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大理石修筑而成的地下迷宫内, 凝固着久远哥谭剪影的汉白玉建筑模型前, 三名决定继续游览的游客堵在道口，为下一步的路线选择起了小小的分歧。

  “应该朝里走。”林登说，“这个地鼠法庭肯定有处用于存放行尸的冷库，我们可以直捣黄龙全部烧掉。”

  “不, 我要在这等蝙蝠侠。”布鲁斯反对, “他应该快来了。”

  “我想退回照片区。”康斯坦丁说, “那边那台古董照相机不错, 我喜欢它。”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布鲁斯让了一步：“好吧。我支持回人像墙。虽然那里让我不舒服。”他嘟囔，“我总觉得在庄园的画像廊里见到过谁。”

  “画像廊……哎，名门望族。”康斯坦丁评价道, 瞥向灰眸的青年：“你好, 这位勇者，目前选票二比一。”

  “我无所谓。他拖着我。”林登摊开自己自由的那只手，“走吧。还有布鲁斯, 你最好回忆一下。那几面墙上都是上百年间困死在迷宫里的人，而且是分受困时段拍下的照片……韦恩家的族谱里有没有失踪人口？”

  他落在布鲁西宝贝魔爪里的右手被搂得更紧了。

  “艾伦·韦恩。”布鲁斯慢慢地说, 似乎正在努力回忆家族历史。“韦恩家第六代族长, 我的高祖父，曾经负责建筑当时哥谭最高的几座大厦。他赤裸地死在下水道里，因为被泡得太久, 最后是靠牙齿里的填充物辨认而出。”

  “我有印象。”林登点头, “他建了老韦恩塔, 和你在修的新韦恩塔组成了连接新老城区的轴线。当初我考虑过买在附近……他死于猫头鹰法庭的谋杀？”

  “死因不明，但蝙蝠侠认为是利爪。”布鲁斯盯向林登的照明术所不能及的黑暗。“他的遗骸骨骼有细微的飞刀穿刺痕迹，大致有五十处。”

  他们随一道探照灯般缓缓移动的白色光柱前进，在只有寥寥几处亮有灯光的漆黑迷宫里如同午夜的灯塔，吸引着暗处的一切。

  迪克与提姆看得见，利爪与猫头鹰法庭一样看得见。

  作为蝙蝠侠的那部分催促他向林登提议更换更低调的方式以便收集证据，但他现在在扮演从小到大被保护得相当不错的哥谭甜心布鲁西……布鲁斯努力忘掉走在另一边的康斯坦丁，维持着拉住林登的姿势，为自己先前直拐地下通道的行为补以合理理由：“蝙蝠侠说艾伦·韦恩的尸骨上有变质岩的粉尘，可哥谭市的下水道系统由花岗岩构成……所以我来这其实也不止是为了刺激蝙蝠侠。”

  林登啧了声。

  “你不该下来，他也是。死灵系的东西不是靠勇气和意志就能对付——康斯坦丁，你的右拐角，两个。”

  “——赞美太阳！”

  英国人摘下烟，高举双手，一只篮球大小的翻滚火球腾地现于半空，被他投篮似的掷了出去。行尸冒出的黑烟蔓过光柱的边缘，林登斜眼，续道：“最少要像这个人，不诚心赞美太阳都有大火球发。”

  “没办法，这个最顺手。”拿火球术冒充净化法术的康斯坦丁理直气壮地说，“是你的赞美太阳给了我灵感。火与光，同属塑能一系。释放火球，和接引光辉，全是对能量的利用，殊途而同归。”

  “说白了你的光系输出不够，改火来凑。”

  “哎呀，结果到位就成。”

  “……两位，我还是觉得诚心赞美太阳更好。”布鲁斯面无表情地停下脚步，打断了队友们，“那东西好像没死，两个都没死——”

  两名燃烧的刺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颤动着拔出武器。锋刃出鞘的轻微响动中林登摇头，“布鲁斯，它们早死过了……看来你保镖的火球术功率同样不够。”

  “不，问题不在我。”康斯坦丁皱眉，“这两个和前面那些工艺不同……该某位输出管够的施法者出手了。”

