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第五百三十七章
作者:江枫愁眠      更新:2022-06-23 17:17      字数:4144
  这一战令禹国实力大衰,禹国甫一退去,和它联盟的北清就像是泄掉了最后一口劲儿,没过多久就被舜国打回了山内,签订了一系列战败条款。

  汉国总统莫毅蠢蠢欲动,想趁此机会夺回楚地,可此时的汉国内政斗争已极其激烈。

  人民的反战声音越来越响,过了年,莫毅便被内阁开除,引咎下台。

  转眼间,东大陆的局势发生了剧变,三大强国同时衰退,在一片萧条之中,东南北部的尧国由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国成为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本世纪以来,尧国曾引起过两次瞩目,第一次是尧氏倒台、百里族接手时。

  百里族的能耐举世闻名,但他们被九国重创,且尧国的基础实在太差,因此,纵使百里族接管了尧国,列国也不认为短期内尧国会构成什么威胁,只是短暂的惊讶了一下。

  第二次引起注意便是今年年底。

  与其说是尧国引起了列国注意,不如说是以一己之力击退禹国十数万大军的百里觅茶引起了注意。

  姬方缙的联合国会议中道崩阻,开会前骤然得到姬凌玉死讯令他万念俱灰。据说全年只休除夕一天假的禹国总统连着一周都没有露过面。

  战败又晚年丧女的禹国总统不露面倒还情有可原,然而获胜的尧国、被世界聚焦的尧国女王回来后也鲜少出席各项活动。

  今年的春节,女王露面次数锐减,好在这并不影响节日和凯旋的气氛,大家只当女王经历了大战,太过疲惫。

  尧国上下铺了一层红,不仅是为了新年,更也是为了庆贺女王的五十寿辰。

  民众的情绪异常高涨,在听说他们的女王弹指一挥间就令十数万禹军溃灭的事迹后,没有人能不激动。

  政府引导着舆论,将宓茶推到了至高无上的神座。

  但宓茶整日待在房间里,对那些传得神乎其神的褒奖兴致缺缺、并不在乎。

  宓茶的消沉,令沈芙嘉心中烦躁无比。

  她从百里谷醒来后看见了宓茶的戒指,接着便听说了姬凌玉的死讯。

  结果上而言,沈芙嘉是感激姬凌玉的,如果不是她,宓茶恐怕难逃一死。现在宓茶不仅健健康康地回来了,她体内的[复制]也被彻底封印,再不会侵蚀她的身体。

  扪心自问,如果当时是她在场,大概无法这般完美地救下宓茶,只能追随她共赴黄泉。

  沈芙嘉是该感激姬凌玉的,但她心中总有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宓茶消沉的时间越久,这份不悦就越发深沉。

  雪过天晴,除了闭门不出的宓茶外,e408其余几人难得在一起小聚,这次聚会不仅谈公务,也谈感情。

  “这件事是我们的疏忽。”严煦抵着眼镜,“我没有做好战况预测,使得后期的情况脱离了掌控。”

  成为女王的宓茶越来越可靠,令人信服,严煦相信了宓茶,甚至在郁思燕想去前线时,她依旧照着宓茶的吩咐,将郁思燕拦下。

  所幸,陆鸳反驳了她,放郁思燕离开,否则禹军大概便能直接杀死昏迷中的宓茶。

  陆鸳沉默地坐在墙角,手里握着一团异形六阶魔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

  每每陆鸳心情极差的时候,就会比严煦、比童泠泠更加沉默。

  这次宓茶亲征,陆鸳没有跟随,并不是因为她放下了对[复制]的顾虑,而是觉得有沈芙嘉在宓茶身边,大抵出不了什么差错;

  同时,十六年前的保卫战里帝都差点沦陷,此时内宗并不安分,陆鸳自认为应该留在帝都辅助严煦,以免再出现当年的危机。

  理由总是说不完的,陆鸳不准备为过去的选择而申辩,只是以后,她都不会再让宓茶踏入战场半步了。

  屋内一片沉默。

  半晌,慕一颜忧心忡忡地看了一圈众人,问道,“怎么办,年假快结束了,后天就是开年大会,宓茶现在的状态还能工作吗?”

