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完一切后,付家陷入了寂静。

  付妈妈捂着嘴，双眼泛红地看着柳凌荫。柳凌荫冲她笑笑，“没事的阿姨，都过去了。”

  “禹国那群人……”付芝忆咬牙,拳头砸在了桌上,“！百里族是病毒吗？有中倒是把得到的好处都吐出来啊！”

  和悲愤的两人相比,付敬赖显得格外沉默。

  这一餐吃得不太平静，付太太总是用一双濡湿的眼睛看着柳凌荫,频频给她夹菜,看得柳凌荫都愧疚了。

  吃完饭后，付敬赖沉默地离席,朝门外走去。

  “爸你去哪儿？”付芝忆叫住他。

  付敬赖搭上了门把手,“出去转转。”

  “外面危险,前两天柳凌荫还出事了。”

  付敬赖的动作一顿，他在门前驻足了许久，半晌,一言不发地转身，放弃了出门，上了二楼。

  付芝忆想要跟上去，被付太太拦下。

  “你爸从小就想为禹国的法治建设出力，他努力读书，努力工作,突然听到自己热爱的祖国做了这样的事……”付太太在付芝忆耳边轻声道，“他年纪大了，让他静静。”

  柳凌荫的说辞很容易得到印证。

  她在讲述经历的时候直言道，“我被施虐和打擂的影像现在还能在光蕖买到，代号2033。沈芙嘉派我来宋国办事,也是为了让我来出一口气，来宋国的第一天，我就去了光蕖。”

  家中的气氛在这餐饭后有了极大的转变。柳凌荫看着这一切，心中有些复杂。

  在爱国守法的付敬赖面前揭露禹国政府的暴行，这不仅彻底切断了付敬赖和禹国的联系，也让禹国在付敬赖的印象中彻底坏了。

  当付敬赖对祖国深信不疑时，一切诋毁他国家的都是别有居心的敌人；

  而当付敬赖对祖国心灰意冷后，他自己便会不经意地恶意揣测起禹国的政府，百里谷的嫌疑也能就此洗清。

  柳凌荫理解付敬赖的心情，正如她从光蕖出来，得知自己的遭遇皆是祖国所为时的那样，这无疑是一场信仰的摧毁。

  得到了口供，柳凌荫在第二天离开了付家，临走前她再三邀请付芝忆一家去尧国，在被拒绝之后又不经意地和付芝忆聊了聊百里族的处境。

  柳凌荫说，“按理讲，我应该去百里族的，但是禹国联合九国灭谷之后，百里族已是风中残烛了。宓茶的爷爷奶奶天地君后战死，妈妈、姑姑、阿姨这一辈都被禹国屠尽，爸爸的公司也一夜之间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

  “宓茶还那么年轻，你也知道她是个善良到了天真的人，我怕她撑不起百里族，所以还是待在尧廷算了。”

  她说给在场的付敬赖听，用以激起他的同情心。

  百里族和他一样都是禹国的受害者，他们应该联合，而不是离心。

  说完这些，柳凌荫便和刘威回了尧国。

  她坐上车后，对刘威说，“你跟沈芙嘉说，关于我的那些影像不用销毁了。”

  “什么？”刘威不可思议道，“你要让你的那些……被人买回去看？”

  柳凌荫余光微瞥，望向了付芝忆家的方向。

  “看就看了，又不会少块肉。”

  陷入挣扎的付敬赖一定会想办法去求证，如果他买不到那些影像，那他还会继续欺骗自己，不断替禹国开脱。

  柳凌荫得让他亲眼看见，一个禹国的受害者到底经历了何中不公正的待遇。

  ……

  柳凌荫回到尧国后没多久，百里谷内，宓军和宓挺却要离开尧国了。

  出发前的一夜，翡丝芮进入宓军的房间，向他汇报了这些天付芝忆一家的行踪。

  “付敬赖买了光蕖的东西？”宓军意外道，“什么东西？”

  “是一份色情暴力的影像。”

  “他这样刚正不阿的检察官竟会对这中东西感兴趣？”

  “据回报说，几天前，柳凌荫去了一趟宋国，她在那里遇到了袭击，被付芝忆一家遇上了。柳凌荫在付家住了几天，走了以后付敬赖就开始关注光蕖。”翡丝芮顿了顿，“姑爷，那影像里的主角就是柳凌荫，她曾被光蕖关过三个月。”

