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时代是有水军。

  这门古老职业说白了就是买吆喝。

  在战争中也经常能看到唱衰或唱好一方舆论,只是这时代水军较为单纯，因为绝大部份星网应用和星核码绑定，主张绝对一人一号,除非有特殊需要,向应用客服申请才能另开一号,但审查一般非常严格，水军就不能像地球那样用海量小号砸场子。

  于是,水军手法就没那么多花里胡哨。

  就是花钱买点赞美声音。

  透过迦丽联络上了一家星网公关工作室后,怕中间转述得不到位,达不到自己想要效果,楚辛便用她帐号亲自去谈,对方叫巴巴拉，自称和迦丽有点渊源——他是节肢动物唇足纲,外表酷似蚰蜒,在十五对步足优势下,哪怕不意识连上光脑,他打字速度也远超常人。

  而迦丽是软体动物门里头足纲。

  这波啊,这波是终极攀亲戚。

  楚辛不由想起了上辈子饭局上，两个姓陈中年男人碰上,就能捧着酒杯惊喜热络地勾肩搭背：“你也姓陈？咱俩本家，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而这位巴巴拉,就差说咱俩都由原子组成,是本家人了。

  楚辛没跟他废话,直接说说：“我想打击一下竞争对手，有价格表吗？”

  巴巴拉很爽快地发来价格表。

  像tk、万影和评分网站,它限制注册小号,一人一号制,导致要在上面舆论造假成本跟着水涨船高。

  而一些野鸡论坛上就没这限制。

  织博也相对宽松些。

  可以在这里大作文章。

  弹幕、评论和观看人次都能刷。

  但观看人次审查和防刷分系统很严格，几乎不存在造假，所以这项业务仅仅是发动巴巴拉员工一起去看，刷不了多少，对新up主来说兴许能提拉一把，对楚辛这等级人物来说就不必要了。

  楚辛扫了一眼，量大给打折。

  巴巴拉星网公关工作室是有兰德集团保驾护航，平时帮集团做些琐碎活，算是半个自己人，保密程度值得相信。他说了一些保证话：“带动舆论，我们是专业，你事我也听说了，只要你一句话，保证骂得那个利亚姆不敢再对你指指点点！”

  “我不是要骂他。”

  “嗯？”巴巴拉愣了，很快又道：“想骂谁都行，你一句话事！”

  “我要骂楚辛和她将要上映电影《凶宅》。”

  “……”

  巴巴拉沉默了一下。

  因为楚辛这时使用着迦丽帐户来和他沟通，他自然也以为另一端下达指令人是迦丽，可是董事千金和楚导关系又是出了名好……巴巴拉立时脑补了一出背刺闺蜜大戏。

  楚辛说详细要求：“你就顺着利亚姆观点来骂，骂楚辛改编真实凶杀案，消费受害人，冷血心狠不道德，电影《凶宅》也是狗屁不通电影，不能让市场被这种靠炒作劣质电影霸占。”

  巴巴拉：……

  骂得好狠哦。

  这真是闺蜜吗？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巴巴拉没敢多问。

  他十五对触肢狂舞，草拟出一版黑稿，先给对方过目。

  楚辛看完后却道：“方向对了，内容有点问题。”

  内容有问题？

  听到这话，巴巴拉就不乐意了。

  在抹黑和赞扬方面，他是专业，内容怎么会有问题呢？他这一篇稿子，就着利亚姆观点深入浅出地批评了导演楚辛哗众取宠行为，又剖析了《凶宅》不可能成功，这必然是一部沉闷乏味电影，呼吁大家别购买观影权浪费星币。

  真是，这些字打出来，巴巴拉都觉得自己好恶毒哦。

  真是太坏了。

  巴巴拉忍下委屈，好声好气地问甲方：“具体是内容哪里有问题呢？”

  “问题在骂得不够狠，”甲方很快给了回复：“你批评得太文明，太礼貌了，你要加入一些人身攻击元素。”

  “人、人身攻击？”

  文明星际人可不兴这个。

  巴巴拉疑惑，想听更具体例子。

  “例如你写这句【我就是不喜欢楚辛】，这句话太冷静了，情感色彩不够强烈。”

  “那具体要怎么改？”

  “我建议是你改成【楚辛你爸死了】。”

  “……”

  来自祖安十级钢琴手，常年被游戏系统禁言素质大佬建议，把星际水军头子巴巴拉镇在原地，久久不得言语，片刻，他结巴地问：“我们不是在讨论电影吗？怎么就、怎么就要诅咒别人父母呢？这不好吧？”