  “让她请假一天……”秦臻刚一开口,复又叹道,“正是国内上下欢腾的时候,女王老是不出面,有碍士气啊。”

  “她连自己的生日会都参加得很勉强,”付芝忆还记得前几天宓茶在寿宴上的表现,她全程端着苍白的笑,极尽全力地笑,却还是尽显寞落、疲态。

  沈芙嘉双手收紧,姬凌玉的死,真就这么让茶茶难过么……

  “这事其实不需要我们讨论,”严煦道,“不管宓茶的状态如何,她都一定参会的。”

  从宓茶回到帝都的第一天起,各项重要行程她一件也没有落下,只是省去了那些可有可无的虚礼而已,该办的正事,谁劝她都不会耽搁。

  严煦的话说到了关键点,谈论宓茶其实并没有多少意义,她们很难改变宓茶什么,即便宓茶真的被她们关在房间里不参加工作了,大约也不会好好休息,说不定还会更钻牛角尖,倒不如让她忙一点——忙起来兴许也就忘了。

  几人心中一叹,聊了一会儿接下来的局势,随后各自散去。

  柳凌荫和沈芙嘉并肩而行,回去的路上,看着面色阴沉的沈芙嘉,柳凌荫忍不住道,“你还在吃姬凌玉的醋?”

  沈芙嘉瞥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我说你啊……”柳凌荫单手叉腰,无奈道,“她俩认识得比我们早多了,你回避宓茶的那十年,姬凌玉每个月都去百里谷签到,要是真有点什么,早就有了,还等得到现在?”

  “活着的姬凌玉倒无所谓,”沈芙嘉瞌眸,“死在茶茶面前的姬凌玉才让我害怕。”

  她直言不讳害怕二字,如今姬凌玉的能力全部融入了宓茶体内,她虽然死了,却仿佛和宓茶融为一体,永不分离——只这么一想,沈芙嘉心中就烦躁不堪。

  柳凌荫停了下来,在沈芙嘉转头看她时,她对着沈芙嘉道,“沈芙嘉,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宓茶这几日要坚持工作,一刻都不停歇?”

  沈芙嘉抬眉,这还用说,茶茶就是这种喜欢勉强自己的性子。

  “我承认这原因不假,但是……”柳凌荫迟疑了一下,不确定这话该不该说。

  她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打算如实相告,“姬凌玉死后三天,宓茶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连郁思燕都不能近身。

  “可她在得知你要过来后,当天就从房中出来了,还把姬凌玉的遗体遗物立即遣回禹国……”

  柳凌荫揉了揉太阳穴,“她工作负责是不假,但有没有可能——她这么努力撑着,也是为了让你不要难过、让你不要误会她对姬凌玉的感情?”

  沈芙嘉一怔,随即移开了视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安慰人了?”

  “我还是那句话,她们认识那么久了,该有什么早就有了。”柳凌荫道,“宓茶天真烂漫的孩提时期以及情窦初开的十年辟谷,都是和姬凌玉一起度过的,既然那时候什么也没有,现在就更不会有什么。”

  “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再清楚不过,别说杀人了,没把人救回来都会痛苦许久。无关死的是谁,她在这场战争中亲手杀了那么多人,你总要给她一点时间。”

  沈芙嘉垂眸,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进去,半晌,在风把她的碎发抚到唇角时,她轻轻嗯了一声,“你说的没错……”

  柳凌荫拍了拍她的肩,意有所指地望向了四周,“尧国的雪,比炎日多得多。”

  沈芙嘉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满地的积雪,复又抬眸望向了主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夜晚降临后,试探着叩了叩宓茶的房门。

