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渐歇, 银亮的月光与翻涌的大海之间，超人的背影转瞬即远。

  ——嘿, 我真的是你男友，回来啊，忙完咱们去崖顶玩水看星星么？

  林登的微笑冻在脸上，身侧戴白手套的右手虚虚抓了一下，费了点意志力才没把那角飘扬的红披风连带那方空间一道拉近来。

  明明这边危机处理完成，身上马甲无比坚挺, 两件都是快乐的事……为啥他反而有点笑不出来了？

  ……不，等等, 为什么他突然间想脱马甲了？总不是这么多年过去, 他突然由习惯维持呼吸变得真的需要呼吸了。

  林登的情绪忽而莫名躁动。某种漫天掩地的无形压力朝他压迫而来, 宛如高山轰然倾颓。类似这个世界本源能量之一的力量锁定了他。林登本就能察觉到他人对自己的注视，而这一刹, 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将目光投向了他，每一双都妄图从他的现在追溯到过去，将他彻底抹杀。

  他的身后, 达克赛德躯体各处一部分获得自主权的器官仍在为谁才是达克赛德争吵不休, 另一部分器官貌似达成了短暂的共识、联合那对飘出眼眶的眼球发出了红光。就是不断自愈的躯体与互殴的各器官冲突，使这名灰肤巨人看着犹如某家实验室逃出的、自带bg的生化怪物。

  正在发生的现实与过往的印象相合, 一小块记忆随之解封。林登骤然有所明悟——他面前的达克赛德只是一份分散的神格混杂力量的碎片, 作为其本体意志的延伸，在各宇宙间搜索可供壮大自身的力量。而对方所提及的反生命方程式，在dc的设定里, 便是一种多组概念凝结的产物。它能腐蚀和吞没所碰到的一切东西、剥夺生物的自由意志。

  在这个世界么……不知是其他世界收容失败，还是它与黑暗多元之外的某个世界发生了镜像联动，钢骨神奇地黏上了一块反生命方程式的概念碎片——‘自我’。于是，本地的母盒发出信号，类魔军团发起攻击。地球是附带的，弄到这玩意才是主菜。

  以林登的经验判断，反生命方程式比较类似当地造物的后门。在原产地狂霸酷帅拽毫无疑问，放到另一个造物法则与本地大相径庭的位面，譬如《猫和老鼠》、乃至他持有的私有空间里，那指不定就成了乱码。

  这块碎片于他是鸡肋，于本地人类而言守不住，所以在之前，林登索性将它在达克赛德身上晃晃，继而放走了它。

  概念性的东西逸散得都快，达克赛德自己没能力把它留下，见它消失了也不忙着去追，冲他发啥脾气……

  林登正腹诽着，猩红的光线终于自达克赛德的眼球发出。它似波似粒，似直似弧，从各方位封锁了他的所在之处。

  光速在自然界物体运动中是速度的极致。

  灰眸的青年面容倏然溃散，幽邃的灰雾瞬间取代了礼帽之下属于人类的五官。

  与此同时，荒原狼以一记屠杀般的横扫抡开了黑亚当与海王。

  刚掷出套索的亚马逊女战士猛地抬头。她的眼前奇异地多出一幅模糊的画面：荒原狼斩向正在减速盘旋的蝙蝠战机，长柄战斧裁纸似地劈下战机的一翼。

  大规模地“剧透”未来确实是不亚于神灵的权柄，将剧透的代价转移支付抑或坐地起价也是她那头神系的正常操作，这让她对先知的身份再无怀疑。神奇女侠来不及解开缠在队友身上的真言套索，也来不及察看蝙蝠战机是否能接住队友，提剑便上。

  铮——

  屠龙之剑迎上荒原狼的战斧，仅次于超人与达克赛德对撞时的冲击波产生。火色领域平平展开，正在机动的蝙蝠战机剧震——

  超人稳住了飞行器，也连套索带领带一道抓住了下落中的男友。

  氪星人进入机舱，匆匆将昏迷的钢骨一卸，而后几近粗暴地按住男友的鼻子，尝试往对方口里渡气。

  炽烈的光于此刻在类魔高塔的方位亮起，正午烈日一般地夺目，一瞬盖过了月光的亮度。

  战机外绿灯侠制造的光网霎时断裂，战机内电子仪器的读数随之狂跳，各式警报响彻机舱。正欲起身帮忙的蝙蝠侠被加速度压回了驾驶位，他咬牙换回手动操作，在坠毁前尝试将战机拐往类魔高塔及超能力者战场的另一个方向：“蓝色工具箱有肾上腺素和急救电击器！”