  林登竖起一堵气墙挡住了利爪的飞刀，“你们不想研究这个新品种么？”

  韦恩总裁眼前一亮：“最好活捉——嗯，完整地捉。”

  “我也这么想。”林登说着，浑身冒烟的利爪骤然平地跃起，带反刃的臂铠与指套如其代号般反着寒光。布鲁斯本能地退开半步，怀抱一松，林登趁机装模做样地抬起了右手。无形的力量如两堵倾塌的墙，将两个利爪压成两块扑腾的黑影。

  “可以了。”灰眸的青年维持着发功的姿态，扭头问道，“两位谁帮忙缴个械？当心别被划伤，它们的武器肯定淬过毒。”

  “我是个脆弱的法师。”康斯坦丁叼起烟，“韦恩先生，你上吧，这比杀鸡还简单。”

  “我想，但我不会。”布鲁西宝贝连连摇头，“而且我从没杀过鸡。”

  三人在利爪刺客刺耳的金属武器剐地声里大眼瞪小眼，林登谴责地看向划水迹象明显的英国人：“康斯坦丁，想想甘道夫，你的近战之心呢？”他问，“你好意思让这里唯一的普通人动手么？他是你的雇主。”

  “正因为他是我的雇主，我才让他动手，这是为他好。”康斯坦丁以无辜的语气回道，“它们身上有疑似能削弱魔法影响的东西，普通人无所谓……在这里更能发挥我的本事。”

  ——这家伙的力量确实强，瞬发法术上差了点儿精细度，看来保护伞大厦外那层复杂的壳子是靠先知的指点。康斯坦丁想。这真令人眼红，玩未来与预言的存在怎么能青睐这种粗放型？

  ——这家伙狡猾啊。林登对康斯坦丁的说辞一个字母都不信。拿基础魔法来遮掩真正的施法风格……当我不会装么？

  两个藏有秘密的队友莫名开始互相提防，各执一词浪费时间，布鲁斯在心中诅咒自己的坏运气。

  ——为什么他不在穿着蝙蝠战衣的时候碰上这种事？缴

  械和解剖可不在布鲁西甜心的技能清单里。

  “蝙蝠侠能帮忙。”布鲁斯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不然……我们在这里等他？”

  “这倒不用，我把它们滚过去。”灰眸的青年耸肩，随手送出一道狂风。“对了，布鲁斯，无意冒犯，艾伦·韦恩先生的遗骨是否在贵家族的墓地里？”

  “是的。”布鲁斯说，“蝙蝠侠验完后埋回去了……怎么？”

  ——噫，深刻到挖祖坟的感情。

  林登内心啧啧感慨，面上一派平和。“那就没事。他不会受到影响。”他正经地说，继而似笑非笑地瞥向康斯坦丁：“因为那台拍摄受害者相片的古董照相机，能够当作某类法术的优秀媒介……你的保镖学业精深啊。”

  康斯坦丁吐出一口烟，又将未燃尽的烟掐灭，泛起一个得意的表情。

  “懂行啊。是行家。”他赞赏地说，主动对迷茫的布鲁斯解释道，“这位先生比我强多了……我借鉴了他在地下停车场的那招黑魔法的思路。经过复活仪式的尸骨意识与躯体间联系不如活人稳定，相机沟通枉死者之怨气，驱魔加净化，一举多得。”

  “就是说利爪刺客因复活留下了漏洞，而那台相机能调动受害人的积怨，以这一漏洞黑进去切断它们。”林登补充翻译。“非常高效的思路。”

  “咳，都是力量不足，耍点小花招。”

  “别谦虚，对魔法而言精密的头脑更为重要。”

  ——你们怎么又商业互吹上了。

  尽管本来没多少，布鲁斯仍旧感到对魔法界的信任度高台跳水。

  然而，他得演好布鲁西。

  风声与利爪挣扎滚动的声响中，满是受害者遗像的区域近在眼前。作为一名养在温室里的公子哥，听了满耳尸骨、亡灵和怨气……恰当的举措是什么？

  布鲁斯破釜沉舟，一把环住了林登的手臂。

  “这……这里有鬼？”

