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不对劲。这个世界的同位体不对劲。自己的记忆同样有哪不对劲。

  主世界蝙蝠侠十分确定这三点。自从和同位体打过一架,他就一直暗暗地留意着四周,留意着出口。

  至于为什么要留意出口,主世界蝙蝠侠也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经历了一场……也许是许多场艰难的旅途。这个世界既不是他的终点，也远不能让他放松。

  但这里的阿尔弗雷德端来的是正常的丹麦面包、烤香肠配奇异果汁,不是鲜血和疑似取自人类的脏器。偷摸围观他的是年纪比他记忆中稍小的达米安和提姆,他们的眼瞳闪着活物的光,脸颊泛着健康的血色，没有变成吸血鬼或丧尸的倾向。

  只有这里的同位体自始自终绷着表情。对方背光而坐，在他随手摸到报纸后，同位体的脸更黑了,并顶着老管家不赞同的目光掏出手机，一边解决下午茶一边飞快按起什么。

  结合同位体先前透露的信息,主世界蝙蝠侠推测，这位年轻些的自己曾遇到过一些不友好的异界来客,因此对他怀有警惕……这不好。他也曾掉进过一些不友好的世界,也对这地方怀有警惕。

  两个互相戒备，且均将信息视作筹码、谁都不肯率先开诚布公的蝙蝠侠显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沟通成功。由于在对方的主场，作为韦恩家家主，对方也会阻止他向老管家和孩子们试探。这更不好了。

  主世界蝙蝠侠拿起报纸，试图至少确认自己落入了哪一时间段,一行“路灯之夜”的大字，外加一长溜打着马赛克的俯拍配图便直直冲进他的视网膜。

  ——那些马赛克底下是一堆光屁股。动手者不少，但目击者声称都是蝙蝠侠。

  主世界蝙蝠侠：“……”

  主世界蝙蝠侠默默翻过一页，默默确认了自己手里是正式出版的印刷品,不是提姆、达米安或者姑娘们胡编乱造出的家庭作业。

  他抬起眼，正巧同位体也一脸阴郁地扫过来。

  “你应该已经意识到，我们这里和其他地球不大一样。”同位体说，“既然我无法轻易相信你，你也无法轻易信任我，那就节省一下彼此的时间和脑细胞。我联系了我们这的专业人士，很快，你能回到你来的地方。”

  主世界蝙蝠侠不得不赞同这一决定。然而，现在，站在一座似乎刚修完的，还来不及处理细节、购置家具的崭新的正义大厅，看着一个陌生人——这位应该是同位体口中的“专业人士”及那位制造传送门的人，一个克拉克·肯特，一个超人。主世界蝙蝠侠罕见地困惑了。

  这个超人还说什么“两个人”？

  主世界蝙蝠侠望望超人和肯特记者，又以眼角余光瞟了眼以韦恩总裁身份出场的同位体，素来运转流畅的大脑一时没拐过弯，顺着超人的话高速运行起来。

  已知平行宇宙无数、情况各有不同，已知克拉克·肯特和超人是两个身份……所以，存在一个肯特和超人拆分、或因为某种原因临时拆分的地球是非常合理的。

  假如是前者，而同位体并未向队友们公开身份，那么，眼下正好帮助对方。

  “没错。”主世界蝙蝠侠若无其事地续上了自己先前的话。反正以此刻的情形，这是实话。“蝙蝠侠和布鲁西不同。”

  ……布鲁斯陷入沉默。

  眼见着莫名多出的、内裤外穿的超人神情恍然，他也不禁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一番主世界蝙蝠侠。

  见识过隐隐以狂笑之蝠为首的那堆蝙蝠侠、得知了自己世界所处的恶劣环境后，布鲁斯便对平行宇宙多了几分警觉。诸多的不确定之中，这位凭空现身的蝙蝠侠只有人格分裂再好不过。

  不，不对。他怎么也被绕进去了……同位体的外壳底下究竟跑着几个人格根本不重要。

  借着身上是韦恩总裁的高级定制套装，布鲁斯当即挂起哥谭甜心的笑容，先拍拍红裤衩超人的肩膀，后游鱼一般踱到了己方所在，拍拍肯特记者的肩。最后，加载上“男人都懂”的了然眼神，他笑眯眯地望向林登。

  “你们玩得真刺激。”

  主世界超人：“……”

  主世界蝙蝠侠：“……”

  ——刺激什么？什么刺激？

  正想说话的主世界超人茫然地张了张嘴。由于他的位置正对着克拉克和林登，超级视力毫无阻碍地将这个世界布鲁西的挤眉弄眼摄入眼底，超级大脑和资深媒体工作者的直觉则在他意识到之前自发上线，自发分析：

  这里的克拉克称这里的蝙蝠侠与布鲁西拆分过，并且神情如常；这里的布鲁西面对自己和克拉克，口气同样不惊讶……由此可知，有一定概率，这里的克拉克也拆分过。鉴于克拉克找了个男朋友，鉴于昨晚不慎发现的那件制服……

  主世界超人：“……”