  ……林登后退。

  达克赛德硕大的拳头擦过他前一刻所在的位置，深深印入塔壁。至少上百吨级别的力量在岩与土构成的塔基处留下了巨大的蛛网状裂缝。

  光速是难解，但并非无解。在对方眼球红光大亮的那刹，林登不闪不避，身周空间自发颠倒、蜷缩、扭曲出无穷无尽的褶皱与弧度，各自相连，庞大的迷宫陡然形成。

  迷宫覆盖范围内一切错乱。其中一寸空间实际折出了八尺，一丈长达数里。空间褶皱之内，光速各自不同。这等手段展露在外，便是林登的所在遽然逸出无尽重叠的光辉球体。

  达克赛德发出的光束在这些闪现的泡沫般的光球间一滚，一束无声无息弥散，一束激光笔似的打在了墙上，仅仅溅起些许尘埃。

  也许是目睹得意招数遭破解的刺激，也许是持有的神格修复了部分意识，达克赛德乱作一团的器官们飞速达成了类似先攘外的共识。

  轰——

  达克赛德的第二拳击出。尽管仍未摆脱口鼻歪斜的画风，他的拳头依然迫近了音速。这时，他遭削弱的射线激起的尘埃尚未落定，第一拳落点处砸出的缝隙尚在蔓延。

  在这样以秒计算犹嫌太长的战斗里，林登继续退，灰肤的巨人继续砸。以常人的视角，便是海中的类魔高塔一晃眼间便多出了一串盘旋向上的窟窿。

  “你有顾忌。”达克赛德分散的器官结合体齐声怪笑，“你会顾忌什么？这颗贫瘠星球上可悲的碳基猴子？”

  ……

  “我顾忌你。”

  超人听见林登的声音，不是在类魔通道处“先知”的冒充，而是在他的面前。

  林登睁开眼，稍稍侧头，错开了他的嘴唇。依然没有生物的呼吸和心跳，血流也疑似切换成了某种能量，但那只熟悉的手已熟练地环上了他的腰际，是最常停留的位置。

  是的，是他。这种感觉像是润色稿件时大脑里蹦出了正确的词汇，像烹饪时随手一撒调出了合适的味道。林登便是那个“正确”与“合适”。克拉克感到自己狂蹦的心脏落回正常频率，脸上已先于意识扬起笑：“……我也很担心你。”

  “我没事。就之前操作反生命方程式碎片时没小心，稍微脑残了一下……”林登翻翻眼睛，解开了身上的套索。“为什么不答应先知？祂在这头对我们有好处。”

  “你说过祂想取代你。”超人蹙眉，认真地注视林登：“你对我无可替代。我会保护你的。”

  ……

  “你误会了。”

  披着“先知”马甲的林登对达克赛德说。

  他本打算让戳在蝙蝠战机内的小号也这么说，继而意识到这不仅煞风景，还特么会越抹越黑。

  “自我”碎片对他来讲有点特殊，某种程度上，在绑定了外挂之后，他才成为“林登”。所以，在论证那块碎片顺带添加原料之后，他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一些辐射。

  想研究更多，想控制更多，想给所有物盖戳……虽然这些念头只是昙花一现，但那时的他望着克拉克，咳，好吧，他就很本能地想要试探一下，或者说炫耀一下：看，你的男友就是先知本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本来没啥大问题。然而，在上周，为了方便“先知”搞事时甩锅，他特地编排了个“先知”能取走身份的补丁。

  更尴尬的是，明面上“先知”还挑着和前眷者解约的时期，表露出了对超人的兴趣，形成了神奇的我绿我自己。

  总之都是达克赛德的错！

  达克赛德持续出拳，人类军火不能撼动的类魔高塔在强劲的拳力下颤抖。林登持续避让，枯朽世界树的法杖在他手中缓缓攀出新芽。

  “尽管行事方向不同，可大家都算触及了维度之秘，达克赛德。”林登叹口气，“相信我，我不是秩序端……我本不想太掉你的面子。”

  “别说大话。”达克赛德狞笑。

  他跑出颅骨的两颗眼球紧紧盯着这位异维度的空间领主。对方的确有点诡异的能力，对空间的领悟和对意识的研究更是尤为深刻，或许还掌控着某种规则式的力量……但是没关系，他刻意从塔底一路打至塔身，而今，对方的背后就是天启星的通道。

  ……

  同一时刻。蝙蝠战机。

  一道与类魔相撞的未来闪影擦过视野，驾驶位的蝙蝠侠操纵战机做出规避，接着，在仪器处的反光中，他看到林登捧上了氪星人的下巴：“我也会保护你的。”

