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六宫粉黛皆颜色
作者:流潋紫      更新:2022-04-15 02:04      字数:7984
  于是陪着玄凌一起坐下看书。看了一会儿。只是望着窗外的芭蕉出神。

  玄凌见我良久不出声。轻声道:“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我愣了一愣。方转神过來。神色也有点凄惶了。道:“今日安妹妹大喜。倒叫臣妾想起当年入宫。臣妾与鹂妃还有德妃姐姐是同日入宫的。又一直情同姐妹。可惜德妃姐姐早逝。连好好叙一叙姐妹之情的缘分也沒有了。”我言下伤心。眼中也不由垂下泪來。

  玄凌亦有些不忍。“德妃在世时朕沒有好好待她。想起來心里也总是有几分不安。”

  我拉着他衣袖。含泪道:“如今臣妾已经位列四妃。安妹妹也封了鹂妃。”我顺势跪下。“姐姐虽被追封为德妃。但谥字追尊还未定。臣妾求一求皇上的恩典。再赐姐姐一份哀荣吧。还有早逝的淳妹妹。她走的时候还这样年轻。”念及淳儿。我不禁潸然泪下。

  玄凌抚着我的肩安慰道:“逝者已逝。生者也沒有什么多为他们做的。就依你所言以表追思吧。皇后病着。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做。”

  “嗯。”我这才破涕为笑。又道。“既然说了。臣妾就斗胆再求一份恩典。悫妃是畏罪自杀。依例不能追封。只是皇长子渐渐大了。也得顾及他的颜面。至少也是皇后的颜面。毕竟如今是皇后在抚养皇长子。”我欷歔道:“生母不能被追封。想必皇长子是要伤心的。”

  玄凌负手而立。沉吟良久。道:“汤氏虽有大罪。但念在她是皇长子生母。从前侍奉朕也还尽心。就破例予以追封吧。”他顿了一顿。又道:“既然要追封。那些已故的妃嫔就一齐追封了吧。只一样。从前的贤、德二妃断断不能追封。”

  我心下一凛。已经明白。忙道了“是”。

  玄凌拉我起來。揽住我的腰。道:“自给了你协理六宫之权。你也辛苦了不少。”

  我低头莞尔。“为了皇上。总是甘之如饴。”我微一沉吟。“有句话。臣妾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我想一想。道:“皇上方才与臣妾说起追封一事。臣妾想起今日皇后在昭阳殿所说的一句话。”

  “哦。”

  “皇后娘娘说‘六宫妃位多悬’。臣妾想也是。四妃之中只有臣妾一位。宫中有的是比臣妾资历深厚德行贵重的妃嫔。所以臣妾忝居高位也常常自觉不安。端妃姐姐进宫最早。却因着身子不好一直未得再晋封。有时朝礼之时还要在臣妾之下。臣妾实在愧对。”

  玄凌道:“说起來。六宫之中是许久沒有大封一次了。皇后不提。朕倒也疏忽了。”

  我依依道:“臣妾也是这样想。已故者可以放一放。倒是朝夕相处的姐妹该好好晋一晋位份才是。后宫安定。对皇上的前朝也有所助益啊。”

  玄凌道:“好是好。只是这样大封。也要有个由头才好啊。总不成容儿进了鹂妃。后宫全跟着晋封。也沒有这样的道理。”

  我抿嘴儿笑道:“皇上贵人多忘事。予沛、予涵与灵犀百日之时。皇上曾经大赦天下。又赏了百官俸禄。独独在后宫沒有加封。皇上。您这可是厚此薄彼了呀。”

  玄凌道:“难为你还记着。只是这话提起來也有一年多了。”

  “不是臣妾存心要记着。而是臣妾想后宫本就是让皇上舒心安乐的地方。若后宫姐妹和睦相处。皇上也能安心。”我收起笑意。郑重道。“臣妾只求皇上一样。无论怎样晋封各位姐妹。只请皇上一定要让端妃姐姐为尊。居于臣妾之上。否则臣妾终究难安。”

  玄凌道:“端妃进宫最久。贵妃这个位子本也当得。只是朕的心里。总是更属意于你。”

  我柔声道:“皇上重视臣妾。臣妾心里十分明白。不愿在名位上计较。”

  玄凌有些感慨。抚着我的脸颊道:“这样就好。朕就册端妃为端贵妃。位列四妃之首。”他想想道。“朕早些年很委屈了敬妃。她又素性温和。就册为德妃吧。”

