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庄园。午后。

  红罗宾暨哥谭首富韦恩总裁的养子提姆·德雷克拦截了端托盘的老管家, 亲自为客人们送上两杯红茶。他朝致谢的女法师扎坦娜点头, 转而盯着康斯坦丁，毫不掩饰脸上的怀疑之色。

  外号地狱神探的英国男人正盘腿坐在韦恩庄园图书室里。地毯上额外铺了无纺布, 一切通史类与分析宗教原文的书籍皆被搬了下来, 无形的手快速翻阅着它们，一旁还接着联通蝙蝠洞资料库的笔记本电脑。

  一支签字笔疯狂地自行书写着, 桌上叠了一小沓纸，大部分打着叉或是删除线。整个图书室犹如浪了一学期后的大学生突击备考现场, 只是多了些超自然气息。

  康斯坦丁愿意试着为猫头鹰法庭的成员解咒, 但他不是乐意很调查先知。以他的话来说, 是这类存在的真名通常具有力量（康斯坦丁：“通俗地说就是伏地魔啊索伦啊那类，念出名即招致注意，所以书里的角色会用其它词指代他们。什么，你竟然不知道伏地魔？蝙蝠，我开始怀疑你不是人类了。”）, 先知能赐予眷者预见能力，本尊显然只会强不会弱，危险更上一层楼。

  如同打即时战略游戏, 正常玩家的地图一片黑咕隆咚的战争迷雾，而对面有全图挂，高兴了一瞅，连玩家老巢科技树解锁到哪段都了解——怎么玩？

  英国人解释完毕——蹭完午餐——就想去围观先知施下的诅咒, 摆足了捞一笔即跑的决心。

  但是布鲁斯有钱。

  约翰·康斯坦丁是个滑头, 他掌握大量神奇的法术, 知晓许多超自然力量的隐秘故事，明白招惹一个挂开在预见未来上的强大存在要冒多大风险——

  布鲁斯·韦恩挥了挥支票簿。

  亿万富翁签下了五个九，又当着康斯坦丁的面，在最前方加了个一。

  “约翰，想不想让这位数也变成九？”布鲁西宝贝循循善诱，“只要你满足我对我邻居的好奇心……”

  康斯坦丁迟疑了。在未来的危险与近在眼前的金钱诱惑之间，康斯坦丁毅然决然地……要求银行转账。

  连他的说辞也拐了个大弯：“单查先知，而非先知的真名应该没关系……对方以此示外，还有眷者活动，多半是可以沟通、愿意交谈的。”

  提姆深深感到布鲁斯上当了。

  他们需要的资料是代号“先知”的神秘黑袍，摄像头里的移动人形马赛克，而不是历史乃至宗教典籍中所记载的全部先知和预言家。

  ……不过这些资料倒是能在未来某天需要时顶替家庭作业。

  提姆抽回发散的思绪，不满地瞪了低头意欲掏烟的康斯坦丁一眼，阻止道：“图书室禁烟。”

  “遵命，小红鸟少爷。天大地大，客户最大。”康斯坦丁拖了个长腔，举起双手，“要不要我彻底抹掉你头顶的惊叹号……看到你时我就一直想说了，你这样简直像在模仿哪个发任务的游戏npc。”

  与他相背而坐的扎坦娜闻言讶异道：“什么惊叹号？提姆的头上不是一个秃成地中海的诅咒么？我已经解掉了。”

  康斯坦丁咦了声，“小扎，你看不到？”

  女法师转过身。两位成年人对视一眼，同时站起，绕开茶杯与刷刷翻页的书籍迫近了提姆，两双闪烁着好奇心与求知欲的眼睛紧锁着男孩的头顶，看上去很想薅一把下来研究研究。

  提姆升起一股抽出武器捍卫秀发的冲动。他忍住了。

  “我头上的魔法是在向irs举报保护伞公司后被触发。”他冷静地说，“这条信息有帮助吗？”

  康斯坦丁蹙眉，“你留没留举报的原稿？原音频也成。”

