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一个普通小姑娘发放红色思想全集,和给一个能对未知人数做脑对脑广播的小姑娘发放红色思想全集,两件事的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克拉克很想履行作为锚点的义务批评一下林登的行为,可具体如何批评他又说不出来。

  毕竟,林登所做的,仅仅是让一个指定的课代表带领迷茫的贫民窟民众几本书,不是军火援助,不是唆使内战,不是独立建国……克拉克再怎么想倾向自己长大的国家也必须承认，美国某些安全部门仗着“美利坚利益”在国外做得过分多了。

  而单从字面意义来说，林登确实遵守了承诺。

  作为空间系随便玩的行走的外挂，以及福布斯排名有望前跳几十名的正宗有钱人，林登果真像是来南美洲出差的普通上班族、或手头拮据的背包客那样,陪还兼着取材这一私人任务的克拉克一道感受了当地的公共交通、廉价旅馆、经济型酒店、街头酒吧……

  克拉克原本对在圣诞假期把男友硬扯进“体验生活”的项目有些忐忑。肯特记者虽说刚入职不久,手头不大宽裕,可勉强也算是美国广大中产阶级的一份子,咬牙改住一两晚高档酒店问题不大。然而，林登没给他挪用换家具专款的机会,继和阿蕾莎见过一面后，他亲爱的男朋友似乎开始适应起这里恶劣的临时住宿条件了。

  或者说，林登适应得有些好得过头了。

  在克拉克继续追踪本地黑帮的洗钱链时，林登帮忙进行统计；在克拉克循线索进入和黑帮所控的酒吧、中途因超人的事务不得不离开一小会儿回来后，发现林登站上了吧台，空气里还散布着极微量的……麦角酸二乙胺，俗称lsd的致幻剂气息。

  酒吧的灯光照在灰眸青年的背后。那身刚被他拎来南美洲时的高级定制西服已经脱了下来、随意地搭在林登的肩上,那双熟悉的眼俯视台下、似笑非笑，那张线条冷峻的脸半笼着光、半笼着烟雾与阴影。既像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也像行走人间收割灵魂的魔鬼。

  这一幕很油画，也很电影，让克拉克很想像学007的电影那样请林登一杯只摇匀、不搅拌的马提尼。

  ……前提是他先用超人的力量挤过半座高唱《国际歌》的酒吧，再从神色激动的人群里把调酒师领出来。

  克拉克·美国人·肯特：“……”

  发生了什么。他才离开了十分钟？十一分钟？

  克拉克先确认了通风系统运转良好并即将把致幻剂排尽，后下意识摸出手机，确认了一眼自己没跑错时间，接着又偷偷透视了一周，确认自己没跑错地球，比如冷战苏联赢了什么的……

  林登的解释倒是十分林登。这家伙跳下吧台，还熟练地捞了一对酒杯，云淡风轻地表示，自己只是跟搭话兼兜售“嗅盐”的酒保谈了谈人生理想，至于唱歌，只是随便起个头。至于lsd，是这地方本来就不干净，老板请大家嗨一嗨是正常事。

  ——我信你这说法不如信佩里从此不催我稿。克拉克想。

  数天前鼓励迪克的时候，克拉克使用了氪星传说里夜翼神与火鸟神的故事。故事里的夜翼神负责修复火鸟神毁坏的一切事物，而作为林登的现任和林登在这个世界的锚，他显然也对林登的行为负有一些责任。

  问题在于，事情的发展和克拉克的设想有些出入。克拉克本来计划好先蹭露易斯的车，然后带林登走访一番南美洲种植某些作物的农户、领略一番普通人的日常，再由超人出面呼吁其他选择和国际援助……但林登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超人有信心应对天灾，有把握复原绝大多数物理破坏，可若让“超人”出面阻止某种思想传播？那位阿蕾莎小姑娘、这一整群群魔乱舞般的酒吧客能否听进先不提，“阻止”的这一行为本身就和政治立场挂钩了。

  克拉克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自己段位不大够的想法。看在那杯递来的马提尼份上，克拉克默默地把滑到嘴边的“你还是用超能力吧”吞了回去，默默地捏了一把男友的脸。

  林登：“？”

  “你怎么知道我想点马提尼。”克拉克嘀咕，“我合理怀疑你在作弊。”

  “两年前我们一块看过时刻把真名挂嘴边的特工007。”林登说，“你对他的点酒方式产生了无限的向往。”

  林登望着他，和北极黎明天幕同色的眼瞳里含着一点笑。比黄太阳赋予超人的超级视力还过分，这是双看得到过去和未来的眼睛。

  就这样吧，他尽力了。克拉克自暴自弃地想。反正真闹出什么乱子还有超人。

  克拉克伸手捏住林登另一边的脸，这回他被捏了回来。

  “怎么了？”林登笑眯眯地问，“对我的处理方式有意见？难道我要喝了那杯加料酒加交出钱包？那样我们只能蹲红眼航班的廉价机票了。”

  “我对你意见很大，我亲爱的。”克拉克继续嘀咕，没抓男友话里天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暴露出的前后矛盾。他的两臂在胸前交错，形成一把不赞成的叉。

  “早在正义领主世界那会儿我就觉得你怪怪的，我一直期待你做好准备找我谈谈。”克拉克说，“可我现在快猜出来了……不，我已经猜出来了。”

  一个月前的克拉克从没想到自己和林登的关系会进化到今天这步，但有些迹象也许早就被玛莎和乔纳森、乃至拒绝他追求的露易斯发现过。他和林登同样拥有需要分外小心对待的力量，在这个在他们面前分外脆弱的世界里，并不只有林登需要锚，他们其实互为锚点。

