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克拉克醒来时,差点被病房里鲜艳的色块、白花花的大腿及线条分明的紧身衣灼伤眼睛。

  “你醒了！”一位高挑的女士朝他露出欣喜的笑容。在这个能从超市买到枪的国家，她穿着一副抹胸短裙款的古典盔甲，戴一对金属护腕,活像刚从漫画、游戏、电影或者漫展会场走出来。“感觉如何？”

  “眼花。头疼。”克拉克诚实地喃喃，礼貌地从对方身上挪开目光，顺便咽下了对那副除了好看显然起不到多大防御作用的打扮的所有感想，环顾四周：“这里是……你们是谁？”

  他似乎提出了什么特别奇怪的问题。刹那间，那位女士边上的色块们开始蠕动，一个装束配色参考了玉米的男人困惑地朝他伸过头：“你不记得我们了？”

  “看样子像。”另一个绿色还发着光的男人冲他晃了晃手。眼下克拉克的视野清晰了不少。他能清楚地看见此人手头的led戒指与长及肘部的白手套，还有身上那件近似女士高叉泳装的绿制服。

  作为一位胸怀广阔的堪萨斯人,克拉克尊重他人的性癖和审美。但作为一位见多识广的媒体人、一位醒在病房里的无辜记者,面对这样一群疑似情趣紧身衣的包围圈，克拉克不由得狐疑地瞟过可能放摄像头的位置、紧急搜索挖掘一番自己的记忆内存……

  不知该庆幸还是失望的,他既没能想起任何可疑的限制级网站地址,也没能想起自己要参与整人节目录制的信号。

  “如果我曾有幸见过有勇气穿泳装上街的人，我一定会有深刻印象。”克拉克客气地对绿人说，“顺带一问,你胸口的标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他的本意在打开话题，但似乎起到了相反效果。在玉米配色盔甲的边上，一个胸前挂着充电标志的红人看看他，又看看绿人。“泳装？”红人重复，紧跟着左手击右掌,发出一声爆笑：“天呐！你一直穿着高叉泳装满宇宙跑！”

  绿人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窜起来。

  “这，这是军团制服……！制服的事,能叫做泳装吗？！”

  “但你会对儿童和青少年带来不良影响！”红人手舞足蹈，“我要修改你的分级和维基备注……”

  “住手！”

  像中学男生似的，绿人和红人迅速扭打在一起,病房里的其他紧身衣对此视若无睹，只有一个黑人……确切点说，一个套了一身黑制服、还莫名摘下了黑头盔的白人。此人疾如迟到打卡，静如神偷作案，冲他反过一面平板。

  “这个人，你认识吗？”

  克拉克接过印着蝙蝠logo的平板看了眼，又谨慎地看回无头盔的黑制服人。

  “在回答之前，我能问个问题么？”

  “说。”

  “你将你的头盔设计成蝙蝠状的原因，是为了规避种族歧视相关的指控，还是为了讽刺白人不能涂黑脸的成见？”

  “……非常独特的视角。事实上，我拥有蝙蝠怪的版权，他的一切都是品牌策略的一部分。”黑制服人流畅地说，颇为骄傲地昂了昂下巴，“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答案了。”

  原来是个品牌推销员，生活所迫。克拉克恍然大悟，理解地点点头。他还想继续问黑制服人是不是用腰带勒着平板、屏幕会不会因此弯曲，这些是不是依然属于品牌策略，因为此人似乎将它掏出来的位置显然是后背那块（总不能是披风？）……当然，考虑到不知何时红人和绿人停止了打架，女人和玉米人与上一秒比离病床近了几步，克拉克决定暂时按下不表。这群人或公开或偷摸地关注着他，像群嗅到腥味的猫一样感兴趣又假装不在意，克拉克一头雾水。

  讲道理，他们真的很怪，不止公然穿情趣紧身衣的那种怪。

  “我未婚夫。”克拉克庄严地点点平板上的男人，没克制住露出一个喜爱的微笑。“不过他通常不这么穿。可以把照片发给我吗？”

  怪人群体集体发出浣熊洗没棉花糖一般的叹息声。克拉克猜他们是乐子落了空，尽管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乐子。

  “你对他这身衣服没什么感想？”绿人不死心地追问。

  克拉克又低头看了眼屏幕里的林登。黑发银眼的男人被p了身红蓝紧身衣，紧身衣胸前有个带s的盾徽。

  “我喜欢蓝配红，”克拉克说，“至于s……肯定不是代表小码。他不小。”

  这回黑制服人拿走了平板，怪人群体也作鸟兽散。

  他得重复一遍，他们真怪。

  2

  克拉克没在病房呆多久。他有份全职工作，有很多要付的账单。尽管他有个有钱的未婚夫，但这依然不能阻止他看清这间病房有多大、边角摆了多少台科幻风格十足的机器后感到钱包很痛。