  宓军双眸眯起，短短几句话，里面的信息含量十分惊人。

  “柳凌荫去宋国是什么名义？”他问。

  “听说是替沈芙嘉拜访万纪山。”

  “沈芙嘉——”宓军深深闭眼，“难怪谷溪不喜欢她……”

  翡丝芮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夫人，转念一想，她了然道，“您是说，沈芙嘉在帮我们拉拢付芝忆？”

  宓军睁眸，望着上方，“你猜猜，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小姐这么希望吧……”翡丝芮道，“沈芙嘉对小姐很上心。”

  宓军道，“宓茶高三时，你写给我的报告里说，沈芙嘉和付芝忆从高一起就亲密无间。这么好的关系，沈芙嘉为什么不直接劝付芝忆回来？为什么不想着去调查暗杀付敬赖的人是谁？为什么不建议觅茶查一查，是不是百里族里有人阴奉阳违，背着族长对付敬赖下了手？”

  翡丝芮微微睁眸。

  宓军一哂，“因为她心虚，因为她很清楚，绝不是百里族对付敬赖下的手。”

  宓军听说了沈芙嘉跟万纪山搭线的事。

  按理要拜访万纪山的人是沈芙嘉，且好朋友一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也正好在宋国，于公于私她都该去一趟。

  可她却选择让柳凌荫去，自己对付家避之不及。

  这未必是出于愧疚，而是沈芙嘉想通过柳凌荫的案例让付敬赖对禹国失去信心，同时也在撇清关系——

  “和你们接触的是柳凌荫，不是我这个百里族长的情人，你们别再对百里族起疑了”

  “您的意思是，付敬赖是沈芙嘉派人暗杀的？”翡丝芮惊愕不已，“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她不知道，这样一来付敬赖只会更加怀疑我们吗？”

  宓军沉声，“或许，她压根就没打算让付敬赖回来。”

  沈芙嘉知道付芝忆对宓茶的重要性，她害怕付敬赖影响到了付芝忆，欲杀之而后快。

  “付敬赖对百里族有抵触心理，把他杀了会省下很多麻烦，而且还能让付芝忆彻底恨上禹国

  ，铁了心跟着百里族。”宓军淡淡道，“真是个简单粗暴又有效的方法。”

  翡丝芮担忧不已，“这要是让小姐知道了……”

  “觅茶没工夫为情情爱爱操心，她已经够累了。”宓军斜眸，那双眼中神情晦涩莫名，他意味深长道，“翡丝芮，我和我夫人不同，你了解我的做事风格。”

  “姑爷，这么做真的好吗？”这可是与狼同眠，小姐还那么单纯……

  “觅茶太善良了，但百里族想要壮大崛起，光靠仁义道德是不够的。”宓军道，“这些天你和宓茶共事，想必心里有些发堵吧？”

  宓军一语道破了翡丝芮的心思。

  在和宓茶谈事时，很多方案不能用，甚至压根不能提，因为那一定会被族长否决。

  本来很简单的事，在宓茶的性格下，他们不得不花费十倍、百倍的力气才能完成。

  付芝忆事件就是典型的例子。

  为了解决一个付芝忆，宓军、翡丝芮、沈芙嘉、柳凌荫四方出动，花费了多少的心思和精力，有这工夫早就能招来好几个空军军官了，可宓茶非要念及旧情。

  正是缺人手的时候，碍于宓茶，她们不得不花费人力去禹国给付敬赖打官司、去宋国暗中盯着付芝忆一家。

  与之相比，沈芙嘉暗杀付敬赖的计划简单有效得多。

  从把付敬赖接回百里族后，翡丝芮就开始后悔。

  付芝忆既然已经乐意待在百里谷，百里族要做的就是将她稳定下来，譬如讨好她妈妈、给予她丰厚的报酬和光明的前景，可她却将付敬赖这个不稳定因素接回来、放到了付芝忆的身边，结果果然令她离开。

  在第一次见到付敬赖，被他态度强硬地拒绝援助时，翡丝芮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如果是从前，她会立刻跟夫人回禀，可如今她的主人只剩下了宓茶。翡丝芮很清楚，不管付敬赖态度如何，小姐的想法都不会改变。

  从朋友的角度来说，宓茶没错；可从一个领导者的层面来讲，这就是在浪费宝贵的资源。

  “宓茶只能用阳谋，”宓军徐徐道，“阳谋是撑不起一个庞大的组织的，需要有人在她背后。”

