校长手里，变成了校长尤为官方的致辞。

  这时，段则淮才蓦地开口发声，“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江晗愣了下，原本在台上校长身上的目光又转回到了段则淮脸上。

  “出不出国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情，”段则淮轻声说着，“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抬起头，眸光不似往常那般晶亮，琥珀色的眸子变得暗沉又深邃，“我连被抛弃都算不上啊，你到底有什么好道歉的？”

  江晗沉默着，说不上话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眼前神情淡淡的段则淮，她有股说不上的胸闷。

  响彻整个体育馆的校长致辞到了她耳里，变得模模糊糊，眼前黑压压一片的十二中学生，在江晗眼里也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板。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段则淮。

  段则淮忽然咧嘴笑了开来，露出的小虎牙仍然那般抢镜，这次还透了股挥斥方遒的意味在，就好像是古代将门里走出来的公子，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大确实不错，你要是能申请上，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你没道理在大和b大之间选择b大的。”

  他顿了顿，又说：“当然了，对你来说，肯定能申请上，我就提前恭喜你了。”

  江晗垂了垂眼，默了片刻，说：“谢了。”

  开学典礼还再继续，两人也再次沉默了下来，都转头看向了台上，好像很认真地听着校长的发言。

  只不过江晗知道，她自己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刚才段则淮的那个笑容。

  他刚刚和裴淑涵调换座位时，分明是情绪低落，像是生了闷气，又像是要兴师问罪，只不过，也不知是想了些什么，他忽然又摆出了独属于他的那个笑容。

  江晗脑子里蓦地就响起了“有一种爱叫做放手”这旋律。

  “……”她觉得最近的自己也不太正常。

  在校长致辞临近结束的时候，江晗忽的又对段则淮说：“我也不是不回来，没打算定居国外。”

  段则淮像是愣了下，又侧头看她，“回来好啊，你不回来简直就是国家损失了一个人才，确实应该回来报效祖国。”

  他顿了一下，又说：“你要是保证在国外不交男朋友，我也不是不能等你回来。”

  江晗：“……”

  他这勉为其难的语气，又是个什么意思？

  见江晗不回话，段则淮笑了笑，说：“你要是能现在答应做我女朋友，那我肯定会等你回来。”

  江晗：“……”

  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背景板中忽然冒出了一个人影。

  段则淮还在继续说，“我努力拿个全额奖学金，出国读研也是可以的，当然了，这是有前提的，你得答应……”

  他还没说完，江晗赶紧打断了他的后半句，冲着他身后的人，喊了声，“孙老师……”

  段则淮脊背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