  雨水蒸发的水汽随施法者与氪星人的接触在驾驶舱内弥漫。蝙蝠侠礼貌地沉默了一会儿。在林登弄干外星人那头卷毛、又拐回去捏对方的脸时干咳。

  ——明明上周还属于关系好的朋友，你们究竟是怎么突飞猛进到这步的？属于布鲁西的那部分在他内心指指点点，蝙蝠侠冷酷地镇压了他。

  “两位。还有正事。”

  神奇女侠的套索还在机舱里，钢骨的生命状态虽平稳但尚需要确定，可能的话他还想补充一下弹药或者干脆换上蝙蝠翼……几个紧急事项在蝙蝠侠脑内的计划簿中不断加粗标红，很快，他划去了一项。

  钢骨苏醒。

  “更多人来了！天启星的人！”生化人语气急切，“我们需要支援！”

  他的话未说完便意图起身，但一截机械腿犹处在不协调的扭曲状态，差点扑在机舱地板上。超人及时扶住钢骨，安抚地笑了笑：“我就是支援。”

  氪星人的声音很温和，蝙蝠侠却莫名想起了他掏出小丑女心脏的时候。当然，那时的小丑女已和猫头鹰法庭的利爪刺客们同列，不再是活人。而眼下，严格说来，他们处于战时。

  “我们先解决荒原狼。”蝙蝠侠道，“超人，你去支援神奇女侠。钢骨，连线闪电侠、绿灯侠——”

  “——他们不能退。”林登打断了他。

  不……能？这代表什么？

  蝙蝠侠的心沉了一下，他扭头，却见灰眸的青年脱了外套，舒舒服服地往副驾驶位一瘫，眼皮垂落：“我给你们当电池。你放心指挥这些菜刀砍就是。”

  奇异地，蝙蝠侠紧绷的心情也随对方的动作放松下来。

  “别打哑谜，医生。为什么你说‘不能退’？”

  “抱歉，用错了词。”林登睁开一只眼睛，银灰的虹膜泛着光，如同熔融的金属。“我的意思是，他们不必退。”

  轰隆隆——

  巨响迸发，这是大型建筑折断时的哀鸣。超人一惊，蓦地回头，正见到“先知”接下了达克赛德的一拳。

  拳对拳，白色手套对蓝色臂铠，不含任何武术技巧的纯粹力量对撞。对冲形成的冲击波切断了摇摇欲坠的类魔高塔。损毁的建筑碎块落入海中，暴露出联通另一颗星球的空间通道。红与橙的烈光从那颗熔岩星球般的地方投来，取代月光照亮了海面战场。

  “先知”距那一通道极近。超人的超级视力捕捉到了先前折磨钢骨的紫袍人，而那紫袍人正在装填一把状如鱼叉枪的武器。

  “‘先知’要被包围了。”超人下意识飘起，“林登……”

  林登睁开了另一只眼。

  “这边更重要。”

  “可是祂……”

  “我建议你选一边，超人。”蝙蝠侠目不斜视，“你不能同时出现在两处。”

  超人：“……”

  这句话好、好像另有深意。

  超人觉得心底还未摆脱柯基本能影响的那部分自己警惕地立起了耳朵，但从字面理解，蝙蝠侠说得很对……

  “我很快回来。”他对林登说，继而拿起了神奇女侠落下的装备。

  ……

  同一时刻。倒塌中的类魔高塔。

  单手试了达克赛德一拳的林登很不高兴。

  是的，“我醋我自己”很蠢很无稽，但他就是不高兴。

  达克赛德想把他诱导至自家老巢的空间通道附近阴他，而他同样计划利用该通道把达克赛德塞到对面那颗星球的熔岩里。对方也算是背后有高维。现在反生命方程式碎片丢失，地球失去了对对方的最大吸引力，把对方脸朝下埋进岩浆再搞乱他们基地就差不多了。

  看那些类魔杂兵种族成分繁杂，自我意识稀薄，妥妥是靠抓捕或奴役其他种族改造得来。他让达克赛德当着半颗星球丢次脸，再来个大范围精神回复、种下革命的火种，对面自然而然会乱上好一阵。

  等达克赛德收拾完局面，地球方也该整完了兵，还能顺手拉上一些绿色的宇宙警察，进一步获得各种势力的情报……

  但林登不打算再算计这些玩意了。

  毕竟，他从不记仇，一般都是当场报掉。

  世界树法杖抽出的芽伸展为叶，蕴含强大生机的白色能量在达克赛德再度出手前闪电似的笼住了他。

  “生命力的祝福？”灰肤的巨人撤手，不屑而笑，“你想用它来对付我的毁灭之力？”