  我盈盈屈膝。“臣妾先代几位姐姐谢过皇上。只是皇上可还记得当日为了敏妃衣衫上的发明神鸟图纹与凤凰相似。还闹出过好大风波。既然发明属东方贵妃位。如今端妃姐姐成了贵妃。不知敏妃心里会不会不痛快。”

  玄凌蹙一蹙眉。微有不悦。“她还年轻。來日方长。”

  我心中一宽。道:“淑和帝姬是皇上的长女。徐淑容是皇二子的生母。这两位的地位自该与旁人不同。臣妾想总该给妃位。”

  玄凌扶了我道:“这话不错。只是这般三妃便有欣妃、贞妃、鹂妃和敏妃四个。”他苦笑道。“敏妃年轻气性大。素來不喜容儿。今日已发作不小的脾气。若來日与鹂容并列。不晓得又要生出多少事端來。”

  我抚腮而笑。“蕴蓉到底年轻娇纵些。于大礼无妨也便算了。”

  “蕴蓉到底是朕的表妹。不可薄待了她。给她从一品夫人之位。再定一个‘庄’字。也叫她记得自己是妃嫔。言行必得庄重。”玄凌凝神片刻。“只是欣妃与贞妃谁來做三妃之首。倒费些筹谋。”

  我微笑道:“欣妃与贞妃都是生育了子女的。欣妃入宫久、资历老。贞妃忠心耿耿。又生育皇子。实在是难以决断呢。”

  玄凌微微沉吟。“贞妃到底资历浅。就叫欣妃做三妃之首吧。还有一个。从前福祺祥瑞四位贵人如今只剩了一个福嫔。她是最敦厚老实的。你给她贵嫔之位。一是体恤。二是也叫人知道。朕看重安分守己之人。”

  我的微笑盈然而生两颊。“到底是皇上思虑周全。臣妾可想不到那样多了。”

  玄凌抬起我的下颌。轻笑道:“你哪里是想不周全。不过是等着朕來说出口罢了。你也再去想想。有要一同晋封的就列个名单给朕看过。再交给礼部去办就是了。”我又替欣妃谢过。玄凌笑吟吟向我道。“你替别人求了这样多。又替别人谢恩。怎么也不为自己求份恩典。”

  我投入他怀中。笑道:“臣妾有皇上的宠爱。就是最大的恩典了。再不求什么别的。”

  他伸手将我抱在怀中。家常的宁绸长衫上有着墨迹的馨香。暖风吹动殿后的竹叶簌簌地响。衬着午后四平八稳的阳光。直欲催人睡去。

  一夜好睡。醒來打起精神唤來内务府与礼部之人一同安排大封六宫的典礼。又由礼部按着位份、家世、资历循了旧典定好要晋封的诸人位份。等着送來过目。

  直忙到了黄昏才有三分眉目。我累得身上酸乏。向槿汐道:“明日请端妃与敬妃过來。请她们一同看看诸妃新定的位份有什么不妥。”槿汐抱了一大束新折的木槿花。粉白嫣红。枝叶笔直。甚是可爱。她将花插入临窗长几上的大瓷瓶中。垂手笑道:“皇上要大封六宫的消息可都传遍了。皇后提一句鹂妃顺带着六宫妃嫔大封。这可都是要感激娘娘呢。”

  我一笑。“我是不想便宜了她一个人做好人。她想抬举安陵容……”我“嗤”地一笑。“如今是安鹂容了。我何不顺水推舟。有好儿大家分罢了。”我取了把小银剪子。慢慢修剪木槿多余的枝叶。头也不抬道:“景春殿有什么消息沒有。”

  槿汐道:“听说安昭媛得了这个‘鹂’字。沒敢生气。也不敢委屈。只问了一句说内务府选‘俪’字甚好。为什么不用。”

  我只顾着修剪花枝。“为什么不用。这话问得可笑。合该送个私塾先生给她讲讲学去。问为什么不用‘俪’字……叫花宜想法子把她这话传到皇后宫里去。”

  只怕皇后知道了。头风要发作得更厉害呢。

  我道:“还听说什么了么。”

  “内务府几个为鹂妃拟封号的司礼内监不知道为什么得了罪咎。被李长带了小内监狠狠杖责了一顿。打发去‘暴室’了。”她小心翼翼道。“听说是皇上的旨意。”

  我淡淡“哦”了一声。“大概是赶着巴结咱们这位新封的鹂妃娘娘。沒巴结到点子上吧。”

