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西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林登安全无害的提议。

  “现在才四点, 哦，四点不到。”他抬腕，露出一块与那双蓝眼睛相得益彰的蓝表盘百达翡丽。“即使以我的标准，这也还不到夜生活的时间呢。”

  提及夜生活一词时, 这位东海岸著名的花花公子刻意放慢了语速, 舌尖抵在唇瓣之后，有意无意地舔过下唇边缘，引诱的意味昭然若揭。

  克拉克不适地干咳。

  “韦恩先生，希望你关注了凌晨时分的新闻。”他几乎是突兀地拉了林登一把，转向韦恩, 诚恳地说：“韦恩塔附近死伤惨重……而那个时候，蝙蝠侠曾在附近冒险搜索过你。倘若你对这段关系尚存一丝重视, 请你考虑他的，和你养子的感受。”

  试图环过林登臂弯的韦恩总裁动作一滞, 神色亦僵硬了一瞬。

  克拉克欣慰地看着有钱人抹把脸, 这似乎隐约体现了对方的良心发现。

  “蝙蝠侠还朗读了关于他和你的作品，一份有趣的剧本。”克拉克趁热打铁，“但它的蓝本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这从某种程度上展露了外界对你们关系的看法……韦恩先生，你知道，有时局外人更能看清一段感情的问题所在, 这就是为什么有婚姻咨询。”

  布鲁斯：“…………”

  说得真好。他恶狠狠地在心中回复。蝙蝠侠不仅读了，更是当着威胁一号，威胁二号, 和杰森的面读的。哦，他还自己概括了一段关于狂笑之蝠，不，“狂哭之蝠”起源的故事，可惜没有成功。

  狂笑之蝠那会儿怎么想的他就不思考了。总之，某年某月某日身份大白，在当时那两号围观人物的脑海之中，哥谭都市传说里的蝙蝠怪物浮出来的首要印象恐怕不是一个低调的义警、一个务实的侦探，而是直接与一个午夜在自家大楼门前朗诵水仙同人文的自恋狂挂钩。

  搞不好会觉得狂笑之蝠来这是看中了他这点儿“自恋”。

  ……红帽子在其中难辞其咎。如果他找到了这位的真实身份，他要让红帽子写五篇，不，十篇自己跟自己的猎奇向，让这只帽子认识到磕真人水仙有多不对。

  但，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

  布鲁斯一边默默想象着将林登浏览的同人文服务器数据统统格式化，一边眯起眼睛，打量貌似忠厚的夜店舞男肯特记者。

  “你怎么知道蝙蝠侠朗读了……我和他的剧本？”他问，“你不是在保护伞公司驱魔么，肯特？”

  克拉克：“……”

  真是一个用心险恶的问题。整晚不在现场的记者兼驱魔人克拉克·肯特为什么会知道远在韦恩塔的蝙蝠侠读的是什么？因为就在现场？因为听力特别好？

  前者代表克拉克·肯特之前撒了谎，后者代表克拉克·肯特能提供帮助却选择袖手旁观。两者都严重削弱了这个人的可信度。

  在克拉克努力催促自己超级大脑编出一条可信的、合理的理由的当口，林登拍了拍他的肩。

  “我告诉他的。”林登从容不迫地说，“毕竟我在等红帽子——即那篇文章的作者更新。先前我在和克拉克谈昨晚的事，顺口提了一下。”

  “噢？”布鲁西偏头注视林登，神情间不怀好意的试探散去了些许。“你为什么会关注这些……这类无聊的罗曼蒂克文章？”他好奇道，眼神转为玩味，“恕我直言，林登，你随时能找人来一段真的。”

  林登装模做样地叹口气。

  “我碰到过蝙蝠侠，他也应当调查过我的公司。或许他告诉过你，我最关注的、也是砸钱最多的那个项目，不完整克隆。”他耸了耸肩，“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现在，手臂大腿等断肢再续基本稳了，心肝脾肺这类脏器尚在路上，不过快了。人类将进入换零件的时代——当然，待换的零件如何安上一类的神经接驳术这类医学界的活暂不负责，我的公司只负责供货。”

  “军方对这个项目非常、非常有兴趣，华尔街也是，华盛顿宾夕法尼亚大街的那栋白房子也是。与之相应的，有一大把无聊的保守派和宗教斗士在盯着我。这等状况下，我不方便像你这样……率性。”

  林登说着，心中颇有些感慨。作为一名穿来又穿去的穿越者，他深知每个世界的物理常数都可能会有些微的不同、而这点轻微不同能造成结果上巨大的差异。譬如钷，大多数世界里，钷作为铀的裂变产物，产量和强度都十分尴尬；但是，在这个宇宙，口碑极好的雇佣杀手丧钟盔甲就含钷，作用是增强强度。

  这点环境因素给予了本地居民科研上的先天优势。人造器官这项黑科技明明是轮不着他，一个搞建设前得先校对一遍数据库的外乡人去点亮——这个世界真的有拉撒路之池，这能治愈人的池水位置隐秘，并掌握在一个有钱有人、大本营经营良久、延续性和纯洁度都值得一提的杀手组织刺客联盟手中，这一组织还由一个活了几百岁的首领全权掌控。