  “怎么会呢？这可太好了，”

  甲方在句子末配了个默认微笑表情。

  “对了，罪不及母系，祸及家人时候，往她父系亲属骂就对了。”

  巴巴拉欲言又止。

  在今日之前，他自认是操纵星网舆论多面手，写批评文章能让人痛哭流涕。

  直至遇见这位甲方。

  和这位甲方相比，他巴巴拉还是太弱小了。

  呜。

  水军做事不问原因，巴巴拉听话去做，当天就在不同论坛和评论底下，看到打着支持导演利亚姆旗号网友对楚辛发起攻讦。一开始利亚姆听说这事时挺骄傲，觉得自己果然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说出了大家敢怒不敢言真心话。

  星际网友也有点懵。

  tk和万影评论区还好，一些可以开小号匿名论坛全线沦陷，带《凶宅》和楚辛tag，只要点进去就能看到有帮疯狗用最恶毒话语诋毁剧组和楚导，其中不乏对楚辛父亲辱骂，看得向来文明星际网友不知所措。

  有不明真相网友被激起了好奇心和逆反心理——

  这电影真有你们说那么差吗？

  楚辛到底做了什么，要被骂得这么惨？

  巴巴拉对人身攻击想象力有限，楚辛给了他不少建议，全是上辈子她在一些流量明星广场看见，今生也想享受一把同样待遇，她被骂得不仅没有不自在，还觉得很有新鲜感。

  即使迦丽早知道她要买水军骂自己，可是等她真登上星网看见那些话时，八根爪爪还是被气成红色，宛若被煮章鱼腿。

  迦丽私敲巴巴拉：

  “怎么骂得这么狠？你跟楚辛没私怨吧？”

  她不接受有讨厌楚导人在身边工作。

  如果有私怨话，当然不至于无理解雇，但起码得调离现有岗位了。

  巴巴拉好迷茫：“不是你要求我这么骂吗？”

  迦丽一翻之前聊天记录。

  果然看到大片大片不堪入目话，都出自自己帐号。

  刚才看到星网上对楚辛人身攻击话，把她气迷糊了，忘记可以查看聊天记录。

  ……恶人竟是她自己。

  迦丽尴尬地道了歉，再给巴巴拉补个大红包以作补偿，让他别多想，按原定计划走就行。

  巴巴拉有点迷茫。

  但从董事千金那拿到红包超级丰厚，在星币鼓励下，他立刻跟打鸡血似更加卖力，遵从甲方指示，到最后在帝国网域里一些匿名论坛狂刷【楚辛你爸死了！今天不死明天也必死！《凶宅》上映当天就是你爸横死街头之日！】

  打出这些字时候，巴巴拉都在心里跟楚导道歉。

  希望楚导少上网。

  看到这些话时候，也不要太难过。

  楚导是肯定不能不上网，她经常去视察这反炒手段效果。

  当看到【《凶宅》上映当天就是你爸横死街头之日！】这神来之笔时，楚导是什么感觉？

  她在想——

  什么，还有这种双喜临门大好事？

  而楚辛她爸呢？

  关于楚辛事，帝国公关不敢再轻视，事无大小都会整理成档上交到皇宫。至于日理万机陛下看不看，那就不在他们权责范围内了，到时哪怕爆雷，也是皇宫没下达指令，他们有上报。

  帝国公务员，深谙甩锅艺术。

  在看到“楚辛被辱骂”报告时，皇帝龙简心情颇佳。

  当他翻开档案后，却被内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你们骂楚辛就骂她，为什么要带上她家人？

  在水军狂轰滥炸辱骂之中，皇帝该死过好多回，哪怕不死也会染上严重病，肠穿肚烂吃不香睡不好头顶绿帽子。龙简这辈子没被这么骂过，出现这番言论，很多还是在帝国网域里。

  如果是联邦网域话，帝国管不着。

  但在自家国境网络里，对皇族一些比较过分言论是会被删掉。

  可是……

  这些不能删啊！

  他们骂不是皇帝龙简，是楚辛她爸。

  可实际上，她爸不就是他么？

  没什么比在自己地盘被辱骂，还不能制止更憋屈事吗？

  关键是，很多帝国网友也隐约对楚辛身份有点猜测，这些辱骂话，他们看在眼内，就忍不住把目光投向远在皇宫里皇帝，五分同情，五分微妙……

  被网友怜悯感觉更差劲了。

  皇帝深呼吸，将上交

  来档案拨落在地上。

  眼不见为净。

  ………

  星网上骂得是真过分。

  在楚辛授意下，水军只骂她和电影，不波及到剧组里成员，可是剧组在拍摄期间几乎和导演天天见，又因为中间出了点心理问题，对导演培养出了依赖情绪，看楚导被骂，他们是义愤填膺想要走在澄清第一线。

