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老城区离学校也不算太远，步行过去大概半个多小时。几人嫌叫车麻烦, 索性就一边聊天一边走过去。

  夏露曦问江晗：“你是不是从来没去过老城区？”

  “对啊, 带我们江大佬去老城区是不是跌身份呐？”名叫周晓的男生闻言笑着说。

  江晗挑挑眉，“老城区东明路那个废弃厂房前的破篮球场, 以前可是我约架最多的地点，那里本来就乱, 打架打得再厉害，也不一定会惊动警察。”

  袁泰杰瞪大了眼睛，“卧槽原来那里隔三差五的群架中有你在啊！”

  江晗轻笑, “以前不懂事儿，叛逆嘛。”

  “你可真是有着和我们截然不同的青春啊！”夏露曦道。

  周晓也感慨，“真的佩服你, 打架打了那么多年, 一开始学习，就能学那么好，这脑袋是怎么长的？”他拍了拍段则淮肩膀，“你要被比下去了啊，你好歹还是认真学习了那么多年呢！”

  韩英骐反驳，“你哪知眼睛看到他认真了？从来都是做完作业就打游戏的人，也就是期末考之后, 他才有一点危机感，在学校里都没玩游戏了。”

  袁泰杰哈哈笑起来, “所以现在两个学霸的正式比拼要开始了吗？”

  几人一路说笑着, 来到了一家小面馆。

  小面馆是真的挺小的, 在街角很小的一块，屋顶还是蓝色钢棚，里头的待客区撑足了也就三十平，就这么一点空间里几折六七张简易的塑料桌，四处的墙面已经泛黄，沾着厚厚的油烟，两侧墙上的风扇也老旧发黑。

  他们到的时候，面馆的老板还迎出来笑道：“哟你们又来照顾我生意啦，谢谢谢谢啊！”

  韩英骐笑说：“能不照顾吗？这可是学神家里，咱们得巴结着点。”

  江晗觉得奇怪，问夏露曦：“你们跟老板认识？”

  夏露曦小声解释道：“这是段则淮的舅舅开的小面馆，韩英骐他们经常过来照顾生意的。”

  竟然是段则淮舅舅家的饭馆？江晗惊了惊。她再看向面馆老板，确实，细看之下跟段则淮还真有点儿相似，眼窝比较深，鼻子也高挺，大概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一枚。

  只不过，此时的他却是系着被洗得发黄的围裙、体态有些发福、面容苍老，两鬓都有些斑白。他跟江正涛应该是差不多年纪的人，然而江正涛却是容光焕发，说他比段则淮的舅舅年轻了二十岁都不为过。

  段则淮家条件不太好，江晗差不多是能确信了。

  也难怪，他们这群人，竟然会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以及，孔一彬拒绝一起吃饭后袁泰杰不满的话也解释得通了。

  江晗觉得，像孔一彬这样，来过这地方一次，肯定是不会再来了，那位贵公子对吃穿用度以及周边环境的要求可是相当高的，骨子里就有点儿看不起家庭条件不太好的人。

  段则淮带着他们坐到了角落的空桌子上，他们一起吃饭的总共有六个人，所以段则淮和韩英骐自己动手，拿两张空桌子拼在了一起，六个人挤一挤，倒也能坐下了。

  说实话，江晗走进这么一个地方，是真的很不习惯。在这一世，原主虽然经常来老城区打架，但打完架后是不可能光顾这样一个地方的，不是去高档的餐厅就是去灯红酒绿的酒吧，总之，原主作为富贵家庭出生的大小姐，对物质要求并不低。

  而在上一世，自从江晗考上大学学费全免奖学金又拿到手软后，也没有再到过类似这样的地方，到了后来她自己赚钱，就更加不可能了。

  所以，刚走进这样一个小饭馆，看着满屋的油烟和脱了鞋子把脚架在凳子上吃饭的大汉，江晗是真的有种无处落足的感觉。

  当然，她知道这对于段则淮来说是很冒犯的，所以，很快就收住了这种情绪，若无其事地跟夏露曦手挽着手走了进去。

  因为空间狭小，客人却并不算少，里面的位子很挤，江晗坐下后，背对着他的大汉似乎还有意无意地往她背上贴，虽然现在是大冬天穿着厚厚的外套，也不能算骚|扰，但这种感觉并不太妙。

  江晗蹙起眉，正要转过去提醒背后的大汉，对面的段则淮站起身来，“江晗我跟你换个位子吧，我这儿宽松一点。”他做的位置背靠墙壁，并没有跟背后的人挤在一起的问题。

  看来他都注意到江晗这边的情况了。

  江晗道了谢，和他换了座位，又发现段则淮看她的目光还有些歉意，反倒自己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