  超级大脑过推测只用一瞬，可是，于氪星人能捕捉到的时间间隔里，主世界超人眼睁睁地看着克拉克黑框镜后的蓝眼睛可疑地错开了目光，脸颊和耳根处的毛细血管亦是一阵可疑的舒张。在触及他的视线后，克拉克又欲盖弥彰地握拳掩唇，干咳一声。

  主世界超人：“……”

  好的。还真、真发生过……不。我并不想知道这些。一点也不。

  主世界超人双目放空地凝望空气，感到自己不仅背上了沉重的心理包袱，更深切地理解了克苏鲁神话里“知道得越多越危险”的设定。而在他于心中无声呐喊的时候，他可怕的同位体开了口。

  “你误会了，布鲁西。”克拉克温和说，“这位是平行世界来的超人。”

  “喔。”布鲁西拖长调子，发出别有深意的声音，“不必解释，我懂的。”

  主世界超人：“……”

  克拉克：“……”

  ——你懂什么了？

  面对花花公子布鲁西百分百拐入了限制级频道的脑补，主世界超人和克拉克惊恐地互相对望一眼，还未决定由谁来解释，那位单人独占一方向、仿佛计划着悄悄离开的蝙蝠侠钢蓝的眼阴沉地掠过他们。就跟现身教室窗外的教导主任似的，一瞬把轻快的气氛压回原位。

  “你们以前遇到过平行世界的人。”主世界蝙蝠侠笃定地说，“而我，以及这位氪星人，”他指向超人，“都不属于这里的原住民。”他看向林登，“布鲁西说你有送我们回去的办法？”

  “不错。”林登坦然道，“你们仅仅是迷路了。”

  “我认为该有一些比迷路更合理的解释。”

  ……主世界蝙蝠侠乍一暗示，作为在场唯一的专业人士，林登瞬时被克拉克、己方蝙蝠侠和主世界超人围观了。

  林登泰然自若地笑了笑。

  这还不简单。他在心底回复。我做了个实验偷窥狂笑之蝠是在努力工作还是在摸鱼呗。

  这话没法明说。更何况他只想试探地拉个克拉克的同位体过来，确定巴巴托斯的计划走到了哪一步。没想到不光抽出了0号地球版，还附赠了一只蝙蝠侠。

  随手一抽抽出货、而这出货即代表他期待已久的情形正稳步推进，足以称为欧皇。然而，出货后卡池自发蹦出超过投入的赠品，则足以推翻欧皇，盖上作弊的大戳。

  他的老家安在这颗地球，作弊的风险和产出比很不划算。但有某神秘存在认为他有志于帮助秩序侧，主动把卡发了过来……这节骨眼上来这番操作，约等于粉尘弥漫时点火、悄悄进村时打枪，完全好心办了坏事。

  不过呢，秩序侧有个好处，只要被划为己方，他们往往会倾向于信任你……当然，由于信息层面的严重不对等，他们信与不信都没关系。

  “你们真的是迷路，异界的蝙蝠。”林登说，“我们没立场阴你

  们。你看，我们的基地有这位超人的帮助才拥有地上部分，以前我们都窝在地下室里。”

  “是的。”主世界超人连忙说，“石料和切割都是我刚刚弄的。在你们到之前，我在默写一些必要的设计图。”

  主世界蝙蝠侠：“……”

  ……布鲁斯本想从背后拉一把林登，让对方先别朝眼前敌友不明的同位体透露过多信息，可同位体先一步转过来，目光里写满“你破产了吗”的难以置信。

  布鲁斯：“……”

  好的，看来同位体也负责买单和战损事宜……但己方的联盟只能己方嘲笑。

  同位体也不行。

  布鲁斯当即环起手臂，昂起下巴：“不要看我，蝙蝠怪，你不觉得这样密谋和讨论更有气氛么。而且，我们的施法者说了，这样更切合我们的宇宙环境，能提升各方面的成功几率。”

  玄学总是受欢迎的。布鲁西的话一出，两名和魔法无缘的氪星人顿时好奇起来，两双充满求知欲的蓝眼睛一下锁定了在场唯一的神秘侧人士。

  主世界超人：“是吗？原理是……模拟星球处于太空的环境？”

  克拉克：“主要提升哪些方面的成功几率？”

  林登：“……”

  我没说。

  他明智地决定绕过这一话题：“总之，我先尝试把两位送回去。你们是否记得来前经历过什么？”

  “不，”主世界超人诚实地摇头，“我是从你们基地的地下部分出来的。仅仅能确定……我的世界需要我。”

  主世界蝙蝠侠瞥了超人一眼，同样摇头。

  “我只记得我在长途旅行。”他不动声色地说，“这里不是我的终点。”

  “这只蝙蝠怪现身时非常疲惫，好像在热带雨林里求生了半年。”布鲁斯忽然单手按胸，摆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补充道：“还十分有攻击性。”

