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江晗这一块的欢腾, 教室另一角，却是整个气压都是低沉的。

  在江晗回到自己座位后，孔一彬就一直阴沉着脸，哪怕午自修开始了, 也没有什么心情做作业。

  他的脸都要丢尽了。

  身旁的张翔宇似乎找到了同病相怜之人一样, 忽然变得同仇敌忾义愤填膺起来，“江晗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她欺负我也就算了, 我打赌打输了，愿赌服输, 但她这么说你又是几个意思？一次考试考好就了不起了？有本事她次次都考这么好啊！”

  孔一彬黑着一张脸, 低垂着眼, 只看着铺在眼前的试卷, 没有吭声。

  张翔宇又说：“我老早就听说她喜新厌旧, 男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 你看, 她一旦对你失去兴趣就变成这副嘴脸了，也不知道之前到底是谁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不放。”

  他越说越气, 好像被羞辱的人就是他一样。

  “行了，”孔一彬制止了他, “自修了, 别一直念叨。而且, 她就是来澄清一下礼物不是她送的而已, 又被各种流言蜚语缠着想摆脱, 所以也没什么不对的。”

  张翔宇“切”了一声, “你倒是还帮她说话了？怎么那么怂”他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不再说话。

  这大概就是，想拉一个可能会与自己有共同敌人的同伴来一起骂那个共同敌人却没得逞的心理状态。

  孔一彬当然不是怂，他很生气，又觉得丢脸，只是他一贯都有温润有礼的形象在，不屑于和张翔宇这样骂人而已。

  他觉得江晗这次实在过分，想要说清楚礼物不是她送的，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必还要拉来当事人这样大动干戈？找当事人对峙也就算了，却偏偏当着全班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话，这分明就是不给他脸。

  还说什么不喜欢成绩比她差的男生，嘲笑他期末考试考得比她差！

  此时孔一彬已经彻底忘记了当初他是怎么在校门口那么多认识的以及不认识的同学们面前，不耐烦地对江晗说，“不要再带着你这帮狐朋狗友来到十二中校门前了，你们给我以及所有十二中的同学都带来了困扰，我们跟你们不一样，还有，我是不会喜欢成绩比我差的女生的，你要是真想追我，有时间在这里耗着，还不如回去多读一点书。”

  大概，有些事情只有放在自己身上时才会知道其中的伤害。

  孔一彬桌上虽然摊着他因为请假而没有订正好的数学期末试卷，试卷上做错的题目他已经自己圈出来了，醒目的红色东一块西一块，异常显眼。

  他想到，这张试卷江晗是考了满分的，就更是烦躁，要不是他此刻在教室里，他甚至有立即撕了这张试卷的冲动。

  而此时，钱雅贝转过身来，问：“你没事吧？”声音特地放得极其轻柔。

  孔一彬抬眼瞥了她一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扯了扯嘴角，“没事，误会解开了就好，秦盼盼也真是，送个礼物都不知道署名，结果闹出那么大的一个乌龙来。”

  钱雅贝笑了笑，又看到孔一彬在订正数学试卷，就说：“老师讲的我全部都记下来了，你要看吗？”

  孔一彬无端地觉得烦躁，他确实有些题目订正碰到了一些难题，但一想到江晗考了满分，而他却在考完订正时还有些做不出来，这种差距，就拉得更大了。

  于是他拒绝道：“不用了。”然后低下头，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儿似的，就跟这些个数学题耗上了。

  钱雅贝脸色僵了僵，又转了回去。

  同桌陈韵诗向她翻了个白眼，“虚伪。”

  钱雅贝没有搭理，只是藏在宽大校服袖口里的手捏得更紧了。

  这件事情后，学校的论坛流量又爆炸了一波。

  按照裴淑涵的话说，那就是自从江晗转学到十二中后，带动了整个学校论坛的流量，她之于学校论坛的流量贡献，就相当于当红花旦之于微博，以及段则淮就相当于是个跟当红花旦炒作cp上位的人——那一句“我不喜欢成绩比我差的男生”，彻底将寒冰党打得死死的，段江党彻底获胜，称霸在整个论坛。

  当然，江晗对这个在寒假中流量爆棚的学校论坛并没什么兴趣也没有闲心，补课结束后振奋的寒假只是对绝大多数十二中同学而言的。

  数学竞赛班的同学却是还要再参加竞赛集训三天，因为下学期开学后没俩礼拜就要市级的数学竞赛了。

  数学竞赛班总共大概有四十来个学生，都是从四个尖子班里面选□□的数学尖子生。

  其中十六班的学生大概有十个左右，而这十人中女生只有两人，一个是最近一直和江晗裴淑涵一起吃饭的夏露曦，也是江晗比较熟悉的，另一个，则叫做詹可萱，因为个子比较矮小，坐在第一排，所以坐在最后一排的江晗与她毫无交情，可以说是陌生人一般。