  槿汐嘴角含了一缕微笑。“在旁人眼里。这件事仿佛是这样的。内务府的内监们想着巴结鹂妃。结果却挨了皇上的打。”

  我选了一朵开得最好的粉色木槿花簪到槿汐髻边。淡淡道:“原本不是这样一回事。只不过两件事叠了起來看起來是那么一回事罢了。”

  槿汐下意识地摸一摸鬓角的花朵。道:“多谢娘娘。”

  “那么。还有人再敢随便巴结讨好鹂妃么。”我微微笑着。一枝一枝细细整理着手中的花枝。直到使它的姿态达到我理想中的样子。插好后只含笑端详着。“要本宫想要的。剪去本宫认为多余的。修剪花枝其实和整理后宫一样。这道理。本宫明白。皇后更明白。”

  槿汐淡淡笑道:“这花已经剪得很好看了。”

  我只是含笑不语。

  花宜掀了湘妃竹帘进來。道:“吕昭容來了。娘娘可要见一见么。”

  我笑道:“她來得倒快。”说着命小宫女捧了金盆和毛巾來净手。向花宜道。“请吕昭容进來吧。”

  话音刚落。吕昭容一阵风似地卷了进來。眉梢眼角皆是笑。道:“安鹂容。安鹂容。娘娘这样好的智谋。真真是大快人心。”

  我含笑请她坐了。对花宜道:“去拿昭容最喜爱的蜂蜜燕窝來。”

  吕昭容道了一声谢。“娘娘这样客气。”

  我笑着说:“本來就到用点心的时辰了。昭容有什么喜事。慢慢说就是。”

  吕昭容笑得眉毛飞得老高。“扑哧”一声终于掌不住了。道:“娘娘想必知道了。鹂妃。皇上竟然赐了个‘鹂’字给她。当真是要笑死我了。”

  我慢慢剥着一颗葡萄吃了。方道:“这有什么好笑的。鹂妃么。皇上本就爱她声如黄鹂啊。又赞她温柔如黄鹂。”

  我说完话。只幽幽笑着。吕昭容呵呵笑道:“凭她说得怎么好。怎样是赞她的话儿。咱们姐妹虽然书读得不多。字面上的意思到底是懂得的。鹂妃。连她的名字也改了叫安鹂容。不就是黄鹂鸟儿么。再说她已不能唱了。说她声如黄鹂真是刻薄。”她笑得不止。好容易才拿绢子掩了掩唇。“大周立国以來。从沒有给妃嫔赐过这样的封号。新奇是新奇了。却也要笑煞人了。且一改名字。这‘鹂’字也算不得什么封号了。”她心情甚好。语速又快。一双明眸左顾右盼。耳上的赤金缠珍珠坠子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得人眼花缭乱。

  我微微一笑。回味着唇齿间葡萄的酸甜。“姐姐此言差矣。既然更名为鹂容。鹂字就算不得封号了。”

  吕昭容连连含笑称是。又问:“皇上要封她鹂妃。娘娘可想好了拿什么去做贺礼。”

  我指了指红木桌上的一幅“送子观音”图。道:“她那里什么好的沒有。我也沒什么好东西。这幅画权当给她安胎用罢了。”

  吕昭容道:“我想着也是。眼下皇上正宠着她。场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说着唤來贴身的侍女婵娟。指着她手里捧着的一把白玉如意。“我选了这个。就算给她安枕好了。”说着掌不住笑道。“娘娘瞧瞧。如意也就罢了。装如意的盒子可费了我不少心思。”

  我一时好奇。接了过來瞧了瞧。不觉脸上蕴了笑。道:“你也忒有心了。”

  原來吕昭容装如意的盒子是个松檎双鹂图的剔彩捧盒。那盒子十分精巧。用十三层颜色织就。相映。中间圆环林檎枝上是两只黄鹂。并头展翅。神态温柔。外圈的果实花卉也是描画得光洁喜人。

  吕昭容笑得弯腰。“这样的盒子才配咱们鹂妃娘娘啊。娘娘瞧这两只黄鹂多栩栩如生啊。我可是领着宫女在库房翻了好久才找出來的。”

  我掩唇笑道:“从前只听人家说买椟还珠。必定是碰上了你这样的好盒子才会连明珠也不要了。”

  她颇有得色。“鹂妃见了这个盒子。肯定忘了还有把玉如意呢。”

  “你可小心。别叫她动了胎气。”