  “有电子版，我是通过电子邮件经由私人代理服务器转发。”提姆点头，摸出手机，“原稿在的……哦，邮件发送前我查找了一遍拼写错误，有将林登·弗拉维斯改成林登公开使用的姓氏兰尼斯特。”

  “哈，兰尼斯特，有债必偿。”康斯坦丁咕哝了一句，挥挥手，“先别管它。小扎，弗拉维斯，林登，两个单词，你能联想到什么？”

  “林登出自古英语，含义貌似是树木——某种椴木？——和山，人类常见名，英格兰人欧洲人会取，不属于某些种族的命名偏好，除了精灵——但那位先生不像有精灵血统。”扎坦娜沉吟，“弗拉维斯……我倒有点耳熟。”

  康斯坦丁接过提姆的手机翻阅，女法师更直接一些。她站到图书室中央，集中精神，朗声道：“——斯维拉弗索搜糊模”

  她所施展的咒语是习自父亲的反语魔法，顾名思义，即是将话语反过来念。许多有信仰者认为这种法术很邪恶，毕竟在西方的通俗文化里，十字架一逆转，便代表魔鬼撒旦之类的反派角色要出场了。

  狂风随着扎坦娜的声音卷过韦恩家的图书室，风向紊乱且互相冲突，体现了自然力量字面意义的抽风。一本又一本厚薄不一的古旧精装本与新近填充的平装本跳出深色木柜，于低空一悬又轻轻落下，转眼间摞起了半堵墙。

  ……康斯坦丁觉得，如果自己正在抽烟，这一刻他最爱的丝卡已经从嘴边掉了出来。

  “地狱在下。”地狱神探喃喃自语，“不会都得翻吧，小扎，我高中毕业后还从没这么看过书……我是说这种普通人的正经书……”

  “约翰，这是你自己接的任务，”扎坦娜扭头看了眼时钟，让书写的签字笔停止，“我还要筹备巡演季呢。加油。”

  康斯坦丁撇嘴，一把扣住了提姆的肩膀。

  提姆：“……？”

  “别这样，小扎，从诅咒入手也一样的。”康斯坦丁严肃地说，“我觉着吧，这只鸟宝宝头顶的诅咒还附赠一个血脉检定。不然没道理我眼里有红色惊叹号，你则什么都看不见。”

  他转向提姆，兴致勃勃地提议道：“要不你剪下来？”

  提姆以巧劲挣开他，后退一步，警惕道：“不。”

  “诅咒正常来讲明天消散，但或许会有残留。”康斯坦丁劝说道，“男人在乎什么发型……你在乎也还能够戴假发嘛，更多变了对不对？摘了假发，洗脸时顺便洗个头，省时又高效。”

  “不。”提姆镇定拒绝，“我不相信你。”

  “你不信不打紧，小红鸟。”康斯坦丁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蝙蝠信我就行了，我要为客户的钱负责。”

  提姆：“……！”

  “你先前说过能彻底消去。”提姆为保卫发型据理力争，“这间图书室处在监听范围，我能调出你的音频，布鲁斯不会相信你。”

  “嚯，小小年纪就继承了蝙蝠的监控狂魔传统。”康斯坦丁咂了咂嘴，“你以后找对象可千万保管好硬盘。噢当然，保管不善更好——嗷！”

  “不要听他的，提姆。他在逗你玩。”扎坦娜收回拍在康斯坦丁后脑勺的手，平静道，“以及，记好了。不信任他是你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图书室内的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尴尬，康斯坦丁无所谓地摊手，走向书墙。

  “鸟宝宝，记好小扎的话，我自己都不信任自己呢——比如一个月前的我想洗头来着，一拖，不慎拖到现在。”

  扎坦娜≈提姆：“……”

  扎坦娜擦手：“你真恶心，约翰。”

  “谢谢夸奖。”康斯坦丁道，“让我瞧瞧这是什么……《罗马帝国编年史》？啧。我历史不及格过。”

