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斯坦丁续上咒语前, 林登先察知到了背景中因对方那一秒半的停顿而紊乱了一刹那的力量, 有些想笑。

  憋招读条时有心思关注外界，说明这名英国人行有余力、且藏了底牌；而关注的同时未能成功排除外界事物干扰、险些在三个外行人面前玩脱……则说明活该。

  扮蝙蝠侠的人或许能搞到蝙蝠侠的全套装备，戴上精细的面具，再模仿蝙蝠侠的嗓音, 但其终究是个人类——检索蝙蝠侠屈指可数的信任人士名单, 九成九是兼职义警的前罗宾迪克·格雷森。既做不到本地罪犯泥脸充当小丑替身时的精度, 更做不到他小号冒充蝙蝠侠时的广度。

  虽说他操纵小号痛揍谜语人时没瞒杰森, 但之后正版找上门，再之后他碰瓷了这位黑暗骑士。附赠的素材不看白不看。什么密度、声纹、步距、格斗偏好……现在的林登想仿全能仿出来。他的车库里甚至有一辆蝙蝠车。

  唯有被面具挡住的那部分脸不成。林登尊重他人的秘密身份，观测蝙蝠侠的肌肉密度之时有意打了码。所以，无论是亲身山寨还是小号, 面具之下唯有虚无, 对外效果视观察者有无灵视而介乎贴图掉了帧与自带马赛克之间，很适合惊吓那些好奇蝙蝠侠真容的人。

  某只离职的罗宾鸟与蝙蝠侠比确实差了点火候，竟听到一句话就低头……那制服从锁骨斜至左肋的腐蚀性破口那么显眼, 他堂堂一个能不靠显微镜直接补神经的bug级外科医生，经此一眼判断出上围缩水、进而判断装备底下不是本人很奇怪么？正版的蝙蝠侠肯定绷得住——嗯, 至少面上绷得住。

  不过, 鉴于蝙蝠侠的男友布鲁西即在身旁，这个话题不好继续。

  “你还好吧？”

  灰眸的青年转头关心了一句红罗宾，红罗宾动作僵硬地揉了揉膝关节。

  “还好。”提姆道。

  这倒不全是在装。尽管看到一个挽着林登手臂——并且给对方挽了回去——的布鲁西, 提姆的内心不大平静, 以胸辨人这种成人世界传说中的高端技能更是对他这清白无辜的未成年人造成了一些冲击, 但冰冷而虚无的雾流仍粘在他的肌肉里，有如隆冬时节游过冰河。

  进入迷宫后，他和迪克没有遭遇米诺陶洛斯之类的怪物，也没有遭遇打扮成猫头鹰、据说是仿照木乃伊流程制作的利爪刺客，而是不知何时陷进了一段循环的空间，连指路的箭头都一模一样。商量之后迪克发射了爪钩枪，意图从高处俯瞰，然而这一跃，他们的前方便莫名出现一排脸颊下陷、形如骷髅的人影。这群人的身体并非实质，是寒意和黏稠的空气。不论攻击抑或被攻击，都像在冬天将肢体浸在冷水里。

  好在他们很快发现强光与热能能给它们造成更多伤害，遂往印象里的通道退去，计划将它们引到某处方便使用火焰的地形。这一下误打误撞，他们反而撞进了一处悬满发型与服饰横跨百年的人像照片的空间。那些无实体的人形在此逸散、哀嚎着化作阴寒雾流，猫头鹰法庭戴白骨面具的祭司在鲜血中俯瞰他们，阴冷的压力摄住了一切。

  而林登对祭司视而不见。康斯坦丁好歹在念咒，他则安抚一只受惊的猫似的摸了两把布鲁斯的手背。不难想象伟大的蝙蝠侠在另一支队伍里之前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布鲁斯真该竖一座奥斯卡小金人的雕像在花园里。提姆由衷地想。

  “你事先知道蝙蝠侠要派这位……前任助手过来么？”灰眸的青年询问布鲁斯。

  布鲁斯≈迪克：“……”

  ——很好，起码他们晓得林登对蝙蝠侠的了解不止限于胸围，至少还了解他对搭档的安排策略。

  可是，戏得继续演。

  随着林登的提问，布鲁斯听得康斯坦丁的音调十分不必要地抬高了两秒——是的，他不懂魔法，但英国人追肥皂剧般的热忱目光在猛戳他的后背，考虑到康斯坦丁是他另一重身份的知情者……那点热忱绝对不是同情。

  哥谭王子深吸一口气。

  “我不知道。”他说，神情慢慢浮出震惊、疑惑与伤心，“蝙蝠侠果然还在生我的气。”

  猫头鹰法庭的祭司于此时冷笑出声。

  迪克对此简直感激涕零。

  布鲁斯的下一句显然轮到他来接，可迪克尚不清楚手里的剧本是什么，只能临场发挥……唯一能给点建议的提姆落在最远处，没被多米诺面具遮住的左脸写着看戏，右脸写着幸灾乐祸。