  还有在看到病房电视的新闻频道时感到一阵比美国医药费之痛更痛的痛：他有个数字出版任务要搞定，死线在今天晚上，而他一字没动！

  所以，当脑袋不再那么晕、眼前不再那么花，除开记忆部分缺失之外想不起自己有受到其他任何伤害后，克拉克毅然决定撤退。

  不知为何，在他宣布要走后，那个品味诡异的紧身衣团队成员互相看了看，红人、黑制服人和那位穿着过短战裙的高个女人决定与他同行。而当他询问此处哪里结账时，这三人更是齐齐露出古怪的眼神。女人先开了口。

  “卡……我是说，克拉克，你还记得多少？”

  “呃，信用卡密码？还有我答应了佩里的稿子连标题都没想好？”

  女人的眼神更古怪了，在她继续说话前，一旁的红人拽了她一把，克拉克的余光则扫到电梯口红白相间的伞形标。

  已知，伞形标是安布雷拉的logo，他的未婚夫创建了安布雷拉公司，安布雷拉公司的主营业务并不涉及电梯，那么电梯口出现一个伞形标代表着……

  克拉克眼前一亮。

  “红皇后！”克拉克满怀期望地呼唤起未婚夫的ai，“我的桌面上硬盘里有多少个最近新建的文档？”

  “一共五个，克拉克先生。”机械的女声一板一眼地回应他，“新建微软word文档到新建微软word文档(3)共四个，内容空白，新建word文档(4)有一句话。”

  “它是什么？”

  “我一定能写完。”

  克拉克：“……”

  “噗……咳。我是希波吕忒之女戴安娜，正义联盟的神奇女侠。”身边那位高个的女士安慰地按上他的肩，“正义联盟刚刚挫败了一起试图把人类心智削到猿人时代的阴谋，以及正在挫败一起气象魔法方面的阴谋，这对你有帮助吗？”

  “……谢谢，我能把它扩写成三到四千，但我的主编要的是三万，或者一万五，搭足够漂亮的图表。”

  戴安娜拍拍他。克拉克拒绝分析她蓝眼睛里的情绪是同情还是告别。

  “愿缪斯女神保佑你。”

  “蓝……咳，克拉克，相信自己，你可以的，你是我见过的打字最快的记者。”红人也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区区三万，如果你半小时写一万，你只需要一个半小时……”

  克拉克默默看着红人，从红人的手套，看到红人的全覆式头盔，再看到他包裹严实的红制服，看得红人噼啪一闪，躲到戴安娜和黑制服人身后：“……那，祝你好运？”

  “事实上，我突然有点灵感……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我是闪电侠，正义联盟人，胸前的标志意思是闪电不是代表充电。好了，你有什么问题？”

  克拉克继续看着他。

  “为什么你们的……制服，和这位女士的制服差异这么大？”

  “大、大概因为我们各自能力的侧重不一样？”

  “不，我是说，制服风格。”克拉克谨慎地说，“无意冒犯，但神奇女侠的盔甲似乎缺少肩甲和对关节部分的保护。”

  “这是赫菲斯托斯的设计。”戴安娜友好地笑笑，“没有肩甲、臂铠和护膝是通常情况下我并不需要它，需要它们的场景里……通常它们也没用。”

  “戴安娜是位希腊女神，”闪电侠在一旁骄傲地补充，“刀枪不入。”

  “可，假设戴安娜是位希腊男神，他的制服也会是相似风格么？他的制服是否依然会露出肩膀，手臂，战裙刚刚盖过大腿的三分之一？”

  “我的故乡依然流行希腊与罗马时代的审美，所以，即使我是天堂岛的戴安，我的铠甲依然可能是类似形态。”戴安娜抬眉，“不过，克拉克，你暗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社会话题，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些女性英雄……呃，怎么了，布鲁西？这个角度很有意义。“

  没戴头盔的黑制服人若无其事地挪开那只拉她的手。和先前一样，此人翻过平板，平板上一个红披风，蓝紧身衣、胸口一个s、面容有点眼熟的男人，倒没再p上林登的脸。

  “这是超人。”黑制服人严肃地说，“他也刀枪不入。”

  “……啊？啊，对，”一边的闪电侠附和，不知为何，他的脸部肌肉有点扭曲。“他会飞，有时甚至背把剑，差不多就是个神奇男侠。”

  神奇女侠看了看他们俩，又看了看他，同样不知为何，她的嘴唇抽了抽，“没错。”她干咳，“超人的眼睛能防弹，完全拥有尝试希腊风格制服的基础……”

  第三次重复，这个奇装异服联盟的人真的很怪。不过，感谢他们，克拉克知道，自己可以靠一篇分析超级英雄性别与紧身衣布料多寡相关性的文章，暂时逃出佩里的魔爪与word文档可怕的大片空白。

  前提是他能及时找到超人……嗯，说不定不用找，他记得林登不少办公室支持实物投影。

  “谢谢你们。”克拉克感激而匆忙地说，“下次下午茶我请。”

  三个超级英雄目光诡异地目送着肯特记者进了电梯，红皇后向他们保证会照看好自己的另一个主人，以及暂时保密。

  “‘下午茶我请’。”闪电侠重复，“你们觉得他想起了多少？”

  “我想看到他的文章。”神奇女侠愉快地说。

  “前提是我们的医生不干涉。”布鲁斯沉吟。他切到新闻频道，打开直播，看着现场记者镜头中天空处末日般的电闪雷鸣与云层后的流星，满意地点点头。“他没时间干涉。”