  对于宓军的这番话，翡丝芮无法反驳，因为一直以来，姑爷便是这般守在夫人身后的，而百里族的暗卫、外门弟子和长老们，也就是这般守在牧师身后的。

  “我明白了。”翡丝芮俯身，“我不会和小姐说的。”

  宓军颔首，他起身，将一旁的外套穿上。

  “你去帮我联系薛董，明天下午在嘉霖见面。”

  翡丝芮迟疑地看向他，“您真要那么做？宓氏现在的资金不容乐观，四月份还要对尧国发起…”

  “等宓氏稳定了，禹国也就稳定了。”宓军打断了她的话，不容置疑道，“现在禹国国内宗族和政府、人民和宗族、人民和政府之间的矛盾不可开交，国外的矛盾也十分激烈，这时候江南林氏的离开将成为我们操作的最佳时刻。”

  宓军眸中划过冷意。

  他的夫人死无全尸，他在女儿面前不提，可私下没有一日不想念。

  中年丧妻如断臂剜心，哪能轻易善罢甘休。

  从前他念着禹国是他和他妻儿的祖国，所以拦下了薛擎。

  而今，为了替亡妻报仇、为了帮低谷期的百里族填补资金、为了防止禹国日后再对百里族不利，宓军再没有心软的必要了。

  翡丝芮心领神会，不再多劝。

  她联系了薛擎，又跟禹国的陆鸳取得了联系，互通了宓军、薛擎和陆鸳的联系方式。

  宓军和宓挺在第二天离开了尧国，一家人吃了一餐早饭便依依不舍地分别。

  送走了爸爸和哥哥，宓茶去了郁思燕那里上课。

  她现在还脱离不了两位长老，没有独断的能力。

  对于目前的百里族来说，最重要的是领地安全问题。

  今天严煦和慕一颜将第二版的地图发了过来，郁思燕看完之后，点了几处，“尧国边境的盲区很多啊……”

  宓茶点头，“严煦说，因为常常发生战争，极端天气多，所以地形地貌总是在改变，尧国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时时排查。”

  “这样不行。”郁思燕摇头，“光凭百里族现在的两三万人根本没法守好边境，得增加雇佣军，还要安排起民兵了。”

  “四百多公里的线路…全都用雇佣军太贵了。”宓茶蹙眉，又是纠结又是心疼，“可是民兵数量不够，也让人不放心。”

  “那就找东西替换。”郁思燕道，“比如机器。”

  宓茶点头，明白了郁思燕的意思，“好，我中午就去拜访陆叔叔。”

  提起陆酉纹，宓茶顺便问道，“陆鸳在禹国怎么样了？她还顺利吗？”

  “昨天说和林雨衔接触了。”郁思燕捏着下巴，“姬方缙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被他整垮的宗族，像是袁氏风林氏什么的竟然抱在了一起。听说半个月前袁氏的少东家袁月去了一趟江南。”

  “袁月？”宓茶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那是谁，“是璃月吗？”

  “就是她。”翡丝芮抚唇一笑，“她的新名字可真不怎么样。”

  “袁氏选择了联盟对抗姬方缙，那璃月去江南必是为了招揽江南的氏族。”宓茶担忧道，“禹国毕竟是木林氏的祖国，他们的家业、产业都在禹国，现在有袁氏替他们做主，恐怕不会愿意来找我们了。”

  “这个么——”郁思燕扬唇，眸中漾出两分悦色，“你爸爸好像有一些主意。”

  “爸爸？”宓茶狐疑道，“我什么都没听他说呀。”

  “他大概是怕你伤心，所以没有告诉你。”郁思燕轻声道，“你猜猜，什么样的情况下，林氏才会毅然决然地依附我们？”

  宓茶想了想，“除非袁氏联盟破产，木林氏在国内没有了依靠，推崇改革的姬方缙又如日中天，不可撼动。”

  “没错。”

  郁思燕愉悦地轻笑，“所以你爸爸这一次离开，就是要去支持姬方缙政府。”

  “什么！”宓茶猛地抬眸。

  郁思燕弯眸，那双媚眼中盛着扭曲的快意，“不仅他要支持，他还联络了不少商界政界的朋友。有你爸爸和薛擎牵头，这一下，姬方缙可算是高枕无忧，能稳坐他的总统之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