  等上菜的功夫，段则淮去后厨帮他舅舅搭把手，而韩英骐他们则聊起了寒假的安排。

  “我过年要回老家跟我爷爷奶奶一起过，”韩英骐说，“初六七才会回来，回来没两天集训就开始了，所以说，我们这个寒假是真的短。”

  夏露曦轻轻一叹，“没办法，高中了啊，高三更惨，好像初七就要开始上课了。”

  袁泰杰道：“我们这些要竞赛集训的都跟高三差不多了好不好，而且我们放得还比他们更迟呢，再过三四天就已经是大年三十了诶！”

  “凄惨啊，看人家孔一彬，”周晓道，“期末考一考完就出国度假去了，老师也是神奇，居然真的会批假。”

  江晗笑了笑，“听我爸说他们家还要旅行过年呢。”

  “啧啧啧，”袁泰杰喝了口饮料，“果然是开着大公司的人啊，跟咱们普通人不一样，连过年都是旅行中过。”

  他又哼了声，似乎对孔一彬挺不满的，“刚才叫他一起吃饭也不来，我记得，他自从来过这里一次后，就再没过来了，还好兄弟呢，虚伪得要死，这搞得段则淮心里肯定不好受啊！”

  韩英骐摆了摆手，“正常啦，他们那个圈子的人，都傲得很，别说是来这里吃饭，上回带他们踏足老城区，他们就好像生怕踩到什么似的，走起路来别看多小心，跟古代大家闺秀似的，不就是会投胎仗着父辈有钱吗？论成绩哪个不是被……哎哟！夏露曦你拧我干嘛！”

  江晗看到夏露曦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要抽了，不禁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韩英骐猛然意识到江晗也算是他口中的“那个圈子”的人，一时尴尬得很，讪笑着挠了挠后脖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晗我可没有说你……你跟他们一点都不一样，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江晗笑着摆摆手，“你说得也没错，孔一彬就是这样，我也看不惯他。”

  韩英骐惊了惊，“你们两家不是说认识吗？”

  “是认识，从小就跟他认识，但这不妨碍我看不惯他啊。”

  “你之前还追得那么疯狂呢。”

  江晗噎了下，好像曾经做过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让人遗忘的，于是她道：“追了之后，就近距离地了解了他这个人，就发现他温和有礼的外表下，满满的全是槽点。”

  韩英骐哈哈笑起来，“不错不错，你还没被爱情冲昏头脑，反正我是不大喜欢孔一彬他们这帮人的，包括张翔宇和姜鸿，他们三个好像就是家境也都挺不错才玩在一起的。”

  夏露曦问：“张翔宇和姜鸿家里是干什么的？”

  “好像是家里人在市政府工作吧？我记得是这样，”周晓道，“不过官职也不是很高的，就那样，似乎还是孔一彬家里厉害一点，好像说孔一彬叔叔还不知伯父是在燕市当官？还当得挺大？”燕市是首都。

  “瞎说，那是我伯父，”江晗道，“孔一彬只有个表叔是在省检察院的，也不是燕市，就在恒城，前两年好像有风声说能调去燕市，但最后没成。”恒城是省会城市。

  众人：“……”

  夏露曦轻咳了下，“所以说，还是我们江晗家里最牛逼。”

  江晗勾唇笑起来，“承让承让。”

  “哈哈哈哈……”众人都一阵笑声。

  说起江晗的那位大伯，其实他们一家常年都定居在燕市，很少回恒城，似乎是因为江大伯当着大官不太好和做生意的江正涛往来太亲密，所以一直是有意疏远了的，哪怕是原主，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江大伯多少次。

  但这不妨碍江晗的家庭成员是那么地厉害。

  中途，江晗想上厕所，小面馆里没有厕所，夏露曦带着江晗去了不远处的公共厕所。

  老城区的公共厕所，实在没什么卫生可言，满地都是乱扔的餐巾纸，蹲坑里也有没冲走的粪便，似乎都没有人来打扫，别说气味，江晗想落脚都要先看看地上。

  连夏露曦都吐槽，“好恶心的公厕啊……唉只能忍忍了。”

  江晗稍微适应了一下，也就勉强忍了下来，为了转移注意力，两个女生聊起了天。

  江晗对段则淮家里的情况也挺好奇，问：“我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段则淮就说他自己是贫困生，是真的？”

  夏露曦也没遮遮掩掩，道：“对，是真的，不是什么秘密，段则淮自己也没有意地瞒着，大家都知道。”

