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肯特悄悄离开工位, 溜入星球日报大楼天台的角落。凉风吹乱他的头发, 他用一只手胡乱扒了扒，另一只手搁在领口蓄势待发。藏在小记者外套下的氪星人开启x视线透视一周——很好, 附近暂时没有人, 也没有摄像头。

  超人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行动。

  昨天傍晚, 哥谭出了大新闻，他大半个办公室的同事都在为此加班加点。主职在体育版的好处在此时显了出来, 在满报社的忙乱人群中, 已发表了两篇报道的小角色克拉克有足够空闲偷摸上网, 浏览自己报道的评论。

  接着，一条来自朋友的短信差点把他字面意义的吓飞了。

  他的朋友只发了一个词组——【速来】。

  结合哥谭的新闻，文字工作者克拉克对着手机屏，一瞬间脑补了无数个展开，每个展开单独拉出都足以撑起一部特效大片。这不能怪他多想。毕竟, 在许多年前，堪萨斯通往斯莫维尔的公路上，陌生的灰眸青年凭空抹去了整个龙卷风。

  而当晚的新闻告诉肯特一家, 消失的不只是差点卷走乔纳森的涡旋，还有横跨了大西洋和北美洲的超级飓风。

  那时候的克拉克尚不知道自己能飞，而那时候的林登还需要念咒语，稍微念长一点双瞳便会浮出细微的辉光。每到这时, 灰眸的青年便会郁闷地闭嘴、接着拿手挡住眼。用林登自己的话来说, 这是装了一个麻烦外挂的后遗症, 而他正在测试在不连带唤醒外挂的前提下还剩多少东西能用。

  前去通知客人开饭了的克拉克不认为两眼会发光有多麻烦，视力是他很早觉醒的能力之一。他得意地拿出前辈口吻，试图给新朋友传授一点经验，然后，盘腿坐在玉米地里的青年挪开手，暮色中因泛光而近乎纯银的灰瞳扫过他，开始报他昨晚的网页浏览记录。

  这是未来被媒体称作“钢铁之躯”的超人头一回感受到被破防的透心凉。克拉克踌躇满志的心灵遭到暴击，体验宛如冲澡时被整个平移到了游人如织的曼哈顿第五大道，只差没当场尖叫。

  神秘的灰眸青年只在斯莫维尔逗留了五天。半年后的某个清晨，克拉克发现对方留下的通讯器亮起。他尝试着联络，林登让他找个隐蔽处，继而直接传送到了他的面前。

  克拉克由衷为他的朋友高兴——是的，他是对魔法一窍不通，但咒语声和无声释放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现在，穿上红披风不久的超人先生非常紧张，想象不出他素来从容淡定、能随手止息风暴的施法者朋友遭遇了什么妖魔鬼怪，竟然发出了不符画风的信号。

  ——要不要给玛莎和乔纳森留个言……以防万一？超人想。

  手机震动，克拉克用超级速度接通，听到林登熟悉的声音：“周围没人吧？”

  克拉克又确认了一圈，他明白林登要开传送门。“安全。”

  空间蔓开波动，下一秒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灰眸的青年站在一处占地颇广的华美庄园大门口，递来一副黑框镜。镜片疑似遭铅或遭魔法处理，克拉克发觉自己的x视线无法透过镜片。

  他侧耳听了听，除了林登，还有五个陌生的人类心跳，其中两个疑似经设备削弱。四周环境一派平和安宁，立于园林拱卫中的华美老宅处处透着财富与历史的气息，没有什么预想中的哥斯拉或者刀锋头，更没有满屋的丧尸或者异形。

  “戴上。”林登小声对满脸搞不清状况的克拉克说，“这里是韦恩庄园，蝙蝠侠和布鲁斯·韦恩同居的地方。你不想看到什么蛋白质吧。”

  监控设备忠实地将他的声音放大，传入耳机，餐桌前的蝙蝠侠捏碎了一只骨瓷杯。

  阿尔弗雷德投来不赞同的目光：“蝙蝠侠先生，这是我家老爷最喜欢的杯子。”

  蝙蝠侠：“……阿福。”

  管家先生不为所动，“抱歉，蝙蝠侠，虽然你是老爷的男友，但我是韦恩家的管家。”

  蝙蝠侠感到被飘零的寒叶糊了满脸。

  他目前全副武装地坐在自己通常所坐的位置旁边，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布鲁斯·韦恩的秘密男友”，同样待遇的还有红罗宾。得不到补觉机会的提姆眼神呆滞地盯着白餐布，脑袋一点一点。

  逃过一劫的只有迪克，考虑到他的身份在先知眼里不是秘密，迪克得以冲了澡、换下装备，作为布鲁斯·韦恩的养子陪扎坦娜坐在一边。

  林登·兰尼斯特是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而蝙蝠侠自己，则是帮凶。

  首先，他很不信任林登，希望在尽可能少暴露、乃至不暴露自身情报的状况下获取对方的信息。

  但林登的能力完美克制这个先决条件。林登能看见概率云坍缩为现实的刹那，这就说明，只要对方愿意，抛出硬币前便能清楚正反，拳头落下前便能知晓肌肉运动的轨迹。即使他成功将灰眸的青年关进蝙蝠洞，那也可能是对方故意所为。

