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登被咨询“本地不明烈性传染病”的电话吵醒。他在被窝里录了段自动应答，翻身准备睡个回笼觉，没过多久，又听到紧急邮件的铃声。

  保护伞公司低调发展至今，名为公司，实乃集团。其以良好的待遇吸引了大量人才，高工资高回报，需要林登于上班时间之外处理的事务少之又少。灰眸的青年带着一点惊奇与不耐召过平板电脑，然后一阵无语。

  的确是必须插队的急事。有人将保护伞公司举报给了irs——于南北战争期间成立、威力超过cia与fbi、美利坚最令人谈虎色变的执法机构——又称为国内收入署的国家税务局。

  在这个国家，即使是洗钱与贩毒，也得把税钱交足。毕竟律师可以将贩毒往非暴力犯罪方向洗地，而逃税则是辩无可辩的重罪。可怕的税务局不仅拥有武装征税权，还拥有要求怀疑对象自证其无罪的执法权。后者的意思是，如果它认为某个领失业救济、却过得像个百万富翁的人有猫腻，或者怀疑某个公司逃税，可以直接冻结其所有资产，继而要求其自行证明没有欠税务局的钱。

  所以北美的会计师一直以来收入稳定且颇受欢迎，又有谚语，“万物皆可逝，唯有死亡与缴税永恒”。

  irs这么麻烦，林登自然不会自找没趣。他在哥谭建立分公司，一方面是觉得这座城市谜之亲切，另一重要原因是这个世界正处于通往不同未来的路口，哥谭市乃两个关键点之一。以稍神棍的话来说，这里是所谓的命运之地。

  他没有忽悠蝙蝠侠。预言中的哥谭覆着蒸汽工业时代早期城市般的浓重黑雾，偶尔闪过丧尸般的利齿。这本来没什么，但和大都会明晃晃、高清晰度的外星飞船一比，就显得十分微妙了。

  ——要么哥谭灾难的根源真的在雾霾，要么哥谭变量太多，要么哥谭已经上了某些强大存在的棋盘。倘若是最后那项，除非林登下定决心被外挂同化，否则绝不能再使用外挂强行刮取预言的真相。

  最终，林登决定先在哥谭盯一盯。不论如何，他不打算随便放弃一个有网络的世界，自己辛苦种田和蹭别人种完的田差别可大了去了。

  灰眸的青年用精神力悬着平板，边穿衣服边翻阅手下的加班成果，待看到结论部分，又是一阵无语。

  ——疑似哥谭地下世界高层之一黑面具为报复本公司而指使他人举报。

  根据安插在irs内部木马发回信息的时间，这个时候的黑面具刚好在参加企鹅人牵头的秘密会晤，包括其在内的黑道头目一致通过了弄死小丑的决议——他们将其称之为“处决”。为了不泄密，科波特连双面人都排除在外。生化危机真起来了可是泥沙俱下，黑面具中了弱智术才会在尘埃落定前玩背刺。

  作为与会人员之一，林登腹诽着复制了邮件中可以见人的部分。他走出次卧，径自进入厨房。杰森正在煮鸡胸肉，让他意外的是他的宠物也在，喙缘还挂着一点鸡肉碎末。林登瞪了它一眼。

  “早上好，杰森。这只鸟是不是在你起床后就蹲在这儿了？”

  另一名住客扭过头，“没有。”男孩答道，“它叫我起床的，我认为它饿了。”

  “昨晚你喂过了。”林登用肯定的语气说。

  “……对啊？”

  “下次不用管它，鹰吃太撑了会飞不起来。”林登道，将平板往男孩手里一塞，“看眼这个。像不像黑面具的一贯手法？”

  等待投喂的鹰发出抗议的嘶鸣，被灰眸青年无情地拎着翅膀扔出了公寓。杰森擦擦手，快速浏览了一番内容，啧了声：“这里边说，一位匿名人士向irs举报保护伞公司——你的公司，涉嫌隐瞒一笔巨额资金，推测为黑面具？不会的。”

  杰森摇摇头，“黑面具……残酷，残酷且暴躁。他得到这类信息，会像对付一个中产阶级一样干脆利落地上门勒索你。有人故意嫁祸黑面具。他同时看你和黑面具不顺眼——也可能单纯看你的公司不顺眼。不过，这笔钱不少，你公司内部或许也有问题。”

