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未完工的正义大厅。未完工的地下空间。

  本着团结协作的精神,正义联盟成立后的第一项集体决议是共同修建他们的基地。戴安娜喜欢这个决定,并在工程需要时欣然运来了一批原料和大理石雕塑。当然，为了方便其他人的计划,她暂时把它们堆放在角落中。

  不过今天,她在她的工作区发现了一尊活着的雕塑。

  超人,她的战友与新朋友,穿着一身戴安娜既没在之前见过、也没在媒体照片里见过的新制服,并一反常态地既没来帮忙，也没站在有阳光照耀的地方，而是像个在被窝里打电子游戏的人类青少年一样，捧着电脑窝在地下空间里。

  与他曾经使用过的制服相比,超人的新制服颜色仍然是偏暗的三原色，但衣袖以类似护手的状态覆盖至手背,腰部多了条红腰带,领子也变高了……这一整套带着相较以往更重的金属质感，似乎还附有某种隐秘的魔法气息。

  戴安娜安置好一根石柱,好奇地走近超人。

  “早,卡尔。”戴安娜带着笑意打了声招呼,拍上他的肩，“我听说了你们——”

  “——！”

  超人原地发射，好似一头受惊的山羚，连人带怀里的笔记本高高蹿起、定在半空。待认出是她，又尴尬地笑了笑，像只漏气的气球那般,慢腾腾地落回了座位。

  “抱歉，戴安娜……咳。”他清了清嗓子，“我走神了。”

  “——你们昨晚在哥谭的事。”戴安娜终于说完整句话，更加好奇地打量着超人。“你看起来有点……”她饶有兴致地敲了敲下巴，“不一样。卡尔，你容光焕发。”

  无可否认，超人有张端正得无可挑剔的脸，可超人同时也是在堪萨斯小镇长大的记者克拉克，那里只会教导男人保持仪表的干净和整洁，不会教他们怎样打理出一头看似随意实则层次感很好的短发。

  赫拉保佑，这个氪星人连下颌角边不明显的胡茬都修掉了，本来目测就手感很好的脸蛋也像打了柔光……让戴安娜很想戳一把。

  顶着亚马逊女战士跃跃欲试的眼神，克拉克缩了缩脖子，谨慎地往后退了半步。

  “就林登的……呃，总之就魔法那些事。林登弄了个仪式。”克拉克愁眉苦脸地解释，努力压下自己脸颊处因超级记忆自带的回溯而蹿升的热度。“仪式有点副作用。会消失的。”

  单用“有点”来形容绝对是轻了。克拉克发誓，假如他事先知道这个破仪式这么刺激……好吧，他还是会答应林登的。但第一，他会向队友们请假；第二，他会恶狠狠地咬林登几口泄愤。

  可惜昨晚保护伞大厦的空会议室里并不存在什么假如。林登拿那个光点写完他的正面时，克拉克觉得自己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尽管喘得像风箱、黏得像糖浆，勉强还能扑腾两下；等他被翻过一面，他大概是被下了锅，还被炖得过了火候，骨与肉一派酥软，意识里尽是空白……他有超级大脑，可他连什么时候被抱进浴室都记不太清，只能发出混混沌沌的哼唧声。

  这并没完。待第二天太阳升起，阳光投入他们的卧室，克拉克发现，自己的嗓音倒是不再沙哑了，可他的触觉被放大了。

  更确切点说，是林登碰过的地方的触觉都被放大了。

  即使有护甲缓冲，戴安娜那一拍也让克拉克差点摔了笔记本。现在，她还在用那种让他毛骨悚然的目光审视他。

  直面过达克赛德的超人又悄悄往后挪了半步。

  而神奇女侠脸上的促狭与调侃消失不见。

  “卡尔，魔法并非我之所长，但我是希波吕忒的女儿。你身上残留的气息与能量不是普通仪式能达到的，它给我的感觉……接近某个即便是我也只是从天堂岛记载得知的神系，某个极其危险的神系。”戴安娜皱起眉，伸手，在将触碰到克拉克时又停住。“好在它应该不含恶意和负面效果……你确定林登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她的话音未落，一轮轮发光的晶莹光球从正义大厅的地上部分凭空浮现。辉光散尽，灰眸的青年提着外卖纸袋，踏着空气走了下来。