  “我明白了。”灰眸的青年说。他抬起双手，继而反过手腕，做了个下压手势。

  在刚落成的明亮大厅里，光线随他的动作徐徐暗下，他的嘴角缓缓勾起。

  “欢迎来到黑暗多元宇宙，两位。”林登微笑，“但我猜检查打卡的要来了……你们先回去打个卡？对了，送两份皮肤给你们，我们这里的特产。”

  ——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不对头！

  主世界蝙蝠侠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只是，早于他能做出反应之前，盘桓于他记忆中的灰沉迷雾猛地蒸腾。

  他记起来了。

  他们的正义联盟曾绘制过一副纳入了他们所知的、囊括物质和反物质组成的现存宇宙的多元宇宙地图……可多元宇宙之外，也即这副地图的反面，不可知之处，存在着另一个多元宇宙，黑暗多元宇宙。

  那地方和他多年前发现的某些神秘金属有联系。他追查它们，自认为有备无患，反而追入了陷阱，一个横跨时光的陷阱。他被黑暗能量缠绕、倒地，成为巴巴托斯的通道和门扉，引来了七个黑暗同位体组成的梦魇骑士团，自身则沉沦于黑暗多元宇宙的无尽梦魇之中。他警告了联盟，可联盟反而被他的警告误导——

  ——主世界蝙蝠侠猝然睁开眼睛。

  四周乃黑暗虚空。一座座无光尖塔定在此地，下望不见底，仰头不见顶，其上满是人——这些是来自不同世界的英雄与民众，他们被紫黑色的黑暗能量黏附于塔上，抽取生命作为拉近宇宙间距离的能源。

  他得离开这里，可第一个阻碍是这里不断随恐惧生成的“狱卒”，第二个阻碍在于他被抽取了几十年的寿命，业已风烛残年。

  不对，那他本应无法看清，也难以动作。

  主世界蝙蝠侠低头伸手，却看到了从同位体处顺来的臂铠，胸口的蝙蝠标记则被奇异地涂抹成火红。以及，他的视野处还漂浮着虚无的……他虽然没怎么亲自玩过，却从队友们、孩子们、乃至韦恩集团员工们的电脑屏处见过的，呃，网络游戏物品装备栏？是这么叫吗？

  那里有一面卷起来的东西。

  主世界蝙蝠侠：“……？”

  主世界蝙蝠侠试探着将精神集中于物品栏，继而，他的双手自发挣出人塔处紫黑能量的束缚，从虚空中拔出一面金边红星照着相交镰锤的红旗。

  主世界蝙蝠侠：“…………”

  【你的队友即在附近。你被强化了。】他的眼前划过一行手写体，【请继承苏联蝙蝠侠的意志，写不下了】

  不知为什么，主世界蝙蝠侠直觉这是某个陌生人的杰作。

  那个和异界氪星人拉拉扯扯的家伙当知道很多事情，可蝙蝠侠的大脑一时检索不出是否见过对方的同位体，情报空缺……

  主世界蝙蝠侠尚在思忖着，在他的不远处，另一双戴着一模一样沉黑臂铠的手伸了出来。

  “拉奥……”一道和他极像的、遭变声器调校过的嘶哑声音感叹了一句，声音的主人则努力扒拉着身上紫黑的能量，这使对方看起来像被深色树脂粘住的昆虫。但紧跟着，这厮像察觉到他的视线，扭过头，微愕。

  “呃……你好，你是哪个宇宙的蝙蝠侠？”

  主世界蝙蝠侠嘴角直往下沉。

  从这身与自己毫无二致的行头，不需推理，他也清楚这大概是自己世界的超人……

  “你的眼前是否有什么手写体留言？”主世界蝙蝠侠劈头便问，“比如‘写不下了’之后的？”

  超人：“是‘你是0号地球的布鲁斯’……布鲁斯？”

  主世界蝙蝠侠：“……”

  既然都说写不下了为什么要浪费篇幅……

  “我眼前这行字能动。”超人继续说，“它写‘绝对唯物主义克制一切歪门邪道。扒掉来犯之敌的裤子即可强化它，乌拉’。”

  主世界蝙蝠侠：“……”

  超人：“……我们要照它的话行动么？呃，这是什么？”

  套着猩红蝙蝠标制服的氪星人同他一样，自虚无中拽出一面红旗。仿佛嫌蝙蝠侠还不够糟心似的，紫黑的霹雳划破虚空。借巴巴托斯的能量，梦魇骑士团传送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的正义大厅

  林登（沉思）：所以这位蝙蝠侠来时是你的蝙蝠侠人格在线？

  布鲁斯：……对

  林登：哈哈哈哈

  克拉克：？？（暗中观察的正义联盟：？）

  林登：我们设想一下，我们的蝙蝠侠猜测来的蝙蝠侠是怎么想的，来的蝙蝠侠则会猜测我们的布鲁斯是怎么想的；就算我们的蝙蝠侠猜测来的蝙蝠侠是怎么想的，他也明白我们的蝙蝠侠怎么想，但来的蝙蝠侠还是会猜测我们的蝙蝠侠是如何想他的……（内心os：这就是为什么我不首选抽个蝙蝠侠……）

  布鲁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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