  段则淮确实没有有意瞒着，反而还挺大方地说了，反倒让江晗都差点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

  夏露曦又说：“我初中跟段则淮一个班的，其实他家里原来也还行，是开早餐店的，只不过前两年他爸爸爱上了赌博，输了钱还借了高利贷，利滚利一下子就欠了好多钱。他妈妈就跟他爸爸离婚了，离婚之后，本来家里也还过得去，结果就前几个月，他妈妈肾衰竭，那会儿还是刚刚期中考试的时候呢，所以段则淮才缺考的。”

  江晗默了默，没想到段则淮的家庭情况竟然这样。

  “那他挺乐观的，在学校里一点都看不出来。”江晗道，她忽然有些敬佩起段则淮来。

  能在整个家几乎要倒下的情况下，还能整日笑嘻嘻的，并且，在学习之余，都尽力以自己的方式赚着零花钱。

  “是啊，所以大家都挺喜欢他，性格也好，成绩也好。”

  夏露曦撇了撇嘴，“对比起孔一彬，段则淮简直不要好太多。唉，他学习之余还游戏代练赚钱，也是辛苦，他妈妈肾透析很费钱的，他舅舅家你也看到了，小面馆赚不了多少钱，帮不上太多忙。”

  江晗问：“他为什么不去做家教？成绩那么好，去家教应该会很受欢迎吧？而且替同学们补课总比打游戏代练要好一点，至少还能让他自己也巩固知识。”

  “据说他之前上过课，但是觉得学生太蠢了教不会，还是代练赚钱来得方便，就不教了。这没办法，智商摆在那里，跟普通人沟通起来可能确实会有些困难，上回我问他一道数学题目，他跟我说的解题思路我完全听不懂，他讲了三遍我才能捋顺一点。”

  好像也有道理，要江晗去给人讲题，她也会觉得不知道从何讲起。

  两人从公共厕所回来后没多久，段则淮端着一托盘从后厨出来了，“嘿我亲爱的同学们，这可是你们的段哥哥亲手做的面！”

  “哇是你做的啊！”周晓惊呼，“真的假的？你会烧？能吃吗？”

  段则淮将托盘放在桌上，手掌拍了下周晓后背，“你段哥哥做的，怎么就不能吃了？我舅舅忙，你们这几份，全是我烧的。”

  袁泰杰不客气地笑，“难怪上得那么慢，行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尝一下你手艺。”

  段则淮将托盘上的两碗面端了出来，“这小排面，江晗的，这个牛肉面，夏露曦的，女士优先哈。”接着又进后厨端另外的。

  江晗尝了一口，随即点头，“不错啊，没想到段则淮还有这手艺。”

  韩英骐道：“段则淮手艺确实不错的，他经常给他舅舅来打下手，而且以前他们家开的也是早餐店，从小就帮着家里干活。”

  夏露曦也点头，“嗯不错不错，咱们的段学霸厉害了，我跟你们说，现在会烧饭的男生在女生这里就特别吃香，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追段则淮的女生肯定会来一大把。”

  江晗问：“我到现在还没见过追段则淮的女生诶，倒是有给孔一彬送礼的，怎么回事儿？我觉得段则淮长得比孔一彬帅。”

  夏露曦斜睨着她，“主要还是因为你追孔一彬的动静太大，一下子搞得孔一彬在学校里特别有名气，而且大家都知道他家庭条件好。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是段则淮成绩太好了给人会有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袁泰杰接着道：“以及段则淮不像孔一彬这么会撩妹。”他面对着江晗说，“你想想，平时跟段则淮相处，是不是从来不会觉得暧昧而浮想联翩？”

  江晗点头，确实是这样，学校论坛上再怎么传什么段江cp，她跟段则淮相处起来，那就是妥妥的革命友谊，一点旖旎心思都生不出来的。

  袁泰杰又说：“但孔一彬不一样，他吧，就是一直走在温润君子的人设上，讲究绅士礼仪，对女生就有意无意会特别关怀，就比如上回来送礼的秦盼盼，不就是因为孔一彬给她了一瓶饮料吗？你说好端端的他干嘛要给一瓶饮料？说得好听一点是绅士风格、关怀同学，但是吧他的行为就总是会有点儿暧昧，所以不就是撩妹吗？搞得人家就想多了是不是？”

  江晗觉得袁泰杰说得颇有道理，她一个上辈子活了快三十年的人都没有眼前这个高中生总结得精辟。

  现在的孩子果然不得了。

  段则淮又端了两碗面出来，听到袁泰杰说的最后一句，问：“什么撩妹？谁想多了？你们在说谁？”