  达克赛德一手扒住飞出眼眶的眼球，一手径自捣往林登手持的法杖。林登一动不动，再度以拳对拳。两拳相撞，两人各自一退，冲击波撼动了法杖顶那枚新绿的叶。

  “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自带回音？”林登和善地说。“愿你每个器官独立自主，生生不息。”

  随着他的声音，叶片乍然溃散，如纱的月华同时大亮，直迫正午日光。

  ……天启星的军师、自诩为达克赛德最好的助手的狄萨德不惧强光，但某些掺杂其他力量的强光总是会对一些精密仪器产生干扰。

  通道的另一头是地球，一颗有幸持有反生命方程式碎片的贫瘠星球，还有一些不错的折磨对象。比如那个跑掉的钢骨，还有胆敢闯入天启星的氪星人……狄萨德期待着重新捕获他们的时刻。

  他调整了长钉。这种覆有倒刺的长钉能钉穿绝大多数种族和其供奉的神灵的皮肤，光想象生灵如何在其下发出惨叫，狄萨德便尤为兴奋。

  他调整了母盒。按达克赛德的命令，复仇女神战队将先他数秒抵达地球，这么短途加密集的传送，他并不想被挤到。

  然后他听到了女人们的怒吼。

  “我们不会再允许你亵渎达克赛德陛下！”

  另一道声音哈哈大笑，这道笑声里掺着某种诡异的、直接自意识深处响起的力量。

  “哦，姑娘们，亵渎？”笑声的主人在带电长鞭和长刀的破空声里淡淡道，“这才叫亵渎。”

  又是一波怒吼声……这帮战士也不知道想办法多掏点信息。狄萨德心感不耐，他走出了爆音通道，瞥见复仇女神们正在围攻半空中一个着地球装束的背影。刀、矛、匕首齐出，却屡屡被那背影身畔的无形力场卸去力量，以至于复仇女神们看着像在跟气流对打。

  ——对方握着的手杖是好东西，也许关键在那里？

  狄萨德才一想，便见那背影回首。

  浓重若阴影的雾气遮蔽了对方的面部，然而狄萨德觉得对方在望着他。

  “喊人群殴竟然只来了这么点。”对方失望一叹，“达克赛德，你人缘真差。”

  毫无预兆地，那道身影溃散。吉洛蒂诺的剑和拉希娜的鞭缠在一处，狄萨德猝然预感到了浓郁的不祥。

  狄萨德当机立断，欲往天启星通道的方位退去，却有一比对方高大半身的深灰巨人提前一步，横在路上：“狄萨德！”

  “狄萨德！”

  “狄萨德！”

  三道呼唤不分先后齐至，其后甚至还有别的回声般的合音，皆出自眼前的天启星尊主。狄萨德吃惊道，“达克赛德大人，为什么您同时发出了多个声音？”而且您的眼球为何在外放风？

  “我中了一个古怪的双重诅咒。我已经解开了一部分，但是第二、二啊啊啊——”

  让狄萨德更吃惊的事发生了。达克赛德似遭某把利器划开的盔甲下方悍然支起一根棍状物，它向他直线冲来。便是狄萨德折磨过无数智慧种族，也不由得一阵恶寒，诚实地在它戳到自己前甩去一巴掌。

  那截生物棍被狄萨德扇开，达克赛德怒道：“狄萨德，我需要可信赖的志愿者，在我解开诅咒前拘禁我的器官——”

  “呸！”生物棍在塔基残骸滚了两滚，竟纯以震动发出声响：“拘禁？你这个奴役器官的废物，骗子，我要的是能感受空气的奴隶，否则老子才不伺候。右手？右手！来！”

  格拉——

  达克赛德痛呼一声，他的手连同手套一并在腕骨部分分离。夜幕下似有盈盈的淡绿晕开，达克赛德的伤口迅速愈合，而那只手四指齐动，飞快爬行到了棍的位置，把它抓了起来。

  狄萨德眼角疯狂抽搐： “大人，我这就去给您找可信赖的人。”

  想想自己差点成了头上顶角的器官寄养者，狄萨德完全顾不得达克赛德的回复，当即闪入天启星通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天启星，达克赛德的老巢

  狄萨德，达克赛德的助手，虐待狂

  复仇女神战队，效忠达克赛德的特种部队，被洗脑成愿为达克赛德而死。拉希娜、吉洛蒂诺均为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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