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第四百零六章
作者:江枫愁眠      更新:2022-02-22 23:29      字数:5612
  翌日一早,宓茶将昨晚秦臻付芝忆确认好的文件递交了上去,并向尧庆丰递了请辞,尧庆丰果然露出了纠结之色,看着宓茶的眼神都有几分失望和受伤。

  两人僵在一处,最终柏长安开口,道,“尧国缺少高级牧师,百里大公要是愿意的话,能不能每月来一趟帝都,为陛下、太后和皇后做做检查?”

  宓茶看向柏长安,只觉得在那张苍老的脸下听见了一声叹息。

  柏长安大抵是知道了,宓茶这一走就是放虎归山。

  和北清一战,虽然胜利,可尧北的兵力只剩下了三分之二,百里谷驻扎在那里,他们再也奈何不得这个宗族了。

  从始至终,柏长安便反对引百里入尧,无奈尧庆丰执意,首相派也支持,他没有力排众议的能力。

  这位老人眼底苍凉,似乎预见了尧国北方即将矗立起一座大山,这座大山看似为他们抵御了北清,可同时也死死压在了皇室的头上。

  宓茶应了他那无力的束缚,颔首道,“好。”

  走之前,她又去了一趟首相府,向自己的“义姐”“义父”单独辞行。

  钦荆正笑呵呵地看着她,百里族长入钦氏族谱的事情已传得沸沸扬扬,可百里觅茶不仅没有半点不悦,还在离开皇宫后专程拜访他。

  显然,百里族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对他称了臣。

  在首相府吃了午饭,宓茶便正式启程,朝着陵城的百里谷而去。

  她坐上车,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沈芙嘉站在首相府的门口目送她。

  春寒料峭,宓茶回过身,用手机给她发了条讯息——

  “回去吧,外面冷”

  沈芙嘉手中的手机一震,在看见上面的字后,她捂着唇,回了个好,眼睛和鼻尖被寒风吹得通红发酸。

  她是冰系,很难冷的。

  “别难受了。”车座旁,付芝忆拍了拍宓茶,“你俩都成姐妹了,还愁见不到面?”

  提起姐妹一事,宓茶不免叹息,“我本来是想帮助丰君的,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偏向了钦荆正。”

  “这也没有办法。”副驾驶的秦臻道,“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尧国内都是钦荆正做主。”

  讨好钦荆正,她们便能安生;拒绝了钦荆正,她们就会招来许多麻烦。

  单说空军基地这件事,如果没有钦荆正的帮忙,恐怕就真的难以落实了。

  在别人的地盘上行动,不得不看主人脸色。

  “话说回来,你真的要每个月都来一趟帝都么?”付芝忆问。

  “头两年大概是要的。”宓茶想,“以后或许只派弟子来了。”

  付芝忆点点头,表示理解。

  几人又交谈了几句,过了传送阵,很快便抵达了陵城。

  一个月未见,陵城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第一处改变便体现在驻防安全上。

  当车子驶到陵城站口时,那里设立了检站口,这是宓茶离开陵城时所没有的。

  车子在检站口前停下,她一抬头,空中飞行着军用无人机。这东西宓茶在决缡的课上见过,它的体积比民用的要大许多,内部安装了射击系统。

  带红标的是实弹;黄标烟雾弹;蓝标。

  枪口缩在无人机的内部,只在紧急情况下弹出。

  车子缓缓向前,检站口的扫描仪记录了车牌号,工作人员对他们道,“现在是特殊时期,麻烦各位下车接受安检。”

  几人下车,拿着去闸机前刷人脸。

  付芝忆嚯了一声,小声和秦臻嘀咕,“我也算是飞了半个地球了,头一次走公路还要过闸机。”

  连她们的车子都被送上履带进行扫描。

  几人通过闸机后,在后方等了一会儿,接受完检验的汽车便停到了指定区。

  “感谢各位的配合。”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向几人敬了个礼。

  付芝忆拉开车门时,转身问了他一句,“像我这样的风系如果从高空越境,你们能怎么办?”

  对方一愣,随后神色微变,警惕地盯着付芝忆。

  “她没有那个意思。”宓茶连忙解释,“我们只是有点好奇。”

  工作人员脸上的怀疑不减,秦臻看见,他一只手已经扣上了腰间的通讯器了。

  “您放心,前面就是瞭望塔,所有违规入境的人员都会被附近的军队拦截。”

  几人顺着他的指示一看,果然见到了几座高耸的瞭望塔。

  “各位可以离开了。”工作人员委婉地提醒道,“后面还有车子要上来。”

  “好的。”几人上了车,往城内开去。这么一开,她们才领略了那句“附近的军队”是什么意思。

  宓茶记得,这里原先是一片荒地,看得出从前是农田,但她们来时已杂草丛生。

  现在检查站前铺了一条水泥主干路,两旁的土地推平,主站坦克和摩托、越野车列在那儿,再过去一点就是几个部队营地。期间还有工程队正在建筑施工。

  宓茶心里暗惊,这都是哪来的兵?