  提姆闻言皱了皱眉。

  “弗拉维斯

  。”他若有所思地回忆道，“古罗马……屋大维建立朱里亚·克劳狄王朝，帝序提比略，卡利古拉，克劳狄乌斯，尼禄——”

  “你在说什么？”扎坦娜问。

  “罗马帝国的第二个世袭王朝叫做弗拉维。”提姆确定地说，“第一王朝末期，公元六十九年，四帝内乱，这一年罗马出现了四位皇帝——”

  “——和一位大预言家。”康斯坦丁道，“我有印象。传说他跨海而来，留下一个三的数字后腾光而去。云山雾罩，怎么解释都成，堪称神棍和骗术的典范。”

  扎坦娜无视了他。“那一年死了三个皇帝，”女法师慎重地说，“而弗拉维王朝亦只延续了三代。我的朋友上都夫人认为这位预言家的传说是真实的，称他会出现在世界的关键节点。”

  “愈说愈神棍。”康斯坦丁嗤之以鼻，“几千年了。什么叫做关键节点？罗马帝国既然算，玛雅、埃及、阿兹特克之类的古帝国毁灭算不算？美洲殖民者屠杀印第安人算不算？不谈古代，二战期间龙帝复苏导致东亚战局逆转算不算？近代的红色毛子解体算不算？”

  他摸了支烟，没点没叼，只在指间夹着。“不要把人类看得太重，小扎，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疑似非常古老的存在——”

  “林登·兰尼斯特说，”提姆忽然打断了英国人，“先知属于……既是又不是。”

  “那更完蛋了。”康斯坦丁阖上书，“有的存在属于更高维度，时间之河对祂们来说等于游泳，所谓后发先至，祂能在一个人出生前消去这人父母相遇的概率，时间变动后这个人从未存在——嘶，越想象越可怕，这生意我不做了，告辞了，两位。”

  提姆横跨一步，挡住门，冷冷道：“那康斯坦丁，你先把你之前收的……交通费先退了。五百美元。你的右手口袋里。”

  “……”康斯坦丁毫不为难地转了身，面朝书堆和女法师，“我推测先知远不到这层次。嗯，应该只到了大魔鬼、大天使这类层面的存在。我们小心一点，对付他没问题。”

  扎坦娜翻了个白眼。这时图书室的门被推开，蝙蝠侠模式的布鲁斯·韦恩走了进来。

  “你应该有了计划，康斯坦丁。”布鲁斯说道，浑身散发着“我很不高兴”的低气压，“假如你真的没有计划，你早已开传送门走了。”

  这回康斯坦丁也翻了个白眼。

  “拜托，不要把传送术当超市里的特价卷心菜好么——等等，你不逛超市，那当你常见的东西——”

  布鲁斯勾起半个扭曲的微笑：“比方说美元？”

  康斯坦丁一噎。

  “好。美元。”他皱着脸道，“传送术很难学，学完了用起来同样耗神。不是你常见的美元。”英国人吐出一口气，“我看了兰尼斯特留下的影像，他短时间内使用了两个体系的传送魔法，起码论空间掌控是在大师级别了。即使不当法师，他也完全能转职个科学家折磨学生。”

  “他在示威。”布鲁斯声音转冷。“康斯坦丁，你到底想说什么？”

  “多点耐心，大侦探。”康斯坦丁挑了挑眉，“一个魔法界，我是说人类魔法界公认的前提，空间类法术比诅咒类难学。而我在这只鸟宝宝头顶上发现一笔相当稚嫩——呃，对常人来说依然很精妙——的作品。”

  “这个诅咒的触发逻辑有点问题，以致被施术者搁置。这不要紧。我们只需知道，其中的重要条件，即保护伞公司，在百慕大群岛注册不到十年。”康斯坦丁摇头，“假定这个施术者是兰尼斯特，十年或者够他掌握两个体系的空间魔法，但就常理而言，绝对不够他有能耐在他的大楼楼外套那么多层壳。”