  她的手落在门上,还没叩响,门就向里推去了。房门没关,专为她留着。

  “茶茶……”沈芙嘉迟疑着向房内走去,一边轻声呼唤。

  黑暗的房间里,宓茶靠在床上,她换好了睡衣,白发编成长长的麻花垂在身前,手里抱着一份文件,上面是开年大会上的预提议案。

  她的目光垂在白纸黑字上,眼里映照出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图表。左手无名指上环着一圈银戒,沈芙嘉从百里谷回来后,把这枚戒指还给了宓茶,她便又日夜戴着了。

  在沈芙嘉靠近后,宓茶从文件上抬眸,冲她一笑,“你来了。”

  她只占了床的一半,另一半空着,留给沈芙嘉。

  沈芙嘉跪行而上,她一手撑着床,一手将宓茶怀里的文件抽走,偏头吻上了她。

  宓茶阖眸,双手顺势搭在了沈芙嘉肩上。

  等这一吻过去,沈芙嘉的眼眸也变得湿润了。

  “姬凌玉的事……我很遗憾。”她对宓茶低语,“但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宓茶点头,她知道。

  “禹国已经为她办完葬礼,埋进了烈士陵园。”沈芙嘉搂着宓茶的脖颈,“她入了土,和这个世界再无纠缠了,茶茶,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知道、我知道……”宓茶闭眼,投入了沈芙嘉的怀抱,“她这辈子,太苦了……被夹在禹国和我之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在前线的那三天,她终于是认清了自己杀死姬凌玉的事实。

  回帝都的这些日子,宓茶不断告诉自己:要正常、要正常、要好好工作、像平常一样。

  可她还是做不到。

  不论姬凌玉死在哪里——即便是死在尧国战场上,宓茶都不会这般失态。她见过了太多生死,早已明白了如何隐藏情绪。

  尧氏灭门,这样的罪孽,她都可以让自己枕边人无所察觉地背负十六年,又怎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浑浑噩噩、暴露情绪。

  可姬凌玉偏偏、偏偏死在了她的手里。

  这让宓茶觉得,自己连为姬凌玉伤心、愧疚的资格都没有。

  不止是姬凌玉,短短几日,她手上沾了整整十万条人命,每每闭上眼睛就是一片血骨尸海,耳边皆是亡魂的哭嚎。

  宓茶恍然意识到,她大约是真的不再年轻了,不能再像二十八岁第一次上战场那样,迅速从血海里拔出来,转移到令她高兴的事情上。

  足足半个月,她的战后调整期越来越长了。

  “是,她这般死了,既成为了禹国的英雄,又能从世间解脱。”沈芙嘉安抚着宓茶的脊背,心中有些酸楚,可姬凌玉毕竟是救了宓茶,如果没有姬凌玉,现在参加葬礼的就该是她。

  一想到那个场景,沈芙嘉便升起一股由衷的庆幸。

  人死不能复生,姬凌玉已经变成了一抔黄土,她和个死人计较什么……

  不管是宓茶为了姬凌玉哭也好、伤心也好,总归都比让她见到宓茶的尸体要好得多。

  沈芙嘉心里的确有些不太舒服,但她同时也很清楚,宓茶对姬凌玉没有一点爱情,而那个木讷蠢直的光系,恐怕到死也没有意识到,她是喜欢宓茶的。

  如此一想,姬凌玉这一生还真是十足的可悲。

  沈芙嘉怀里的宓茶并没有哭,她知道沈芙嘉讨厌姬凌玉,因此将对姬凌玉的最后一点泪水都留在了柳凌荫身上。

  “嘉嘉……我的身份不太方便,”她在沈芙嘉怀里闭上了眼,疲惫地念道,“你安排人,替我去她墓前献一束花吧……”

  沈芙嘉抚着宓茶的后脑,摩挲着那里的白发,嗯了一声,“应该的。”

  姬凌玉,到底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死了的人,又能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