  “娘娘放心。她绝不会生气。鹂妃的名号是皇上给的。她若生气。可不就是生皇上的气么。她才不会。”吕昭容笃定微笑。那笃定之中也很有几分不屑。

  我唇角微微上扬。道:“那也是。我更有一句好听的话告诉你。皇上可称赞咱们这位鹂妃性情和顺。乃礼义人也。”说罢。弹着指甲冷冷而笑。

  “礼义人。她也配么。且不说眼下。娘娘不在那几年。她明火暗枪地算计。多少嫔妃吃亏在她手里。”吕昭容道:“难怪娘娘要生气。皇上竟这样夸她。”

  吕昭容读书不多。自然一时间想不到。槿汐却是知道关窍。不觉举袖掩唇。吃吃笑得满面通红。

  吕昭容似有不解。我笑啐了道:“槿汐老于世故了。却也有这沒正经的时候。还不告诉昭容。”

  槿汐见左右也沒有旁人。笑垂着眉毛道:“这话是从前汉成帝称赞赵飞燕的。原话是‘赵婕妤丰若有余。柔若无骨。迂处谦畏。若远若近。礼义人也’。”

  吕昭容仔细听了。想了想道:“这话好耳熟。”说着面上微红。“不过听着仿佛不是什么好话。”

  我俯身过去。贴近她耳边。极小声道:“姐姐从前宫里有本《昭阳趣史》。只往这上头想去。怎么姐姐自己也忘了么。”

  吕昭容惊了一惊。不觉脸上红晕四溢。忙忙去看周遭。见沒有人。方才不好意思笑道:“淑妃娘娘怎么说起这个來了。这还是从前皇上刚临幸时。咱们什么也不懂。几个老宫人寻了來了。后來皇上久久不來。不过放着偶尔闷才看两眼。自从上次皇后拿崔尚仪与李公公的事做文章。我可吓得要死。略有些嫌隙的都叫贴身的宫女一把火全给烧了。从此可再沒有了。”

  我笑一声道:“这有什么。读史本就可明得失。不过淫者见淫。智者见智罢了。”

  正说着。槿汐领了小宫女端上燕窝來。趁热把浓稠如汁的蜂蜜滚烫地浇了下去。那燕窝本是血燕。鲜红透亮。一盏盏光洁如璧。一丝杂质也无。金黄的蜂蜜浇上去。颜色愈发光润。令人食指大动。

  吕昭容笑吟吟接过道:“娘娘好福气。这血燕十分难得。不是我宫里常用的官燕能比的。”

  我笑道:“那有什么。如今淑和帝姬正在长身子的时候。是该多多吃些好的。”我转脸吩咐槿汐。“去告诉内务府。以后灵犀帝姬用什么吃穿用度。昭容宫里的淑和帝姬也是一样。不要因为本宫位份高就偏袒灵犀一些。淑和帝姬才是皇上最尊贵的长女呢。”想了想又道。咱们宫里的血燕也快用完了。赶紧去叫内务府送些來。等下给昭容宫里也送些去。”

  槿汐应了转身出去。吕昭容忙起身笑道:“这样怎么敢当呢。毕竟灵犀帝姬是娘娘所出。身份尊贵。”

  我忙笑道:“姐姐客气了。不要说姐姐的淑和。敬妃姐姐那里的胧月虽是我生的。却一直劳烦敬妃姐姐抚养着。还有端妃姐姐那里的温仪。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胡昭仪的和睦帝姬我也一样疼爱。只不过人家金贵。我不敢露出來罢了。只是凭她再怎么金贵。长幼有序。自然是姐姐的淑和帝姬最尊。只可恨内务府那帮奴才一径地狗眼看人低。倒叫姐姐伤心了。也是我的不是。沒有早早知道。”

  吕昭容道:“哪里的话呢。我心里也是把娘娘的胧月和灵犀看得如亲生一般。只碍着娘娘位份尊贵。又日日操心宫中大小事宜。怕着那起子小人说我一味巴结。反而妨了娘娘的声誉。”

  我微微蹙眉。叹息道:“外头的闲话本來就多。还盼昭容姐姐向从前那样待我才好。我出宫那几年。胧月虽养育在敬妃姐姐膝下有她疼爱。可是明里暗里受的委屈也不少。敬妃姐姐也不能一一护过來。听说昭容姐姐也看顾了不少。要不然哪里有胧月的今天。我还沒谢过姐姐呢。”这番话说得推心置腹。吕昭容本就是直心肠的人。更是大为所动。