  “除非发生奇迹。像他之前说过的，找一个古老存在签订契约是其中之一。”

  “好。问题又回到了，那位古老存在为什么要青睐他——我比较倾向于兰尼斯特耍了小花招。”康斯坦丁随意做了个手势，扎坦娜嗤笑。

  “你常用的那种小花招？”女法师出言嘲讽。

  “一个意思吧。”康斯坦丁得意洋洋地说，“不懂欺骗魔鬼的法师能叫法师吗？”

  围观的提姆感到自己对魔法界的信任与观感被面前穿黄风衣的英国人拉低了。

  “说回正题。”康斯坦丁道，“这里的问题是，与林登·兰尼斯特签订契约的存在叫做先知。先知有预见能力。”

  不知为何，布鲁斯的脸听到“预见”后又沉了一些。

  “你的意思是，先知提前明白了兰尼斯特的选择。”他慢慢说道，“然而先知……有恃无恐。”

  “是的。”康斯坦丁点亮打火机，试图点烟，又在对面三人的眼神下移开了。“行行，我出去抽。啊，对了，我住哪里？眼下来不及去瞅猫头鹰了吧。我没兴趣掺和你们的夜间派对。”

  “你住市内的韦恩酒店。我让人送你。”布鲁斯说，“找一套或者租一套正装，明天你作为我的保镖，和我一起去……”他顿了顿，“市政府的荣誉市民表彰会。”

  “蝙蝠，你想强攻哥谭市政府？”康斯坦丁新奇道，“这可不在我们先前议定的服务范畴里……而且，我觉得吧，兰尼斯特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我不必硬闯。”布鲁斯磨了一下牙，“我被邀请了。兰尼斯特提名了我。”

  ……

  堪萨斯。斯莫维尔。

  乔纳森·肯特放下手里猎枪，迷惑地打量儿子。克拉克披着午后的阳光鬼鬼祟祟地飞了回来，一回来便蹑手蹑脚直钻仓库，差点让他以为农场于光天化日之下进了偷拖拉机的贼。

  他儿子的手臂可疑地背在身后，雕塑般的俊脸挂一丝窘迫的笑。时光在这一秒仿佛倒退了二十余年，尚年轻的他在谷仓拎出一只偷摸抱着蛋糕啃的小馋鬼。

  克拉克浑然不知自己的形象已在父亲眼中跌回小学，他的胳膊又往背后紧了紧，“抱歉，爸，打扰你的午觉了？”

  “儿子，”乔纳森咳了声，“不用藏了……我看到了。挺漂亮的大剑。双手剑？林登给你的？”

  克拉克低头：“……”

  “对。”克拉克只好把冷兵器亮出来。“他说这把剑叫做古拉姆，德意志和北欧传说里的武器。”

  乔纳森的目光划过古拉姆华丽的剑鞘、嵌宝石的剑柄、光可鉴人的剑身，慢慢定格在地上的木头，满头雾水道：“而你用它来劈柴？”

  “劈的还很糟糕。”玛莎·肯特打着哈欠进入仓库，毫不留情地评价道，“克拉克，你怎么不用斧子呢？”

  克拉克捂脸。

  “林登说每个……需要熟悉武器。”小记者模糊地搪塞过了驱魔人一词，“他说这个武器有开启咒文。”

  玛莎奇怪道：“那你试试啊？”

  克拉克：“……我觉得他骗我。”

  乔纳森皱眉，“儿子，这把剑看模样都很贵重……你不应以恶意揣测你的朋友。”

  “你们不懂。他说拜年剑法的精髓在每次出招要喊祝词。”氪星人木着脸说，摆正了柴，一个纵劈，跟着喊出一组简短的音节，依稀是大洋彼岸的语言，因东西方之间的文化交流，肯特夫妇大致听得懂。

  “——恭喜发财！”

  乔纳森≈玛莎：“……”

  玛莎抬了抬眉：“我觉得他确实被骗了。”

  乔纳森耸肩：“不过蛮可爱的。”

  “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