  林登抽了口气，突兀停步，康斯坦丁跟着噫了一声。

  “别动。别看。”林登反手扣住了韦恩总裁的左臂，精准地定在迷宫围墙投下的阴影之下，转向英国人：“康斯坦丁，你的相机保不住了。”

  “这些吝啬的猫头鹰动作还挺快。”金发法师不满地说，刚迈出一半、悬在半空的脚退了回去，只探头探脑地朝灯管照亮的照片墙区域张望，“灵体不少……我打算开道地狱特快，把它们像马桶冲水一样冲下去。”

  林登低笑一声，“果然又撞了。我之前比较想蒸干它们外加照个明。”

  被无形力量按在地上的利爪保龄球似的滚向前，而前方空气有如水面，晕开波纹，将它们无声吞没，仿佛它们不曾存在。布鲁斯皱起眉，而再次与林登法术相对的康斯坦丁摊手：“那我放水，你放雷？幻境和陷阱一起解了。”

  “也成。”灰眸的青年点头，“布鲁斯，蝙蝠侠的战衣带有绝缘体吧？”

  布鲁斯心中一紧，康斯坦丁无所谓地将双臂摊得更开：“信我。他们只会高兴被电醒。”

  犹如暴雨陡然而至，沛然水汽奔涌而出，康斯坦丁的风衣衣摆在骤临地下迷宫的狂风中鼓起。布鲁斯松开手以免干涉对方，但林登反而捉住并带起了他的左腕。

  “放松点。布鲁斯，一个无害的小法术，能量不大。”灰眸的青年懒洋洋地说，“张开五指，思想放空。”

  维持魔法的康斯坦丁目光诡异地瞥了眼林登——这位既然不知道蝙蝠侠是韦恩，所以他是在泡蝙蝠侠的姘头布鲁西宝贝？

  ——而且这特么哪是无害小法术了？雷电暴虐难控，借由他人肢体引导法术……还是个不懂魔法外加不相信你的，手势一歪劈焦了蝙蝠家的小鸟崽乐子就大了。

  ……林登没想那么多，他的心思很简单。布鲁斯·韦恩口头许诺结盟，又貌似怕鬼，那展现一下己方的诚意与力量，让好处尽快兑现是应有之义。

  韦恩集团在经济领域可比只会花钱的蝙蝠侠重要得多。

  至于控制力？科学侧早有了远程操控，神秘侧没道理落下……而况这点距离，网络延时都没有。

  布鲁斯依林登所言，平举左手，五指大张。似有无质的暖流从灰眸青年与他手腕接触处涌出，他的指间跳出炽白的电弧，兹兹地炙烤着空气。

  没有强光，翻腾的雷电宛若无数碎金织就的网，悠然地投入了三人前方的通道。平静的通道刹那间泛起了涟漪，好似玻璃被石子打破。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两个黑色的影子各自大退数步，一并望来。

  一个黑影是拄着长棍的蝙蝠侠，另一个黑影站在鲜血构成的法阵中，面部轮廓由与其说兜帽不如说口袋的黑色织物所遮，双眼之下由其上固定的巨大白骨面目所挡。而那双猩红的眼藏于利齿之后，咋一看有若已被巨兽吞食。

  曾经挂满猩红相框的白色大理石墙塌去大半，红罗宾像从噩梦中挣扎而醒，茫然地靠着断墙喘息。

  “小心！”蝙蝠侠喊道，“他是猫头鹰法庭的祭司！可以把人带入幻境！”

  “没关系，布鲁斯雇了专业人士。”林登拖着布鲁斯往前，目光犀利地扫过蝙蝠侠的胸。“倒是你……你不是蝙蝠侠。我不记得他胸口有垫这么厚。”

  躲在他们身后并拢双臂低声念着咒语的康斯坦丁呼吸一岔，差点被口水呛住引发反噬。扮作蝙蝠侠的迪克低头瞅眼在与利爪的战斗中破开半道口子、翻出部分内衬的制服，又抬头，视线在林登与布鲁斯间惊恐地一跳：“……”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啊？为什么你会了解布鲁斯的胸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