  要不是夏露曦指给江晗看，江晗压根名字和脸都对不上号。

  这些都是夏露曦在补课最后一天放学前，跟江晗介绍的竞赛班的情况。

  夏露曦又跟她说了教室地点和开始时间，“培训教室就在楼下走廊尽头的那间空教室，我们数学竞赛每次培训都是在那里的，早上八点到校就可以了。”

  江晗点点头。

  夏露曦又说：“不过能早点就早一点，因为位子是随便坐的，早一点到的话就能占一个中间一点的座位，反正明天早上谁先到就谁占位子，总共占三个，就你、我还有詹可萱的。”

  “嗯，好。”

  夏露曦又拿出了以前竞赛班发的资料，“这些是之前老师发给我们做的，你拿去复印一下吧。”

  江晗翻了一下，说：“这个我已经复印了，昨天段则淮借给我复印的。”

  夏露曦惊了下，紧接着笑起来，“他倒是积极啊，你们不愧是被组成cp的学霸，看好你们。”

  江晗：“……”连一向对八卦并不是很热衷的夏露曦都说起了和裴淑涵一样的话，她跟段则淮的cp，在学校里就这么火？

  这年头连高中学校都兴起了cp一说吗？江晗觉得自己跟时代脱节了。

  当然，她只是把这些个cp当笑话来听，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其实段则淮也一样，听到别人说他跟江晗cp，他也是一笑了之，偶尔还会自我调侃一下。

  其实这俩当事人谁也没当真，上蹿下跳的只是那些个cp粉。

  次日，江晗参加数学竞赛的集训。

  因为记着夏露曦的话，江晗到校挺早，来到集训教室时，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人，中间的好位子好些个还空着。

  于是江晗选了第三排中间两大组的三个座位，放上了些书本，给抢上了。

  因为教室里中间两大组是并在一起的，也就是四个座位一排，所以江晗夏露曦和詹可萱三个人中并不需要一个人单独坐开，还是都能坐在一起。

  江晗因为到的早，离八点正式上课还有将近一小时的时间，她不是会浪费时间的人，就趁着现在，拿出了她复印来的资料，看了看以前的竞赛辅导讲了些什么。

  江晗随意地翻了一下，上辈子的记忆就一下子涌了上来，好多知识点和题型，她都有一股很强烈的熟悉感——曾经的她很喜欢竞赛，大奖小奖拿到手软，高中时将近一半的课余时间都贡献给了竞赛，也难怪现在看到这些辅导资料那么熟悉。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非常快乐的一件事，江晗看起这些资料来全身心投入。

  再抬头时，她忽然发现教室里已经有不少人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一个男生，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男生长得比较瘦，校服套在他身上显得特别宽大，他戴着厚厚的金属眼镜，这个形象，在江晗的眼里，就是妥妥的书呆子。

  男生察觉到江晗在看他，侧过头来，推了一下镜框。

  “你好，”他主动打招呼，“不好意思，刚才见你资料看得认真，就没打扰，这个位子没人吧？”

  江晗摇摇头，她占的座位是她右手边的两个，左手边的这个座位，确实是空的。

  不过她倒是挺惊讶这个男生很随意地就坐在了并不熟悉的女生身边，一般来说，自己挑位子，总归是跟熟悉的人一起坐，且同性的居多。

  这男生的行为倒是奇怪。

  男生也不在意江晗审视的目光，自我介绍道：“我叫叶骞，十七班的，很高兴认识你，江晗同学。”

  他认识江晗倒也不奇怪，在这个学校里，不认识江晗的人实在不多，一来因为江晗不管是转学前的情况还是期末考的成绩都已经让她有了很大的名气，二来江晗这张脸，被看到过一次之后实在很难忘记。

  而叶骞这个名字，江晗也是熟悉的，期末考试排名全段第三，紧紧跟在江晗后面，分数只相差了1分。

  “很高兴认识你。”江晗也道。

  叶骞又推了推镜框，江晗发现他的眼镜片最厚的地方足足有一厘米多，可见近视的度数相当深。

  她听到叶骞说：“我这里遇到了一道难题，你能帮我看一下吗？”

  江晗自然不会拒绝，“行，没问题。”