  “我十分清楚，我可舍不得拿克拉克冒险。”林登懒洋洋地说。“日安，两位，来点热巧克力么？克拉克认证过的口味。”

  克拉克没好气地瞪了林登一眼。

  不需戴安娜提醒，克拉克也很清楚昨晚在他身上弄的标记有多么不对劲。毕竟，当年成为林登锚点的那回，他们仅仅是站在一堆奇怪的虚无泡沫里四手互握，外加碰一下额头。而这一回，邪恶的魔法或者说别的什么没有对他网开一面，他点了包括热巧克力在内的饮料……那些饮料里的水分又被他以各种方式丢失了。

  但话又说回来，不管这个见鬼的仪式到底是什么，林登最好别有机会再对其他人乃至非人用了——想都不要想。

  克拉克心底气呼呼地盘旋着一点也不超人的小心思，很具超人风范地抱起胳膊，没接男友递来的纸袋。

  “你的发言稿弄完了吗？”

  “我脱稿，”林登耸肩，“告诉大家保护伞公司新出了一种材料，能做缝合线。这用不着写发言稿。”

  作为一名职业新闻工作者，克拉克皱眉。

  “林登，新的缝合线不足以把大众注意力从‘正义联盟干涉哥谭’上绕开。事实上，我甚至不觉得你和蝙蝠侠决定回避这件事是个好主意。真相具有力量，新闻应该开诚布公——”

  “——那么我再出个柜。”林登笑了笑，不怀好意地打断并直视克拉克。“反正我是双性恋……如你所愿，开城布公。”

  克拉克刚放下的胳膊又环了回去。

  “但你行为的本质是在回避我提出的问题。另外，你没有事先征询你出柜对象的意见。”

  林登眨眨眼：“那么，我还在努力取悦我的出柜对象。‘福布斯新黑马情场折戟’，这个标题怎么样，够不够吸引大众注意力？”

  “勉强够。”克拉克低低地哼出一声，“事实上你可没折戟……还是说你以前折戟过？”

  ……两个男人越说凑得越近。在他们即将越过正常社交距离时，神奇女侠咽下嘴里的热饮，用力清了清嗓子，使他们不至于立即用嘴唇和舌头攻击起对方。

  她算是了解为什么绿灯侠和钢骨在交班时一

  脸解脱了。绝对不是他们声称的急着补觉。

  “打扰一下。林登，我注意到，你在卡尔的制服上附了魔，”神奇女侠说。她谨慎地观察着灰眸的青年。这并非是她不相信队友和队友挑选男友的眼光，仅在于傲慢往往是强大的施法者的通病。她有义务提醒他。“据我所知，那个神系极其危险，且涉及祂们的绝大部分仪式对规律性的东西有污染和混乱作用。”

  林登摸了摸下巴。

  朋友圈规模扩大、还绝大部分是秩序端的坏处就在这里了。他们关心你，而你不好用威权、命令和法术敷衍掉他们。

  如果他坦白自己离进入她口中极其危险神系仅差半步，这位奥林匹斯神系的女战士会是什么表情呢？

  林登恶趣味地想着，泰然自若地伸出手。

  “戴安娜，能借用一下你的真言套索么？”

  克拉克呃了一声，握住他的手腕。

  “你不必这样，林登，我相信你。”

  “别紧张，我也挺想再感受一回真言套索的。”林登安抚地笑笑。女战士解下金色绳索，他握住它，随意地往手臂缠了两圈，继而龇了一下牙。

  达克赛德入侵时神奇女侠用它套住他筹划着落水遁的小号，让他从掉马边缘急流勇退。此刻真切地体验它……好吧，比隔着小号体验还烦。宛如整个地球的蜜蜂都在跟他嗡嗡要直面内心。