  但楚导不让他们发声：

  “还没到时机，再等等。”

  等什么呢？

  演员有点焦虑，生怕在这番舆论攻势下，《凶宅》会不战而败。

  可是吊诡事情很快发生了。

  《凶宅》在预售榜上稳居第一，甩开了第二名利亚姆快五亿预售量。

  电影还没上映，自然不是质量过硬所致。

  这铺天盖地辱骂，居然给《凶宅》加了分？

  业内看不明白，《凶宅》剧组成员也是一脸懵逼。

  如果有工作室去仔细分析话，在近日，tk和万影这些无法开小号发差评附属论坛上，已经有不少网友觉得对《凶宅》诋毁风波有古怪，难道是有人想踩死楚导和她电影？

  电影还没上映不评价，但《禁宫绝恋》是很好看。

  【外面真是骂得太恶毒了，好多话我看了要作恶梦，想不通星网上什么时候蹦出来一群疯狗追着楚导咬。】

  【本来没啥兴趣，现在买了预售票，想看看为啥能骂成这样。】

  【话说陈昕事件明明是假啊！为什么那么多人不听解释啊？当事人都说假了。】

  【可能因为没证据是假？】

  在水军操纵不了言论地方，正活跃着大量优质观众。

  这批是特别愿意花钱购买观影权支持电影，又会在观后积极表达评价用户。

  就卡在他们开始质疑，开始逆反档口，《凶宅》剧组才出来回应了。

  即使被骂得那么毒了，楚导也没出来装可怜卖惨，之前拍卖龙角采访似乎是她最后一次在公众面前双眼通红，这回她只是淡淡地发表织博动态：“陈昕录像带是《凶宅》彩蛋，里面男童是余昂昕小朋友饰演，争执夫妻则是宋轻轻和陈明。”

  在织博动态里附加，是一段拍摄花絮。

  拍摄肯定不是一条过，那段模拟录像单实拍效果更是重中之重，楚导对它要求极高，反复拍了六十多次，最后两个主演身上满溢而出疲惫真不是单纯演出来，那是真累。

  每次ng，楚导声音便会在他们脑海里响起。

  楚导精确地指出他们表演有何处不足，哪怕她并不故意贬低演员，被人批评感觉也不好久，那天折磨得两个主演心情低落，再伴以阴暗环境，最后才呈现了那份逼真崩溃和癫狂。

  网友点开拍摄花絮。

  是前十次ng留下来，又经楚辛手剪辑好。

  只见那段吓得无数星际网友睡不着录像带视频同款布景里灯火通明，夫妇俩脸庞看得一清二楚，他们作势争吵，吵没两句就被楚导叫停：“你骂他时候太收敛了，但又不能太放，你现在心态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委曲求全，你心中有怒火想发泄出来，又怕破坏家庭，你被理性和感情拉扯着，需要一个缺口将它宣泄出来。”

  宋轻轻诚惶诚恐地点头。

  镜头一切，来到房屋门外。

  在录像带视频里，惨案发生后才到家小男孩正百无聊赖地在门外踢碎石子玩，不时小声嘀咕：“楚导，什么时候才拍到我部份哦。”

  “看他俩进度，没这么快，你要从光脑里醒来休息一会吗？”

  “不用。”

  余昂昕小朋友鼓鼓脸颊：“我要保持入戏状态。”

  ……

  真相一旦被揭露，就不再恐怖了。

  【让我半夜不敢上厕所真相背后居然是这样……】

  【啊啊啊原来是余昂昕！我超级喜欢他，他好可爱哦，之前看到敌人在自己面前被炸得稀巴烂也不害怕，心性很坚轫强大孩子。小男孩是他演话，那肯定不是真实录像带了。】

  【我去调高原片亮度对比了一下，果然是余昂昕。】

  有人问楚导为什么不一早放这花絮出来，要任由舆论发酵那么久，被骂不难受吗？

  楚辛回应是：“我被骂不要紧，这花絮在上映前放话，会打破我们全体剧组努力营造出来恐怖氛围。如果不是事情发展到影响了演员情绪，我也不会提前放出来，希望风波能平息，也希望大家能专注自己作品。”