  结果，数百年时间，坐拥权、地、钱、人、原料稳固五利，那位刺客联盟的老大拉尔斯·古尔·艾尔不想着合纵连横改变世界当霸主，不想着把全人类平均寿命延续十几年当圣人，不想着把盟友寿命续个几十几百年当幕后黑手，反而龟缩地图一隅，沉迷刺客游戏不可自拔，沉迷喊“正义要通过自己的双手实现”的口号不可自拔，还没鹰可撸。

  待时间转入现代，美利坚成立，坐拥一个综合性集团的莱克斯·卢瑟本有机会捡起刺客联盟首领错失数百年的良机——毕竟一大打关于克隆方面的论文背后有莱克斯集团的资金赞助。可种种迹象表明，卢瑟的研究方向更倾向于先克隆出一个整体，有需要再从该整体取。

  单从效率来讲，这个思路比他走的干细胞诱导分化路线更高效，亦能更快看到成果。然而，美利坚不仅信教者不在少数，更是个连屠夫杀猪杀鸡都有人嚷嚷不够人道的人权国度。“亵渎造物权”乃至“先整体后分割”的行为一旦曝光，毫无疑问会陷入宗教与伦理学的无尽扯皮漩涡。

  于是，主张“不完整克隆”、“单独培养”的保护伞公司轻易地碾过了各方势力藏在水面下的相关研究所，成了一匹黑马。

  林登望着韦恩总裁扯松了领巾还开了三个扣子的领口，感到深深的遗憾。

  经历周五的迷宫游览之前，他本来是打算透露更多研究进度以便拉拢布鲁西，好和韦恩集团来点股权置换之类的以建立利益关联的。

  这诚意很大了，呃，起码对他来说是这样。保护伞公司屈指可数的那几个股东都是他马甲扮来钓鱼的，生意谈成，布鲁西宝贝就是保护伞公司大股东里的第一个真人。

  为什么布鲁西偏偏是蝙蝠侠呢，这让他怎么愉快地谈互相勾结……哦不，是合作事项呢？

  布鲁西显然是个甜心，可惜那身昂贵的手工西装下藏着一只黑漆漆的大蝙蝠。过去的五天自己又过得很不低调，蝙蝠侠的戒备必定空前暴涨。处在蝙蝠侠逗留过的空间，干啥事前都得先查一遍周围有没有摄像头和窃听器。

  呃，克拉克——卡尔·艾尔也没好到哪去。鬼知道超人锁定他心跳多久了，超人的耳朵跟眼睛联合，随时能玩实况转播，只

  是这个外星人当人类当惯了，不去用而已。

  而且，周五放弃上班陪韦恩走了趟地下至今，他摸了近两天的鱼，积压下来的任务繁重。可是，对着有不杀原则的蝙蝠侠，加一个觉得不经审判盖点儿烙印都算手段过激、将对司法带来不利影响的超人（暂不提这货的人间之神计划）……他是去能指挥手下抄家？去喜提更多的小丑病毒感染者做实验？能去整理从康斯坦丁那里掏出来的知识？还是能去抓稻草人、先敲出恐惧毒气，再扣放鬼吓人的黑锅？

  还是别冒险了。一直摸鱼一直爽。

  要是他手边有一桶爆米花就更好了。

  ……布鲁斯对灰眸青年隐于平静表情背后的恶趣味不得而知，他整理着对方透露的情报，谨慎地评估着对方的表情和动作，同时微微撅起嘴，往笑容里增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我懂的”。

  “我理解你，林登。”韦恩总裁趋前一步，认真而又苦恼地叹息道，“我也不清楚我的追求者们是不是为了我的钱。”

  这是真话无误。布鲁西这一社交面具就建立在韦恩家的亿万资产之上。

  林登冲沉迷演戏的蝙蝠侠眨眼。

  “放心，布鲁斯，绝对有一半是为了你的魅力，和你的脸。”

  为了强调自己的观点，林登抬起胳膊，然而，他的一只手刚搭过韦恩的腰、另一只手还没来得及实践去挑布鲁西下巴的行动，克拉克就倒抽一口凉气，硬生生歪进了他和韦恩的空隙中，把他的手臂薅了下来。

  林登严重怀疑这个外星人无意中用出了超级速度。

  “林登，韦恩先生有男朋友。”记者先生严肃地说，眉头锁起，看起来对他的下限和他的智商充满了忧虑，他重复道：“韦恩先生正处在一段关系中。”

  小记者说着，不赞同地环起了胳膊。因这一动作的关系，裹着他上臂与肩膀的布料绷紧了，被领带压着的胸口挤出了深深的沟壑，林登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里坠。