  韩英骐道：“说孔一彬比你会撩妹，所以追他的女生就特别多。”

  夏露曦接话道：“但是我们都觉得你更好，而且还会做饭，这可是大大的加分项。”

  段则淮笑了笑，“你们说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好学习知不知道。”又返回后厨端了最后两碗面出来，一起开吃。

  袁泰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问江晗：“你应该也是因为孔一彬的这种撩妹技能被蒙蔽双眼去追的吧？”

  段则淮吸着面，闻言抬眸看向江晗，使劲儿嚼了几下将面咽下，道：“是吗？不是说两家认识从小就很熟青梅竹马吗？”

  江晗撇撇嘴，“怎么又变成跟我青梅竹马了？之前不还说是跟钱雅贝青梅竹马吗？”

  韩英骐笑说：“所以就是他这么撩你，你才去追的？”

  江晗回忆了一下当初原主开始追孔一彬的动机，就想起来，起因就是江孔两家一起聚餐的时候，餐桌上原主跟江正涛闹了个不愉快，孔一彬过来安慰了她几句，于是原主就有点儿心动，追去他学校表白了。

  她回忆着，叹了口气，“唉，当时年少无知，他说一两句关怀的话，我就不知天南地北了。”

  “哈哈哈现在回头不晚不晚。”韩英骐笑道。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吃着面，氛围还挺不错。江晗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些个同学都是友善又可爱，好像融入进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时，面馆里突然有人吼了一句：“怎么的找打？”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静了下来，江晗他们也停止了聊天，都转头向那人看去。

  那是个身高一米八、身体也很肥壮的大汉，背对着他们，露出了后脖颈一大片青色文身。他说着，又撸起了袖子，粗壮的胳膊上，同样慢慢的都是看不清文的是什么图案的文身。

  他对面是一个中年大叔，年纪比大汉要稍微大一些，虽说看上去没大汉壮实，但也不赖，看面相就不是个会怂的，大汉这么一叫唤，他也毫不示弱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塑料凳子一踢，“你个欠抽的！”

  两人好像是之前有了争执，又从争执升级成了吵架，然后，就成了这即将打架的态势。

  夏露曦很紧张，紧紧挽着江晗的胳膊，轻声道：“怎么回事啊？这是要打起来了吗？”

  段则淮作为面馆老板的亲戚，立即起身上前劝架——总不能让人真打起来把店都砸坏的。

  他先是揽着大汉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大哥，别激动，相逢则有缘嘛，有话咱们好好说。”

  接着，他扶起了被踢翻的塑料凳子，对中年大叔道：“陈叔，您坐吧，咱们凳子有什么错，有话好好说嘛，对不对？”

  看来段则淮跟中年大叔还是认识的，估摸着可能这还是个常客。

  这时，段则淮的舅舅也听到了动静从后厨跑了出来，“哎呦怎么了这是？大家都好好说话嘛，别激动别激动，老陈啊，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快坐下我给你倒杯茶。

  老陈脸色缓和了些，挺给面子，瞪了那大汉一眼后，还真坐了下来。

  然而那大汉却依旧不肯作罢，“哟，还跟老板认识啊？这是要联合起来骑老子头上了？今儿你就得给老子好好道个歉，给我鞠个躬，说你错了！要不然，老子先打你一顿，再把这小面馆也连着一起砸了！”

  段则淮舅舅脸色变了变，“哎我说这位小哥，你这就不对了嘛，有话好好说，你跟我说说到底什么事儿？咱们呢就有则加冕无则改之，对不对？”

  “什么事儿？”大汉猛地一拍桌子，指着老陈，“你问问他什么事儿！敢惹老子，不要命了？你们去打听打听，这老城区的，谁不知道我猛哥的！”

  江晗听到这名字，眉梢一挑，竟莫名觉得耳熟……

  她回忆了一下，忽然想到，原主曾经认过一个干哥哥大龙，大龙手底下就有个跟屁虫似的猛哥。

  猛哥还在继续闹着，闹得陈叔也沉不住气了，要冲上去打，只是被段则淮舅舅给拦了住。

  而就在江晗回忆的功夫，猛哥已经掀翻了一张桌子，面汤溅得满地都是，有好些个顾客生怕祸及自己，早早就跑了。

  韩英骐他们三个男生也要起身上前帮忙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猛虎砸店的。

  但两个女孩子可不能给涉及进去，韩英骐嘱咐她们去后厨躲一躲。

  然而，江晗却是起身道：“我好像认识那个猛哥，我去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