  ——兄弟情谊哪去了？迪克震惊地想。

  ……林登并不关心空气里的诡异暗流，他看向被迪克称作猫头鹰法庭祭司的、大概站在黑色面口袋里的人。

  品味糟糕的祭司很符合垃圾反派画风地开始鬼扯。

  “哈，一个妄图逃离既定命运的

  祭品。”祭司说，闪烁着猩红的眼睛扫视韦恩，又逐一盯过林登和康斯坦丁，红罗宾与迪克，“还有两只羽翼未丰的小鸟，两位强大的外地游客……欢迎来到迷宫。希望你们之前的时光过得开心。”

  “那可太开心了。”康斯坦丁终于结束了念咒，随手摸出一根烟，“我的雇主看上了你们的石雕，你们提不提供快递服务？”

  英国人拇指一拨，翻开了打火机的盖。清脆的响动声中他嘴边叼着的烟与祭司脚下的鲜血魔法阵一同亮起火星，烟雾腾起，模糊了他的表情，亦藤蔓般束缚住了祭司。祭司在黑且过大的口袋式袍子里摇了摇头。

  “你认为你的小伎俩能阻止猫头鹰法庭？阻止真神的降临？”

  “等等，这位不知名存在的信徒。我有点好奇，你能不能透露一下。”林登问道，“你称呼布鲁斯·韦恩作为祭品……那你们是出于什么标准挑选的他？生辰八字？财富地位？”

  祭司嗤笑：“是黑暗之神的启示。”

  “特定祭品我懂。”林登摆手，“祂有没有顺便启示了特定的时间地点？特定的献祭要求？”

  “你们的挣扎并无用处。”祭司答非所问，“祂是唯一真神。”

  “他被深度洗脑了。”红罗宾说，“我之前试过诱导性提问……一到具体答案，他总能扯回这上边。然后我们不知怎么的再度进入了幻境，里边满是饿殍和骷髅。”

  “可能是因为我们折过来了。”林登道，“另外，他信奉的神以黑暗为名。照古华夏的分类，地属阴，足属阴。他的两脚接触地下迷宫的地面，地下阴气源源不绝，黑暗力量畅通无阻。”

  红罗宾觉得哪里不大对，“还有这个说法？”

  迪克望向康斯坦丁，英国人摊手，吐出一口烟圈：“困住你们的是死于迷宫的怨灵的怨气……西方的死灵类在东方确实属阴，门类相通。”

  “对这类邪教徒，东方有一个特别简单的治疗方法。”林登微笑，松开扣住布鲁斯手腕的手，“两脚离地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迪克≈提姆：“……”

  ……他们深刻怀疑它的真实性。

  布鲁斯的怀疑表现得更直接。灰眸的青年胳膊刚抬，韦恩总裁又坚决地把自己的手挂了上去。

  布鲁斯：“我得说，掐住脖子后他怎么回答问题？”

  “把灵魂抽出来呗。”康斯坦丁淡定地替林登回答道，顺手弹了弹烟灰，“死不了的。放心。”

  林登笑眯眯地瞥眼英国人：“你现在不怕抽坏了？”

  康斯坦丁又把烟叼回嘴里，勾出半个狡诈的笑：“所以我得特别缓慢、小心地抽它啊……但愿他的灵魂比那些死刺客经用。”

  迪克≈提姆：“…………”

  原想着一个演花瓶布鲁西的蝙蝠侠已经很黑暗了……没想到魔法界的手段还能更黑暗。

  林登冲祭司歪头。

  “你有异议么？”他语气友善地问道，“你的神会来救你么？”

  “一切皆是命运的指引。”祭司沙哑地说，并未回应林登，而是朝韦恩总裁冷笑，“布鲁斯·韦恩，拥抱你注定的未来吧——”

  祭司袍下的手臂微抬，原本困住他的星星点点的发光烟雾圆圈猛地熄灭，而血红的火焰从他的眼眶内蹿出。整片迷宫随之震颤。康斯坦丁叼着一并熄灭的烟愕然皱眉。英国人迅速瞅向头顶，再瞪往地面，脸色微微一僵。

  “妈的！快跑！”康斯坦丁破口大骂，“这傻逼献祭自己激活了禁魔阵，但搞在承重上，要塌要塌——”

  英国人一拢棕黄的风衣，宛如屁股着火一般，以跨栏健将的态势一马当先越过断墙冲入黑暗的通道，临了不忘朝地上被无视已久的两名利爪扔出火球。篮球状的赤红火焰在半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某种黏稠的、流体般的力量以祭司为圆心激活并缓缓展开，迪克一把拽住了提姆，布鲁斯本就抓着林登，此刻便直直一带。

  林登：“……”

  林登：“？？？”

  区区液体金属构造的禁魔区域而已，不足半个标准足球场大小，他能径直蒸掉，甚至都不用切换到念动力。但韦恩总裁这一拉拉得狠，若他不顺力而行，对方的手腕估计得脱臼。

  林登满心是槽地加入了前方激情跑路的队伍。在他移开视线的刹那，空气扭曲，禁魔法阵启动前足以切断一座大楼的气刃落下，于断墙彻底倾塌前悄无声息地斩下了两名利爪的脑袋。

  在他们头顶，伴随展开的禁魔区域，一滴又一滴液体金属于迷宫的天花板处渗出，犹如泉水般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