  “不错嘛。”付芝忆吹了声口哨,“有点当初我下连队时的感觉了。”

  前座的秦臻回眸一笑,“你要是喜欢,可以留在这里看门。”

  付芝忆耸了耸肩,“我倒是想。可惜我能力太强,巴城那边也指望着我。”

  越是往内部走去,越是能看见不少变化。

  郊野竖起了通讯基站,那是百里族自己的基站,连自家的通讯卫星,没有借用尧国的设备。

  一些来时看见的土房子被拆了,成了施工地,还有一些划着“拆”字,排队等着建设。

  “我看那些建筑工人都是尧国本土人?”秦臻问道。

  “应该是。”

  秦臻颔首,感慨道,“尧国劳动力廉价,但有些地方民风很不好,雇佣外人来拆他们的房子,他们可能要闹。给点钱,让他们自己建造,不但省去了很多纠纷还能提供就业、促进民生经济。”

  “你在干嘛,新闻播报员吗?”

  “抱歉……习惯了。”秦臻毕业后就留在了首都亲卫队,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

  从站口到百里谷,一路上叮叮当当的施工声连绵不绝,宓茶愣怔着看着这一切,短短一个月,原先的苦寒之地变得热火朝天。

  车子进入了百里谷,付芝忆的话逐渐少了,宓茶能清晰感受到她有多么紧张。

  是了,付芝忆一家颠簸至此,她终于能见到爸爸了,该是激动紧张的。

  也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和哥哥在汀国好不好……

  宓茶下了车,刚起了思念,忽然两抹熟悉的气息出现在了她的感知里。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远处,头发花白的宓军和瘦了一圈的宓挺正朝她快步走来。

  “爸爸、哥哥?”宓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心中涌起了无数的疑问,可在她思考之前,身体已经自动跑了起来。

  三步并两步,她猛地扑入了宓军的怀里,喉咙不受控制的沙哑哽塞。宓茶紧紧抱着宓军,涩然道,“爸爸…哥哥……你们怎么样,怎么会突然来了百里谷,汀国那边的案子已经结束了吗?”

  宓军亦紧紧回抱着宓茶,叱咤商界多年的男人双眼通红,流下泪来。

  “我和你哥哥都好,你呢,你怎么样……”

  他们已得知百里夫人去世的消息。

  从前一家四口虽然聚少离多,可到底都在,想念的

  时候一个电话就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如今团聚在了异国他乡,可人却再凑不齐了。

  “我也好。”宓茶哽咽着,她克制着自己的泪腺,可在宓军的怀里一扑,还是将他的衣服染湿。

  从宓军怀里出来,宓茶抱了抱哥哥,呜咽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听说你上了战场,怕你分心。”宓挺亦是酸涩难言,“我们不急,早晚会见到,你安心办事重要。”

  他抚着宓茶的头顶,失去了母亲的两人紧紧相依。

  宓茶哭过了情绪,才猛地想起身后还有人。她不好意思地擦了眼泪,转身看向付芝忆和秦臻,“抱歉……”

  秦臻摇头,表示没事。

  看着眼前团聚的情形,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和慕一颜的家人。

  禹国匆匆一别,她们的家人都担心坏了。来到尧国后,秦臻和慕一颜和家人联系过一回,她们现在是逃犯的身份,直系亲属的通讯设备都被公安监控着,因此只能模糊地说了抱歉。

  不知道是因为她们两个无足轻重,还是姬凌玉帮了忙,总之她们的家人没有因此受到牵连,这是个好消息。

  在看见付太太、陆酉纹、严妈妈和严清住在百里谷时,慕一颜就跟秦臻提议把她们的家人也接过来,宓茶私下也问过她们这事,秦臻思虑了很久,还是拒绝了。

  她待在百里谷是因为慕一颜不肯走,而且她们暂时也无处可去,但百里谷情况太过复杂,现在又进行着巨大的变革,眼下很难看出它能否久安,冒然将家人接过来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和内敛的秦臻相比,付芝忆就有些激动了,她问道,“我爸他在哪里?”

  “付先生在这边,和付太太一块儿。”一旁迎接的弟子替付芝忆引路,但她脸上的神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是付先生出什么事了吗?”宓茶问。

  “那倒不是……”对方眼神飘忽,“只是他心情不太好。”

  付芝忆一怔,立刻提步而去,“宓茶,我先去看看我爸。”

  宓军在一旁低声对宓茶耳语,“我和他前后脚来的,先见过了这位付先生,他对百里族十分抵触,你也去看看吧。”

  宓茶也猜到了这个结果,她犹豫地看向刚刚重逢的两人,“那你们……”

  “没事,”宓挺朝她摆手,“我们随时都能见面,你先忙,晚上一起吃饭。”

  宓茶嗳了一声,匆匆赶上了付芝忆,随她一起去见付敬赖。

  付芝忆一家被安排在了靠近外围的房子里,她和宓茶进去时,付家二老都坐在厅中。

  他们沉默不语,只是干坐着,显然已经知道了付芝忆今天要回来,正在这里等着她。

  “爸、妈!”付芝忆推门而入,表情还未舒展,就被厅里沉闷的气氛定住。

  付妈妈看了她一眼,露出了点笑意,在看见付芝忆身后的宓茶时,那笑容显出了两分尴尬。

  “回来了啊……觅茶也来了,快坐。”

  宓茶同样感觉到了不对劲,她规矩地打了招呼,“叔叔、阿姨好。”接着又看向付敬赖,主动搭话道,“叔叔,您身体还好吗?”

