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光灯管啪地点亮, 照出白色大理石墙体围拢的一处空间。墙上刻着大片的字母文字, 一大方汉白玉材质的微缩建筑模型位于空间正中。石材内的闪光晶体反着莹润的光。

  布鲁斯·韦恩以挑剔的眼神环顾一周，一把推开了打扮成猫头鹰的黑衣刺客, 左手拖着灰眸的青年往前走。

  “我喜欢这座模型！”亿万富翁喜气洋洋地宣布, 右手飞快地从大衣里摸出手机调至录像功能，“它雕刻的是很久以前的哥谭, 充满迷人的历史气息！”

  他扭头询问戳在自己右后方的保镖：“你能不能把它搬走？我正缺这么一处石雕乐高乐园装饰我的花园！”

  金发的英国男人拢了拢身上的黄色风衣。“我好像穿少了。真冷。”他嘀咕道，“另外, 韦恩, 这方面的业务我恐怕不熟。”

  “康斯坦丁, 我雇你不是为了听你说不熟的。”

  “我拿的工资是保镖，不是搬运一块可疑的模型。”

  两位同行者争辩的间隙里林登沉默地审视了一圈，顺带尝试着将胳膊从布鲁西宝贝的怀抱里抽出来。他失败了。哥谭王子大概因出轨心中有愧，铁了心要弄点案子的线索糊弄蝙蝠侠，抓壮丁抓得异常坚决, 不伤对方的前提下他很难撬掉这只闪闪发光的藤壶。

  他们站得很近，身高一样，林登的视力和角度可以轻松看清亿万富翁眼周的粉底, 这家伙为了遮黑眼圈居然化了妆。

  昨晚蝙蝠灯亮过，蝙蝠侠熬夜正常，布鲁西的眼圈总不可能是在提灯盼郎归。

  ——而且，那眼妆化得毫无违和, 不亚于高级特工或是化妆品广告。足见熟能生巧是人间至理, 使得韦恩总裁能跨越专业与性别的鸿沟。

  不过偷吃与否是布鲁西宝贝的自由。林登自认是个有条理的人, 八卦只是娱乐，依照他的安排，今日保护伞公司的研究重点将由寻找小丑病毒的抗体转为亚楠血清。

  而他的重点将是利用这些来自《血源诅咒》世界、却不像他公司里稀释版的旧神血液搭网，玩一把字面意义的梦的解析。

  在摧毁阿卡姆疯人院、杀死小丑后，林登非常好奇自己预言的现状。然而迪克的占卜结果依然疑似指向了某个不明的存在。为了最大限度地规避风险，林登决定仿照计算机网络中俗名洋葱网络、层层加密的匿名通信，弄点消耗品，以旧神血液连线，建一个即用即抛的魔法版进行侧面试探。

  这些消耗品有讲究，它们或是他们得有一定的智慧，思维也得高度一致。正常状况下，林登会选择出趟远门、收割一些邪教组织，不过，眼下的哥谭却刚好有一大把小丑病毒的感染者。他们的意识与小丑趋同，且都是疑似有传染性的精神病患。

  疯狂正是反追踪的绝佳烟雾弹。哥谭官方会很高兴匀一些给生化领域颇有建树的保护伞公司作“必要的科学研究”的。蝙蝠侠盯他也没事，他再诅咒几个猫头鹰法庭的人呗。

  假如返回的结果如以前那样，那代表哥谭的事没结束，亦代表他弄错了方向；假如出现了新预言，那这事已然搞定，他得着手筹备大都会的外星人入侵事件了。

  深感美利坚欠自己一笔巨额感谢费的林登再度动了动手臂，“你瞧，韦恩先生——”

  “——拜托，请叫我布鲁西。”

  “好吧，布鲁·斯。”林登强调了一下发音，“之前说好了，这里是最后一处。你的保镖同样是位强大的法师，你尽可把相机和手机给他，让他继续探索。我带你传送。”

  “我不信任他的品味。”布鲁斯撇嘴，“你瞧，他对这么漂亮的建筑模型毫无触动，说不定会折回那块现代艺术区摘一打迷宫受害者的遗像敷衍我。”

  对于雇主的公然质疑，康斯坦丁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棕黄的长风衣下穿着一套西装，进入地下通道后，深红的领带和正装外套被他自行扯到了一半，歪歪扭扭地挂在白衬衫前，看得林登也想解开自己的，当只咸鱼往旁一瘫。

  ——被猫头鹰法庭劫持，多棒的偷懒理由。哥谭市传说级别的隐藏关卡加豪华旅游项目，每位渴望深度了解城市史的游客都会羡慕他的。

  但是不行。保护伞公司不是韦恩集团，有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福克斯可供压榨，他今天沉迷地下迷宫一日游，明天就得加班还欠账。

  “你我他，连同那具行尸，一起传送。”林登让步道，“布鲁斯，你完全能在安全、光线充足的实验室里观察乃至解剖它们，而非耗在地下。”

  “我认为可行。”康斯坦丁忽然附和。

  在他说话的时候，呆立一旁的猫头鹰法庭刺客突兀地抽出了钉入胸口的飞刀，头颅犹如一只真正的猫头鹰，以一百八十度的形式转了过来。他们的头顶炸开烟雾，机括声中三名刺客自白色石墙之上跃下，双手抽出负于背后的利刃，嗓音机械。