  爱不仅让他想要成为更好的人，爱还让他更加感激所得……更加恐惧失去。

  酒吧里的《国际歌》大齐唱正唱到【从来就没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好像是酒保的人跳上舞台，扯下马甲作旗帜状挥舞。

  林登抓着克拉克，把氪星人带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奇怪道：“

  你猜出什么了？”

  酒吧天花板作证，林登自认自己今晚相当老实……那杯掺致幻剂的酒水不是他拿超凡力量蒸腾的，是他以倒试管手法慢慢倒进加湿器里的。而《国际歌》么，那是阿蕾莎推广进修强国梦想平台的事，他不知情。

  对了，他是不是忘了告诉克拉克，阿蕾莎能稍微调整里世界的时间流速？所以那套全集，他当年从寂静岭捎出的小姑娘应该已经看完、开始进入试运行阶段了？

  不过克拉克是个美国记者，超人是个负责救火的好心外星人，南美洲的事务应当让南美人民自行解决，和他们的关联都不大么……

  以林登看来，超级英雄们殴打一顿反派再把他们投入监狱的行为是治标。要想治本，甚至预防黑化，关键不在杀不杀，而在改良环境。

  比如不久前人类月球基地落成，除了股市涨一波，美国因传统制造业衰落而衰落的“铁锈带”城市也跟着兴奋了一波——众所周知，太空基地需要工业和制造业；众所周知，人民有劳动的权力。

  假如红旗飘扬在哥谭市，小丑还会成为小丑么？等等，他的思维有点偏。他这回选择从南美洲开始、而非直接从与美国毗邻的墨西哥开始，除开是被克拉克要求善后，还为了避免刺激美国。他并不想闹出哥谭市委书记……

  ……克拉克对男友心中刷着的弹幕一无所知。他接过马提尼喝了口，朝林登皱了皱鼻子。

  “我猜你看到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什么，那个未来很糟糕，这让你有些焦虑。”克拉克说，决定再把话挑明一些，“可能像领主超人说的，这个世界成为梦幻泡影什么的，或者我死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的林登闻言倏然抬眼，瞳光利如碎冰。

  “是的，克拉克，我担心你。你很强大，还像个靶子似的在天上飞，这会吸引强大的敌人和无谓的戒备。”林登说，“有时我会想把你关起来……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那我得感谢你了，我还不想亲身出演《五十度兰尼斯特》。”克拉克眨眨眼，笑了笑，“每天都有许多需要帮助的人……如果你认为我有危险，我会小心，可我不会在人们需要援手的时候坐视不管。”

  “修正，如果我提出你有危险，你应该非·常小心。”林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过，这个世界的神秘侧有条‘法则’或者说好处，灵魂不分割，这代表我能找到你……嗯，也许我该给你做点标记。”

  仿佛有光流过林登的眼，克拉克感到实质化一般的目光穿透自己的格子衬衫。这不含其他意味，只像医生在琢磨往哪下刀，收藏家思考如何盖章……克拉克努力克制着拢领口的冲动，安抚地笑笑。

  “我记住了，前眷者先生，但我还没说完呢。我的另一个猜测，建立在假设‘先知’做的一切都有意义上。早些时候，‘先知’现身哥谭，于是狂笑之蝠那一堆来了。然后，‘先知’现身联合国大厦，突然间月球基地出现了……综上所述，我假设下一个威胁是来自太空？”克拉克歪头，“鉴于祂曾经在南美洲做过安排，这些药物又能影响人类的神经，也许还掺杂精神控制。我猜对了吗？”

  林登：“……”

  这是氪星人的直觉还是和记者谈恋爱的坏处？他还没处理的第二个预言确实和外星人入侵有关……克拉克竟然蒙出来了。

  “请我一杯酒。”林登说，“我就考虑多给你一点线索。”

  记者先生哦了一声，环顾四周。在他们交谈的期间，酒吧里的人业已挥舞着各自的外套乃至空酒瓶子出了门散播革命热情，曾拥挤的舞台、吧台空无一人，电视放着国际新闻。在没有侍应生和酒保介绍的情况下，林登看着克拉克准确地锁定了吧台下最贵的那桶龙舌兰。

  这就不是运气了，这个声称要少用超能力的家伙在拿透视视线作弊。

  “你作弊。”林登斜眼指责。他抓住克拉克的臂弯，把氪星人拽回座位旁，“这里明明有马提尼。”

  克拉克又眨了眨眼。他先望望龙舌兰，又打量了一下桌上泡着柠檬皮的邦德同款鸡尾酒，唇角泛起了然的笑。

  “好吧，你抓住我了。”克拉克说，老老实实地对他举起酒杯，“来一杯？”

  “不是这样请的。”林登也笑了，“东方有种请喝酒的礼仪，手过来……端着杯子的那只。”

  克拉克：“……？”

  克拉克茫然地递过杯子，而林登也举起一只酒杯，挽上他的手。他们手腕交错，脑袋和身躯自然而然挨近了。林登擎起酒，为了酒液不洒出，克拉克只得跟着擎起，直到杯口碰到唇边，他眼里映着林登的眼。

  克拉克：“……！”

  各国文化同样是一位优秀的调查记者的必修课，克拉克眼神游离，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你编的礼仪。”克拉克小声嘟囔。

  “但真的有。”

  “这么说来有人请你喝过？”

  “……你喝不喝？”

  紧急新闻的音乐前奏在此时响起。

  美国哥谭遭受稻草人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林登（捂紧马甲）：我该感谢稻草人还是收拾稻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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