  叶骞递上了一张试卷，“就这题。”他指了指试卷上画了个圈的那一道题目。

  是一道大题，而且，江晗看这张试卷，应该是一张竞赛卷。

  江晗接过试卷，开始读题，粗略一看，确实觉得这道题目有那么一点难度的，但她很快就有了思路。

  然后她就无意间瞥到，叶骞的校服口袋里露出了手机的半个屏幕，屏幕正是计时器的页面。

  江晗愣了一下，“……你在计时？”

  叶骞被发现后，眼中的尴尬一闪而逝，但很快就镇定自若地回答，“对，我记个时，我做这道题的时候花了23分45秒，我看看你需要多少时间。”

  江晗：“……”你可真诚实。

  江晗觉得，这个叶骞不仅形象像书呆子，做事风格也像书呆子，还是一个好胜心相当重并且非常有个性的书呆子。

  江晗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也来了劲儿，往椅背上一靠，“那现在我们在说话，应该不能计时才对。”

  叶骞一板一眼地说：“可是刚才你已经开始读题了，从读题开始就要计时，当然，如果你实在觉得不公平，等你做完后我可以把这段时间在总时间中减掉，当然，如果你半个小时内还没有做出来，那我可能就没必要再跟你比了。”

  “行吧。”江晗应下，转头看向试卷，一边看，一边还说，“不过，现在到教室的同学越来越多了，这嘈杂的环境可以算作干扰因素吧？”

  叶骞：“……”他犹豫了一下，片刻后才回答，“嗯，可以算。”

  “怎么算？你有研究计算公式吗？”

  “……”叶骞被问住了。

  他默了片刻，说：“你赶紧做吧，现在一直在计时的。”

  江晗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开始做题打草稿，一边说：“如果要有一个计算公式，那就是需要把环境因素量化，我觉得可以用分贝来量化环境因素，分贝越高，系数越小，然后算进时间公式里，当然了，要怎么设定比较合理，就需要对照组实验了。”

  “……”叶骞被震惊住了。

  江晗继续说：“其实环境因素只是对人专注程度的其中一个干扰而已，其他的影响因素还有更多，就比如，你做题的时候是自己在放松的情况下做的，而我是被你逼着来计时比赛的，如果我心理素质一般，乍一听你要计时，我可能就会慌乱，这对做题也是一个很大的干扰因素。”

  这回叶骞有话要说了，“那这是你一个人心理素质的问题，也归在你的个人能力之内，这不是外界干扰。”

  “可是因为这次比赛是你突然对我提出来的，本身就是你在主导，这就是一个很大的不公平。就好比你们nba篮球赛，也有主队和客队的区别，对不对？”

  叶骞推了推眼镜，“我不看nba。”

  好吧，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书呆子。

  “你再这么跟我闲聊下去，”叶骞说，“过半小时你都做不出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计时器时间，“现在已经过去十三分钟了。”

  这时，夏露曦和詹可萱也一前一后到了，夏露曦走到江晗身边，“你到得还真早呀，这么早就开始做题了？”

  她又看了眼课桌上放的书本，问：“这两个就是你占的位置吗？”

  江晗抬起头，“对。”她拿回了占座放的书，“我挑得位置还不错吧？”

  “嗯还真好，你多早到的呀？这正中间的位置可是很难抢的。”

  “七点过一点就到了。”

  “那么早？还真是学霸。”

  一旁的叶骞见江晗根本没有将这次的计时做题当回事，推了推眼镜，不满道：“江晗同学，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始上课了，你是打算一直闲聊到上课不做题了吗？”

  江晗斜睨了他一眼，“你别急嘛。”然后刷刷刷地在纸上写上了几个算式，没过两分钟，答案就出来了。

  “给，”她将草稿纸推到叶骞面前，“你看看，这答案没错吧？”

  叶骞一惊，按停了计时器，15分17秒，比他快了八分钟多，这还是在教室里很嘈杂，她又一直在闲聊的情况下完成的。

  叶骞又不甘心地校对了答案，没有错，江晗做出的就是正确答案。

  叶骞推了推眼镜，将试卷收了回来，“行吧，这次你赢了，下次我们再来比。”

  江晗轻笑起来，“行啊。”

  这时候段则淮也到了，他到得晚，没好位置，看到江晗她们几个坐在正中间，走过来说：“江晗，过分了，能坐到这么好的位置上都不给我占一个吗？”

  他瞥了一眼坐在江晗左手边的叶骞，“都给隔壁班的同学留位子也不帮同班同学占一个？江晗你这样我可太伤心了。”