  韦恩总裁低嗤一声，径自挤开那位道貌岸然的大块头，双臂主动地环过了林登的肩。昂贵的男士香水味直钻鼻腔，处于小记者马甲后的超人不得不后退几步，眼睁睁地瞪着哥谭王子以几近树懒的架势整个人扑到了林登身上。

  更可怕的是林登竟然顺便握着韦恩的腰掂了一把。

  他们一样高。这一扒一掂间位置极近，暧昧的气氛瞬间弥漫，从未近距离见识过此等场面的纯情小镇男孩感到自己刀枪不入的眼珠快要瞪得掉出来了。

  ——你不是来接你儿子的么，怎么转头粘上我的朋友了。你的男友说不定在等你吃晚饭！你的儿子甚至在里头洗澡！

  克拉克于脑海内惊恐呐喊，而灰眸的青年冲布鲁西微笑：“想坐哪？”

  ——等等，林登你还想抱他过去吗！他有脚！

  克拉克脑海内的呐喊声更大了。

  “我习惯自己选。”布鲁西眨眼，总算放开了林登的脖子。

  ……克拉克一点也没感到轻松。有这么一个养父，他不禁为红头罩的成长环境忧虑。

  而那有钱人犹嫌不够。哥谭王子陷在保护伞公司创始人办公室的座椅里，大剌剌地解开了外套的扣子。

  “我的管家说，你是顶尖的外科医生……我觉得我需要做个检查。”他抱怨着，将每个细节写满昂贵的西服随手一搁。“我爱极限运动，悲伤的是，极限运动并不爱我。我的私人医生还认为我是全世界滑雪滑得最差劲的人……我想换个长得更好，技术更好，也更会说话的大夫。”

  “我觉得你很合我的口味。”他一锤定音。

  “找我？我收费不低，出诊时间同样有限。我先看看你情况吧。”林登饶有兴致道，扭过头，“克拉克，你是旁观，还是回避一会儿？”

  “我……回，不，我旁观。”克拉克的舌头差点打结。他用不赞成的眼光盯了眼韦恩，而韦恩甩来一个凉飕飕的眼神。

  “让一让吧，这位肯德——”（“肯特。”克拉克不满地纠正道，）“好的，肯特记者。”哥谭王子任性而又直白地说，闪电般掏出手机，扬了扬，“你挡着我的wifi信号了。”

  克拉克：“……”

  ——你特么刚摸出来、连屏幕都没唤醒，究竟是怎么确认的？你意念连接的手机吗？

  好脾气的记者先生隐忍地缓了缓呼吸。

  绝对不能走。他的朋友状况特殊，另一个赶人的意图简直懒得遮掩。这俩同处一室……就算林登暂时因做检查转移了注意力，但他的患者是根本没有节操这玩意的布鲁西。不用脑子想也能明白会出些什么事……

  然后蝙蝠侠就和林登对上了。布鲁西坐收渔利，难怪韦恩集团这么多年屹立不倒……

  克拉克使劲划掉了脑内《别让哥谭义警流血又流泪》、《韦恩集团继承人玩弄多人感情》、《论家庭和睦对青少年成长的重要性》等标题，平和地说：“那只能证明你该换一部手机了，韦恩先生。这间办公室的wifi信号是最好的。”

  “你很懂哦？”布鲁斯不高兴地啧了声。他脱外套是确信林登拥有某种透视、或是类似透视的能力，因为在凌晨时的蝙蝠车上，林登提议给蝙蝠侠换掉骨头上钉着的钛钉。

  伤在同一处，使用的一模一样的治疗手法。大名鼎鼎的“外科医生”只要不瞎，便能接收到他的暗示，身份这项便算正式揭过了……林登又不像是那种失口尖叫出“你是蝙蝠侠！”的人。

  这是在一个可疑人物死死黏着对方时较为隐晦的坦白法之一。奈何可疑人物比他预想的难缠得多。

  哥谭王子发出一声嘲讽的轻哼，手指敲击座椅扶手。“你为何不去写几篇稿子呢，韦恩和兰尼斯特密谈之类的？”

  “我想公众更关注你的感情状态，韦恩先生。”克拉克彬彬有礼地说，“比如你和你的绯闻男友蝙蝠侠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布鲁斯：“…………”

  布鲁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呼吸，重新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容。“行吧。”他意味深长地一顿，“他么。既然你坚持，我同他的问题很简单。我认为我和蝙蝠侠不是交往状态。”

  “如此说来，蝙蝠侠把你当爱人，你却把他当一次性用品。”一个年轻的声音评价道。杰森擦着头发，大声曲解事实：“渣男。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这种家庭对我的心灵造成了创伤，对我的成长不利。”

  布鲁斯：“………………”

  作者有话要说：　　※

  谢谢 -k-z-、鸠君、伏武陵的铜镜、阿爹您、萤沉苑废、7+7+ 的 地雷

  谢谢 幽兰星姬 150瓶；谢子明 89瓶；谢衍xy 50瓶；总有刁民想、栗子、但聆日音 10瓶；柠檬羽衣 5瓶；雀狸子 3瓶；6769、韶关 2瓶 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