  林登给自己洗了只苹果，闻言皱了下眉。

  “我直说吧。”他说道，“大约一年前，先知预言哥谭在酝酿足以牵涉世界的变化，保护伞公司在哥谭的安保部即是我的紧急应对部队，所以问题不可能出现在内部。”他无视杰森想要反驳什么的神情，做了个下压手势，“其次，昨晚我回来时你睡了……我见了黑面具，还有企鹅人。你早上吃掉的布丁就是冰山餐厅的赠品。”

  杰森：“……”

  男孩默默瞅了眼餐厅垃圾桶里不带标志的包装袋。“味道很好。”他镇定地说，“看来你消费了不少。”

  “科波特给我免单了。”林登耸肩，轻描淡写地说，“我们组成了一个迷你临时同盟，目的是杀掉小丑。”

  杰森的视线瞬间凝固了。

  林登啃了口苹果，等待男孩做出点更激烈的反应，然而对方脸上全无得知负债变文债时的有趣变化，只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为什么？”

  这样真不可爱。林登咽下果肉，克制住了捏他脸的冲动。

  “我判断现在的小丑是个生化威胁，他想把哥谭全城变成他的拙劣马戏团。于是，我联合了一些同样有志于维护形象、且不忌惮于斩草除根的市民，贯彻落实美利坚国策，先发制人。”林登微笑着扯了圈套话，直视男孩的双眼：“依你看来，小知更鸟，蝙蝠侠会不会选择英雄救丑？嗯？将他的老伙计再次关入温暖的阿卡姆疗养院休养？”

  杰森抿紧嘴唇。杲杲的冬日阳光之中，他的眼神晦暗难明。林登空余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换来一下不甚明显的瑟缩。

  “不愿透露消息没关系。”林登友善地说，“我理解你对你家大人的深厚感情。哦对了，现任的罗宾自称红罗宾。我个人猜测，这只红鸟的代号是为纪念你的‘死亡’，或者说失踪。”

  “目前的你健康完整，最迟下周便能投入你们的夜巡。我看不出蝙蝠侠有拒签你的理由。当然啦，在你还完债前，我衷心希望你不在现场。”

  杰森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计划。”他慢慢地说，“但是，蝙蝠侠会救小丑。他会去做的——即便小丑杀的人填满了哥谭公墓，即便小丑每月一越狱，他也会选择把小丑关进阿卡姆。永远都是如此。”

  灰眸的青年撇嘴，“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所以你需要我。”

  “不。”林登笑了笑，移开手，直白地说，“我不太信任你，杰森。而且前天凌晨起，我个人就上了小丑的名单；昨天，谜语人在这里逛了一圈；今天，保护伞公司的人手将被用来调查irs的稽查人员确实是真正的irs稽查人员，无法保证下一个敲门的人是我们的人。为你的安全着想，你该在白天去找蝙蝠侠的男朋友，众目睽睽之下，他绝对比蝙蝠侠好说话，说不定还会给你爱的抱抱呢。”

  杰森像是被噎了一下，他咬了咬牙。

  “林登，我还欠你的债。呃……你想看的蝙蝠侠与布鲁斯·韦恩。”

  “公司网站有我的邮箱。”林登不在意道，“我也收实体打印稿。假如你赖账，我会告诉你家长的。哦哟，司机来了，你整理一下，我们马上走。”

  杰森：“………………”

  假若他不是这个被“告家长”里的对象，他还蛮期待见到这一幕的。

  杰森望着灰眸的青年扔掉果核，洗手，转进主卧，没多久边整理领带边打着哈欠踱了出来。他同布鲁斯·韦恩一样高，同样拥有隐藏身份与大量财产，但和布鲁西宝贝自带亲和力的外在形象不同，因浅淡的瞳色与冷峻的面部线条，面无表情时的林登·兰尼斯特给人的观感相当危险。

  像是一头暂时眠于深渊的恶龙。

  杰森知道，抉择时刻已至。

  是回到韦恩庄园，当布鲁斯失而复得的养子，还是成为蝙蝠侠的错误，老家伙未来必将追捕的对象之一。

  蝙蝠侠不杀人。小丑杀了很多人。

  他的心中同时浮现了布鲁斯钢蓝色的双眼与蝙蝠侠惨白的护目镜。那双熟悉的蓝眼睛里满是漠然与陌生，敌意与仇视，犹如注目着其它的哥谭罪犯。

  ——这样也好。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够优秀的罗宾。他不像无瑕的神奇男孩迪克·格雷森，他本来就是蝙蝠侠在犯罪巷捡回的失败品。

  杰森闭了一下眼，又重新张开。

  “我不需要你的信任，林登。”他平静地说，“你们想要小丑，小丑想要我。记得昨天刺激到我的新闻吗？小丑在通缉我，我是最佳的诱饵。”

  “请让我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