  也有解决之道——置之不理，或者坦诚相见。

  前一项不可能。林登与其背后的先知径直轰了阿卡姆，他必须了解对方下一步将干什么。后一项则又绕回了那个先决条件：他信任林登么？

  答案是不。蝙蝠侠不相信任何人。

  他有时间和林登掰扯清楚么？

  答案也是不。今晚的哥谭除了流弹还有大量阿卡姆的逃犯。

  这一结果造成蝙蝠侠不得不拉着一个碍眼的看客四处奔波救火，恍然间觉得自己正在开出租。

  气氛在他们接应到与贝恩对峙的红罗宾、灰眸的青年一个手势断掉了壮汉背后的管子后一度转暖，在下一刻林登建议把贝恩拖在车后时再次变冷。

  蝙蝠侠否决了林登，脸色在这块赖在他副驾驶位的灰眸膏药又提出要去韦恩庄园拜访布鲁斯·韦恩时黑成了头套的颜色。

  ——我就在这里，你还想怎么拜访我。

  又一次的，蝙蝠侠发觉自己遇到了老问题。摘了装备表示我就是布鲁斯·韦恩、或者把林登载去蝙蝠洞都能解决它，但是他信任林登·兰尼斯特吗？

  最终，蝙蝠车披着晨光进入韦恩庄园。自暴自弃的蝙蝠侠指望万能的阿尔弗雷德用白水和过期面包干将林登灌到这家伙的上班时间，让林登自行滚蛋。

  阿尔弗雷德背叛了他。

  灰眸的青年下了车，朝前来察看情况的管家客客气气地点头致意。

  “你好。你一定是韦恩家的管家先生。”他说，“我是林登·兰尼斯特。施法者，科研人员，保护伞公司创始人，全美乃至全球最顶尖的外科及神经外科医生。我来此拜访布鲁斯·韦恩。”

  阿福望眼林登，再望向他。蝙蝠侠发誓老管家的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

  “请跟我来，兰尼斯特先生，以及蝙蝠侠先生。”管家说，给整个早晨定下了基调，“老爷不在，但我相信他很快会回来。”

  非常好。蝙蝠侠阴郁地想。这个世界连阿尔弗雷德也不可尽信。

  磨难远未结束。

  蝙蝠侠坐在自己庄园的大厅里，冷冷地旁观了灰眸的青年向管家介绍了“史诗级外科医生”外号由来的页面，吃掉了他那份曲奇（阿福：“蝙蝠侠先生、红罗宾先生，以及迪克少爷，兰尼斯特先生说，熬夜后不宜摄入高脂高糖食品。”），和扎坦娜打了招呼……终于看向了古董座钟。

  蝙蝠侠精神一振。

  “真遗憾，我上班的时间快到了……看来今天见不到韦恩先生了。”林登说道，“不过我有个朋友，他一直希望采访蝙蝠侠。”

  迪克与红罗宾默默对视一眼，扎坦娜扭头研究起壁画，蝙蝠侠瞪向灰眸的青年，而老管家干咳一声。

  “那真是太好了，我想蝙蝠侠先生不会介意的。”阿福彬彬有礼地说，“我先去为各位准备早餐……啊，抱歉，蝙蝠侠先生，那是老爷的座位。”

  蝙蝠侠嘴角下压，头顶的黑气快实体化了。

  ……

  克拉克进门见到的就是一副无比诡异的画面。

  长桌进餐有一定的规矩。韦恩庄园的大厅内正有一张横置长桌，蝙蝠侠沉着脸坐在一个空位旁，一边是红罗宾，另一边是一个年轻人和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士。这四个人是一排餐盘，而相对的是两个餐盘。在这审问般的、相对的座次安排下，厅内无人开口说话，气氛一派暴风雨前的压抑。

  门口到餐桌有一段距离。小记者脚步一缓，有种原路退出大厅的冲动。

  ——我哪得罪你了？他惊恐地用眼神询问林登。

  林登神色自若地把他拉进位置。

  “这位是我任职于《星球日报》的朋友，克拉克·肯特。”灰眸的青年介绍道，拍了拍克拉克的肩。克拉克赶紧扒开他。他的衬衫底下穿着超人制服，披风像一块过大的围巾那样拱在背后。如果被林登摸出来，那就很尴尬了。“他一直想采访蝙蝠侠。”

  蝙蝠侠阴沉地瞪了克拉克一眼。

  “我知道你。”他不高兴地说，“一个体育版和娱乐版的记者。”

  林登微笑着吐出一组单词：“火柴马龙。”

  蝙蝠侠：“……”

  ——该死。这家伙手里有布鲁斯·韦恩扮作火柴马龙的把柄。

  提姆≈迪克≈扎坦娜：“…………”

  ——忍住。他们坐在蝙蝠侠这边，不能笑。

  一片难捱的沉默中，蝙蝠侠转而瞪向林登，林登无辜地看着他。两人的视线仿佛在空气中碰出电闪雷鸣。迪克突然对刀叉产生了兴趣，提姆假装自己睡着了，扎坦娜清了清嗓子。

  “你好，肯特先生。我似乎察觉到……之前有空间魔法的波动。”

  “我拉他过来的。”林登随意地说，“我的朋友还有个身份，注册驱魔人，代号葛温布雷德。”

  克拉克认为有必要在眼前疑似行家的女士那为自己打个补丁：“呃，你好，女士……其实我不懂魔法。”

  林登在桌下踩了他一脚，克拉克闭嘴了。

  “他是物理系的驱魔人。”灰眸的青年懒洋洋地说，“极其擅长将遗迹的不正常现象变为遗迹的一部分，他在波兰考试的时候就体现了这点。”

  “反正你必定会调查和我相关的一切……不如我直说了。省点力气，对吧，蝙蝠侠？”

  “兰尼斯特先生的话很有哲理，坦诚是很好的品格。”老管家笑眯眯地推来了餐车，“愿各位满意韦恩家的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