  3

  林登度过了忙碌的一天。

  首先，是作为安布雷拉管理者的公务。然后，挨个敲掉那些指向“先知”却只想靠重复尊名之类的获取好处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归类的野生信徒的记忆。这可太糟心了，要是他期望每天有人复读他的名跟他的话之类的，他干嘛不去弄一星球的复读机呢？接着，正义联盟结束了一次“魔法猩猩试图把人类拉到猩猩水平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们”的任务，作为他们的医生和后勤，他拖走并安置好伤员，他调来并安排好善后人员，他回应采访……他在直播现场又撞上了理应属于正义联盟的新任务：几个超能力者组成的小团队想通过打击正义联盟来扬名。

  等他纠正过他们的错误观念、搜出他们的老巢、清点过他们的财产、确认过不会打了蠢的老的跳出来等等等传回大都会的家，正好看到一个被投影环绕的克拉克。

  确切的说，是被各种性感制服款的超人投影环绕的克拉克，从类神奇女侠的抹胸小短战裙，类扎坦娜款的低胸西服渔网袜，类上都夫人款的高开叉长旗袍等等等不一而足。

  实话说，林登有点被镇住了。毫无疑问，这是天堂，是视觉盛宴，但天堂和盛宴没有丝毫预兆骤然降临，唯一的那个引导员却在面无表情地狂敲键盘，任何恋爱关系中的男人都会下意识思考一下自己最近犯了什么错。

  “吾爱，”林登谨慎地问，“你在忙什么？”

  “如你所见，逃离死线……帮忙煎个牛排？应该解冻好了。”继续噼里啪啦的克拉克头也不抬。“……嗯，可知，制服对超人的意义就像潜水服对水生生物……”

  作为一个预知点满的隐藏boss，林登心情复杂地承认，自己更加茫然了：“……你在写什么？”

  “一篇很长的东西，新媒体方向，”克拉克对着电脑喃喃，“我注意到紧身制服设计的性别偏见，于是我就开工……”

  可我还是找不到这么一大列在我们负距离交流外出现的必要性。林登怀疑地扫过客厅，紧跟着，他意识到一个更大的问题：“不对，吾爱，你什么时候离开病房的？那里有个复原法阵，你之前替一群学生挡过认知干涉的魔法——”

  桌边手机在这时震动。忙碌的记者先生从笔记本前抬起头，一手仍按在键盘上，一手去解锁手机屏。他们的视线终于对上，记者先生冲厨房示意。

  “亲爱的，你能去处理牛排么？我要回艾斯利女士的邮件——”

  “……是我想的那个艾斯利么。”

  “对，毒藤女。她认为植物生命贵于人类，但她依然以人类审美打扮……”

  林登干脆走上前，坐到记者旁边，强行把记者抱到腿上，并夺过记者的鼠标。

  “我觉得你恢复后会后悔……不，”林登无语地滑了滑滚轮，“你会非常、非常后悔。”

  他的克拉克在探讨性别对制服款式的影响，这个方向非常政治正确，选题也很有趣，是即使不是肯特记者写的、他依然会点进去的文章，但克拉克设计的配图很有问题。可能是忙于赶稿又来不及向他人获取授权的原因，记者先生拿来举例的模特全都是超人。

  包括女性超级英雄及超级反派。

  “吾爱。”林登表情复杂，“你觉得超人同意吗？”

  “他当然会同意，支持，配合，这是揭露偏见和压迫的好事，统计之前我从没想过那么多女性穿着缺乏防护作用的高叉露胸装，她们并不都是神奇女侠或超人，”克拉克在他怀里挣扎，声音坚定而充满正义。“而且有些基础数据就在红皇后的数据库里。考虑到安布雷拉拥有超人的版权，红皇后生成图层的速度很快，嗯……”克拉克忽然扭过头，黑框眼镜后的蓝眼睛怀疑地眯起：“你还在正义联盟兼职……”

  林登默默打了个响指。

  4

  “同意？”林登问。

  “……”

  “支持？”林登问。

  “……”

  “配合？”林登继续问。

  “……我有个死线。”克拉克呆滞地说。

  曾布满半个客厅的投影已经关闭，只有时钟还在嘀嗒……还有克拉克手机上发信方备注为“末日”的、每隔数分钟稳定一闪的短信，现在它的频率已经提到了半分钟一条。

  “我猜有人误导了你……”林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怀中的氪星人雕塑，确定他还在维持呼吸。“我们可以从这位乃至这家的制服入手。吾爱，你是我见过的打字最快的文字工作者……”

  “……有布鲁西。”

  林登：“……”

  林登想了想蝙蝠侠只露出下巴的制服，又迅速在记忆中回溯了一遍蝙蝠家族的姑娘们从头裹到脚的装束，不得不承认在论证性别对制服影响方面，这家人无懈可击。

  ……等等，还是能找到破绽的。

  “用迪克举例子吧，他成为夜翼之前的那身。”林登建议道，“他不会介意的，说不定还会很高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