  座位上的男人不苟言笑,听了宓茶的问候后,淡淡地点了点头,“我很好,多谢族长把我救出来。”

  这语气平静异常,听不出什么谢意。

  付敬赖之所以入狱、遭遇暗杀,本也是受到了百里族的牵连,确实无甚可谢。

  不等宓茶再度寒暄,付敬赖便开口,直言道,“这些天我们一家打扰贵宗了。现在芝忆回来了,我们也收拾好了东西,就不多叨扰了。”

  说罢,他起身,看了付芝忆一眼,示意她过来。

  “叔叔…”宓茶刚一开口,付芝忆便上前两步,喊了声,“爸!您要去哪里?”

  付敬赖双眸微沉,“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我答应了宓茶,要留在尧国。”付芝忆站着没动,声音却低了下去,“我不能说话不算话。”

  “那好。”付敬赖点点头,“你留着吧,我和你妈走。”

  付芝忆一震,“爸!”

  “叔叔,”宓茶从付芝忆身后走出,对着两位老人歉意道,“我知道因为百里族的缘故,让你们遭受了很多不愉快。我没脸强留你们,但芝忆刚从战场回来,她在战场上风餐露宿,在帝都又彻夜看资料,非常辛苦,昨天到现在都没有睡过一个小时,至少让她休息一天……”

  她用恳切的目光请求道,“您看这样可以吗?”

  付敬赖看向了宓茶,一双黑眸带着极具洞察力的锐光,将宓茶来回扫视,最后又停在了女儿的脸面上。

  “既然族长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再打扰一晚。”他放松了些语气,同意暂留。

  宓茶和付芝忆对视一眼,付芝忆冲她微不可察地点头,她会做一做父亲的思想工作的。

  “您太客气了。”宓茶一笑,她看出了付敬赖非常不待见她,于是知趣地离开,“那我先去办点事,您有什么需要的就让芝忆跟我说。”

  付敬赖一声不吭,他目送宓茶出门,半句挽留都没有。

  宓茶一走,付芝忆立刻上前,抓着父亲的袖子来回看,“爸,我听说您被人暗杀,有没有出事?”

  “出事你还能看见我?”付敬赖撸下她的手,冷硬道,“你不用多说,我是绝不会留下的。”

  “为什么啊?”付芝忆急道,“百里族也是受害者,宓茶一大家子,现在就剩她爸她哥,还是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再说了,现在禹国也不要我们了,咱们得正确认识形式,把握事情重点…”

  “你少给我耍嘴皮子!”付敬赖沉声道,“你的事、我的事、事,我可以将其归咎为不可抗力,这些事情说不清是非对错,我也不会把它们全部怪到百里族头上。但这个宗族的一些做法让我感到恶心,我绝不会让你在这种地方卖苦力!”

  “啥叫卖苦力?”付芝忆诧异地睁大眼睛,“您没听说你女儿在青城的英勇事迹吗,百里族对我可重视了,我一句话,她们就给我建了个空军基地。”

  “你爸爸气的就是这一点啊。”付太太起身,拉住女儿粗糙的手,叹息道,“我们都听说了你那些事迹。为什么你一来百里族,她们就委你那么大的重任?因为她们缺少你这样的人才,你对她们来说不可或缺。”

  “那不是好事么,”付芝忆更不明白了,“说明我是不可替代人才啊。”

  “你这个蠢丫头。”付太太嗔了她一眼,“就是因为你太重要了,你爸才会遭遇暗杀!”

  付芝忆一愣,她惊愕了片刻后,道,“爸,你是觉得暗杀是百里族做的戏?为了让我们一家对她们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付敬赖冷笑道,“我在禹国一天,你就一天不能安心。堂堂牧师世家,竟然用这样低劣的手段,还把罪名推到别人头上。我向来行得端做得正,现在却成了在逃嫌犯,是有国都不能回了!

  “入狱时我还对九国的说辞保持怀疑,看来姬总统还是洞若观火的,这种卑鄙无耻、为了一己利益将他人命运视为儿戏的组织,确实应该被彻查、取缔。”

  “等等爸,您冷静!”付芝忆道,“宓茶不是这样的人,在处理您案件的事情上,她全部都是当着我的面吩咐的,每一个步骤都征询过我的意思。我和她认识十一年了,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两面三刀的事情来。”

  “那你倒是说说,总统有什么必要在自己的地盘上大费周章地暗杀我?”

  付芝忆一时语塞,这也是她最想不明白的问题。

  总统将和百里有瓜葛的人拉下台,是害怕百里族出事后,这些人员暴动,引发社会瘫痪。

  可现在下令处死她父亲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必要,除非只是为了泄愤。

  她迟迟答不上来,付敬赖挥手定论道,“去收拾你的东西,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