  “……”江晗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人家到的早，有位子，还有，你要我占位子就不能昨天跟我说一声吗？”

  这时韩英骐在另一边叫他，“段则淮，这儿，我占到座位了。”

  段则淮循着声音望过去，“原来你已经到了啊·！”

  敢情他早就有位子了。

  段则淮离开前，又看了眼叶骞桌子上摊开的试卷以及手机屏幕上的计时器，咧起嘴笑看向江晗，“看来你也被抓着做题目了啊，赢了没？”

  江晗点头，“原来你也做过。”

  段则淮一手搭在叶骞肩膀上，“这位仁兄最喜欢找人跟他比拼，考到过年段前十的人几乎都被他抓着做过题。”说着，他拍了拍叶骞，“是吧叶老兄？”

  叶骞又推了推眼镜，“你上次输给我了。”

  段则淮笑容一僵，灰溜溜地走了。

  江晗问夏露曦：“话说数学竞赛班上，哪些人竞赛成绩比较好的？”

  “基本上这次期末考试数学成绩比较高的，竞赛成绩也是很好的了，段则淮不用说了，叶骞也很好，然后像韩英骐，十五班的李奕，十八班的张益嘉，都算是拔尖的，孔一彬也不错。”

  确实，这些人名里，基本上都是江晗在这次期末考年段前十的名单中看到过的。

  正说着，江晗忽然看到张翔宇也走进了教室，有些惊讶，问夏露曦，“张翔宇也是数学竞赛班的？”

  “对，他虽然总成绩不是很突出，但数学成绩一直还可以，不过在竞赛班的成绩就是吊车尾的几个了。”

  “这样啊。”江晗点点头，又问，“那一般教课老师是谁？”

  “数学竞赛组的老师轮流教的，我们班的老王教的最多，也教得最好。”

  “那平时会考试吗？”

  “当然会了，时不时就来一场课堂测验，而且我估计，像现在竞赛前的集训，测验肯定很多，没准今天就会来一场呢，不过你不用担心的，肯定不会差的啦！”

  江晗倒不是太担心，只是如果会有测验的话，总要有个准备的，毕竟是竞赛试卷，难度肯定比这次的期末考试只高不低。

  结果，夏露曦这乌鸦嘴太灵了，八点一到，王成林就走了进来，拿着一沓空白试卷，“今天上午我们做一个测验。”

  班级里一片哀嚎声。

  江晗：“……”她来上的第一堂课就测验，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夏露曦则“呸呸”两声，“妈呀我要不要说得这么准，刚考完期末考就来竞赛测验，惨无人道啊！”

  当然，全班的哀嚎也没能阻止这场测验，王成林利索地将试卷发了下来。

  顷刻间，教室里就变得极其安静，只余下刷刷刷的奋笔疾书声。

  江晗刚来到竞赛班就遭遇测验，一时间还是有些不适应的，做起题来磕磕碰碰，毕竟原先竞赛辅导的资料她还没有看完，而竞赛内容比起高考考纲来，多少是有些超纲的，所以很多知识点对江晗来说很生疏，而刚才叶骞给她做的题，恰好是她知道的知识点而已。

  王成林给他们做试卷的时间很少，才一个半小时，而题量却很多，再加上题目极难，时间是很紧凑的。

  江晗只能勉勉强强把题目做完，而且，前面还有那么几道题目是她没能做出来的，毕竟竞赛题嘛，全做出来到底还是比较困难的，江晗还需要时间好好再补一补很多知识。

  考试时间到，王成林收卷之后，旁边的叶骞就问江晗：“你考得怎么样？”

  这个书呆子眼里，似乎真的只有学习。

  江晗答：“不怎么样，拜托，这可是我来上的第一节竞赛辅导课，一点底子都没有的，还有我再提醒你一下，我曾经可是在职高上学，学的还是汽修。”

  “……”叶骞推了推眼镜，不说话了。

  江晗右手边的夏露曦和詹可萱则更加愁眉苦脸，夏露曦说：“好难啊，我有好多没做出来。”

  江晗点头，“我也觉得挺难的，我有那么一两道题目都是随便填了个数字。”

  夏露曦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我有一半的题目都是蒙的，大题目全部做出来的就第一道。”

  江晗识相地闭嘴了。

  考卷收上去后，王成林又发下了另一套试题卷，让他们先练着，自己则在讲台上改卷。

  照这个速度，估计下午分数就出来了。

  江晗还有点儿担心自己考太差。

  可能从职高转来的学霸神话就要因此终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