  “猫头鹰法庭，宣判你们死刑——”

  林登看向康斯坦丁，康斯坦丁亦同时看向他。布鲁斯抓着他往后退，但康斯坦丁更快，英国人几步跨过石雕的建筑模型，转眼由面对刺客的前锋转作了后位。

  正对刀锋的林登：“……”

  韦恩请的保镖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但即便蝙蝠侠立时从天而降，没有情报和工具，对方也难以轻松解决这些行尸走肉。

  本着拉拢待争取的盟友的心，林登抬起了空余的手。

  狂风随灰眸青年的动作席卷而过，袭击者在出招的刹那平地腾起。布鲁斯瞳孔微缩，保护伞大厦前的那幕仿佛于眼前重叠。林登的控制力明显不如先知，连同受控领路的那位，四名猫头鹰法庭的利爪刺客高高被空气悬起，逼近了灯管。

  “外乡人！”一名利爪挣扎着叫嚣，“你无法阻止法庭！”

  “不错，我是外乡人。”林登嗤笑，“那你们算原住民么，殖民者的废物后代。听说你们能自愈？”

  灰眸的青年打了个响指，明净的光柱腾起，盖过灯管的亮度，照亮了笼罩于黑暗中的迷宫。利爪全身随之腾起金色的焰光，外裹的黑衣化作灰烬，惨白的皮肉融化，紫黑的血液与内脏撒出，又在纯金的辉光里化作灰烬。林登感到布鲁斯抓他的手一紧，遂安抚地拍了拍。

  “不是活人。”他在金属武器落地的劈啪声里说，“否则这一下喷出的血足够把我们从头淋到脚。”

  “不，大法师。”布鲁斯呆呆道，“你把我们的导游也烧了。”

  随着韦恩总裁的声音，一颗闷燃的人头坠下，黑血与灰烬咕噜咕噜洒了一地。

  林登不在意地摊手。

  “那再抓一个得了。以及，如果你非要叫，请叫我施法者。”他说着，趁机取回了右手手臂的自主权。“抓一个我们就出去，怎么样？”

  布鲁斯迷茫地眨着眼，又紧拽住了他的衣袖。林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听得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哥问道：“施法者和法师有什么区别？”

  “前者是个笼统概念，韦恩。”踩在建筑模型上的康斯坦丁抢在林登前回答，语气麻木得像脱过水。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了，没吸，“概括了法师、术士、德鲁伊乃至牧师，你所有能想到的法系职业。技术上来讲它确实更对。”

  英国人说着，望向林登：“因为这位施法者先生刚才用的是古埃及的祭司神术……尘归尘，土归土，所以这里没有烧烤脂肪的焦香。十分感谢。你看过《太阳金经》？原版的？”

  “我会的比较杂。”林登笑了笑，没有作直接答复，“这位保镖先生，你穿的这件风衣也不赖，恶魔之力浓郁。”

  两人隔着布鲁斯对视两秒，康斯坦丁率先伸手：“约翰·康斯坦丁。”

  “林登·兰尼斯特。”

  布鲁斯一言不发地盯向两只在他身前握在在一起的手：“……”

  “保镖先生。”哥谭王子甜蜜蜜地开口，用无限接近蝙蝠侠的力道钳住英国人的手腕，把他的爪子掰了下去：“你本周的薪水还没发呢。”

  康斯坦丁做了个牙酸的表情，叼起了烟。林登奇怪地瞥眼布鲁斯。

  “我不明白你赖在地下干什么。布鲁斯·韦恩，迷宫没腿，不会跑掉。你若真要探险，应当找蝙蝠侠开辆挖掘机陪你。”灰眸的青年摇头，“我有正事，懒得玩了。再帮你们抓个利爪，我就回公司，爱跟不跟。”

  康斯坦丁默默扭头打量起白色石墙上的文字。布鲁斯深呼吸，暗自期冀自己介于僵硬和忍耐间的表情，能被灰眸的青年理解为尴尬和……羞涩。

  该死的利爪与猫头鹰法庭。布鲁斯不清楚自己的运气究竟出了什么差错，竟然在是布鲁西宝贝的时候撞见的刺杀。倘若他穿着蝙蝠战衣，绝不至于靠挂在林登的胳膊上以壮胆的名义制约对方不要太出格、以至于破坏掉所有线索。

  布鲁斯朝灰眸的青年瞪大了蓝眼睛，露出哥谭甜心的讨好专用笑容：“是这样的。”他说，“我和……蝙蝠侠，最近出了些感情问题。我希望通过亲身调查猫头鹰法庭，来挽回他的心。”

  林登不为所动，“你带我们进了下水道又发现了猫头鹰法庭的迷宫。作为一个普通人，你做得够好了。”

  ……康斯坦丁情不自禁瞅了瞅导游利爪的尸体灰烬，以防那名惨遭反控制且用过就扔的行尸刺客怨魂归来。

  布鲁斯再次深呼吸。

  “蝙蝠侠会来救我的。”他说，“他和他的助手肯定不能干看着我的定位消失，肯定已经下来找我了，然后我们就能重归于好啦。”

  ……等你家迪克和提姆过来了我看你怎么圆。

  康斯坦丁迫切地想点第二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