  回应得体，也贯彻了楚导冷酷强悍个人形象。

  这回应一出，舆论天秤立刻就倾向《凶宅》。

  被那么恶毒地咒骂，楚辛难道不想澄清吗？一个导演能为了自己电影忍到这地步，真没话说，心态也是顶尖好。有细心网友顺藤摸瓜去查陈昕事件和消费真实凶杀案源头在哪，就找到了导演利亚姆，以及他在预售榜上被《凶宅》压在下面《星航战舰》。

  利亚姆百口莫辩，直接装死了。

  星际网友确比地球网友要善良一点，见状他们评价是——

  【看来楚导教育有用，利亚姆这是决定专注自己作品去了。】

  楚辛看到这条热评第一时，笑得差点被水呛到。

  她说话，半真半假。

  但言行是真一致。

  哪怕买水军，她也不是买来影响别人，她买水军买得十分专注自己作品——把《凶宅》往死里骂，没带过同期电影拉踩。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骂着骂着它反而预售得更火了。

  这波反向营销，她给自己打十一分。

  多出来一分，就给祸及父辈点睛之笔。

  楚辛回应里，把“看完花絮减轻恐怖感”心理暗示植入网友心中，好多原本被预告片狠狠吓了一把，有点不想买票受罪观众被劝退，经由这波操作后，他们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好像也不是很恐怖嘛！

  三个主演真实身份被找出来了，也看过拍摄花絮，知道是假。

  都知道是假了，又没有战争电影那种血肉横飞视觉刺激，那多半不吓人。

  【我是楚导剧迷，《四个alpha》和《禁宫绝恋》我都好喜欢，但我胆子很小，恐怖题材真有点不行，光看预告片我就被吓得心率飙升了……本来觉得很可惜，但看完花絮后，因为知道是假，恐怖感没那么强了！我要去看《凶宅》！】

  【改变主意1，知道是假就不可怕啦。】

  【对了，我看了一下，《凶宅》分级是全年龄，我打算带我崽一起去看~她很喜欢余昂昕来着。】

  想到这里，一些胆子较小星际网友乐颠颠地购买了预售观影权。

  星际时代分级，比地球要宽松一点。

  大多注重画面呈现血腥程度。

  《凶宅》全片没有血肉横飞画面，哪怕其中鬼杀人，也是勒死、掐死、被厉鬼追到幽闭空间里在绝望恐惧中被杀死、吓死以及被录像带里爬出来小男孩喊着妈妈拽入投影屏里……

  出血量极低，也见不到内脏。

  ai审查后，给《凶宅》分级评定为全年龄向，评价是：建模是普通常见环境、角色死亡人数较多，但表现手法和缓，没有使用高杀伤性武器……

  这分明就是合家欢电影。

  太适合带着老人儿童一起去看了。

  在一片详和气氛之中，终于到了《凶宅》公映之期。

  在迦丽建议下，剧组在兰德集团旗下一家大酒店举办了不对外界公开庆功宴。

  因为在预售榜上爆了，最终票房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剧组成员脸上洋溢着安定快乐，没人担心。

  只有余昂昕小朋友不仅仅满足于电影票房，他还很在意自己招不招观众喜欢，便在庆功宴上屁颠屁颠地找上楚辛。楚辛对热闹场合兴趣不大，经常靠在角落看众生相，戴着面具苗条身材隐没在阴影中，他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她：“楚导，你说我表现好吗？大家会喜欢我吗？”

  楚辛低眸看他一眼：

  “大家肯定会很喜欢你。”

  “真吗？为什么？”

  这个年纪小朋友最爱问为什么了。

  楚导微微一笑，告诉他：

  “你从不同屏幕里爬出来，喊妈又喊爸，这么有孝心大孝子，谁不喜欢呢？”

  余昂昕小朋友被夸得美滋滋。

  过了会，他问：“那楚导喜欢我吗？”

  “那倒没有。”

  楚辛不骗小孩。

  余昂昕不死心：“那我怎么样楚导才会喜欢我？我把午餐里青椒都吃掉，做个乖宝宝，你会喜欢我吗？”

  “你吃青蛙都没用，我不喜欢小孩，”楚导摆摆手，在面具嘴巴位置推开一个机关，露出形状优美淡色薄唇：“我要抽烟了，你离我远点。”

  余昂昕失落地走回座位。

  正好和迦丽擦身而过时，一只爪爪搭住他肩：“小朋友怎么一脸不开心？要不要喝果汁？”

  和楚辛相反，迦丽对小朋友很有爱心。

  “我不喝甜饮料，”

  余昂昕摇摇头，想起楚导拒绝自己话，叹气：“你年纪这么大，真好啊。”

  “……”

  迦丽决定从今天开始也不喜欢小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