  真吵。他明明每天都在直面内心和希望。

  话又说回来，只要位格足够、甚至知道得足够，真言类其实是一种挺容易处理的情况。否则他也重铸不出佛拉格拉克。

  “我以我的真名和我拥有的一切起誓，自从我和克拉克交往……我做出的决定皆深思熟虑。我希望这个世界有一个美好而稳定的未来。”林登微笑着转向氪星人，“我比你们想象得更强一些。这个仪式是且仅是我标记克拉克，不是我借用外界力量标记克拉克……怎么样，我过关了么？”

  暂不分析林登所称的“我标记”，要神奇女侠来说，这是一段朴素且真诚的告白，还有真言套索为保障。可接受告白的那方在往后飘，神色不自然，回应更不自然。

  “……等等，”氪星人抹把脸，“你别再过来了。”

  林登抬眉：“为什么不？”

  “你明知故问。”克拉克恨恨地说。

  戴安娜的目光在主动绕套索的林登、与脸颊随林登接近正在以惊人速度飘上绯红的超人之间疑虑地一来回……来自天堂岛教育的知识告诉她，有些神术仪式有余韵；来自人类社会的知识告诉她，有些情侣喜欢助兴物。

  再观察卡尔气色极佳的脸……她懂了。

  神奇女侠的眼睛克制不住地往天花板翻去。她真该也待在正义大厅的地上部分，再抱上一桶爆米花。

  “祝福你们。”戴安娜真心实意地说。“另外，卡尔，你正在变成一颗番茄。”

  女战士大方地把空间留给了队友们。

  林登揪住想逃跑的氪星番茄吸了一口。

  “漱口水味的。难怪你突然不喝巧克力了。”林登笑眯眯地评价，“我要找肯特记者曝光，超人没那么‘超人’，是个发布会前会紧张的家伙。”

  触感被加强时的触碰很刺激……问题在于时间地点都不对。克拉克面红耳赤，极力控制住不发出舒服的咕噜声，强硬地扒开男友不纯洁的爪子。

  “工作时间。你再乱摸我就生气了——等等，”克拉克嘀咕，环顾四周，“你听到了什么声音吗？快门声？”

  林登闻言也望了一圈。

  “正义大厅的网络目前由钢骨负责。他给自己放假时这里执行保护伞公司的防黑客机密策略，物理断网。蝙蝠侠的偷窥摄像头都是黑匣子式的。”林登说，“一般狗仔混不进的，混得进来的不是普通货色。”

  克拉克认为很有道理，然而下一秒，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了自己放置在桌边的笔记本电脑上方自带的摄像头。

  克拉克：“……”

  克拉克：“……林登，假如我的电脑有问题呢。”

  轻风掠过地下。林登饶有兴致地悬起他的电脑，换着角度晃悠一圈又放下。

  “这里光线太糊，你这款也没麦克风，顶多拍着我亲了你。怕什么，我们占着有钱，有脸和政治正确，这代表我们处于掐架链最顶端。”

  “……我没钱。我也不想掐架。”

  “等我们的财产放在一起计算你就比地球上绝大多数生物有钱了。”

  “不是这个问题，林登，你自己都说了混得进来的不是普通人。”

  “那不更好么。我喜欢钓鱼多过狩猎。”

  克拉克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数小时后，克拉克终于明白男友所说的“钓鱼”是什么了。

  保护伞公司创始人林登·兰尼斯特宣布出柜、出柜对象疑似超人的新闻，以火箭发射般的速度迅速压过了“超人插手哥谭稻草人威胁”的热度。所有关于“超人该怎样”的风向引导，变成了“超人夜会男友”，和超人新制服款式是否在遮掩什么的讨论。

  北美东海岸的媒体一派沸腾，继而蔓延至整个英语媒体。

  刚回到大都会格子间的肯特记者盯着屏幕当中那张高糊的照片，磨了磨牙，推了推眼镜，在《星球日报》同事们的同情眼光中，露出一个坚强又不失忧伤的微笑。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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