  吕昭容道:“那几年胧月帝姬苦。娘娘也苦。总算如今好些了。还要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也是难过。”

  我点头道:“还是姐姐明白我的心。尤其是咱们这些做母亲的。费的心思更多更难。姐姐从前如何看顾我的胧月。今日我对姐姐的淑和也是一样。只怕不能回报万一罢了。”

  吕昭容心肠触动。低头伤心道:“皇上虽然给了她一个‘鹂’字。但终究在妃位。从此高我一头。也只能任她压制了。我一个人老珠黄的人还怕什么呢。只是可怜了我的淑和。算算年纪淑和也十五了。等上两年便要下降。若被我这个不中用的母妃连累了。她面上也无光。”

  我有心安慰她。笑盈盈起身。拉了她的手。道:“本该早恭喜姐姐的。方才姐姐兴冲冲进來。倒把我也哄得忘了。皇上今日吩咐了。大封六宫时要进姐姐为欣妃。为三妃之首。姐姐可高不高兴。”

  吕昭容大喜过望。一时之间倒有些愣住了。口中讷讷道:“是听说了要大封六宫。只是位份未定。真如娘娘所说么。”

  “从前立九嫔的时候让姐姐屈居在安昭媛之后。我心里不舒坦了好几年。今日皇上要给鹂妃封号。我就顺嘴提了一句。姐姐的淑和是皇上的长女。皇上便有了这道恩旨。”我微笑看着她。“鹂妃再得宠也盖不过您是三妃之首。姐姐可安心了。”

  吕昭容喜极而泣。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嘤嘤泣道:“在宫里头熬了这么些年。沒想到还有封妃出头的一日。”她盯着我。“娘娘不是与我玩笑吧。”

  我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大封六宫。过几日就有旨意下來。如今叫我先拟了名册來看。恭喜姐姐了。”

  吕昭容感激涕零。“若非有娘娘眷顾。我何來今日呢。”

  我忙扶了她起來。笑道:“咱们姐妹。还要这样客气么。最要恭喜端妃姐姐。马上可要改口称呼端贵妃了。”

  吕昭容一怔。连连颔首笑道:“正是呢。这个宫里端妃姐姐资历最深。也是最苦。封贵妃是应该的。咱们都心服口服。”

  正说笑间。却是槿汐进來。双手空空如也。道:“方才内务府小扬來回。除了皇上日常要用的血燕外。其余都沒有了。”

  我听她说话间有些气息不顺。便问道:“前两日还说送了几十斤血燕來。我和皇后、太后宫中统共都沒拿多少。怎么就一下子就连送人的份儿都沒了。”

  槿汐答了声“是”。道:“原本是还有的。方才太后宫里拿了些去。皇后娘娘宫里又吩咐了。说是回过皇上的。鹂妃娘娘有孕在身。血燕这样滋补的东西要尽着她吃。所以剩下的全送去了景春殿。”

  吕昭容惊讶道:“血燕。那是正一品的四妃与帝后之尊才能用的。她的封妃之礼还沒呢。怎么就先用上了。这样子是还沒生呢。若生下來了。可不知道要怎么宝贝才好了。”

  我摆摆手道:“姐姐。由着她去吧。”说着皱眉。“只是我难得想对淑和尽尽心。竟也不能了。”不由得幽幽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倒引起了吕昭容无尽感慨。槿汐道:“方才小姐和昭容说起赵飞燕。倒叫奴婢想起《汉书》里头一句话。”

  我正一正髻上凤钗。幽幽点头道:“我知道你要说哪一句。赵飞燕姊妹从自微贱兴。逾越礼制。浸盛于前。班大家说的是从前。反而叫我们如今的人也心有戚戚焉。”

  吕昭容低头细细一想。苦笑道:“赵飞燕一旦得势。纵横后宫残害妃嫔。汉成帝一味宠幸她。竟连亲生骨肉被杀也不理会。皇上虽不至于这样糊涂。可她这个样子。哪怕我成了三妃之首仍要让她三分。”

  我亦愁云凝在眼角。“血燕是沒有了。槿汐。去取些茯苓膏來送与吕昭容吧。”

  吕昭容恨恨不减。柳眉横起。道:“我偏不服她。娘娘可要拿个主意呀。”

  我只是愁眉不展。槿汐上前道:“昭容娘娘是知道的。一则是皇后的主意。二则娘娘要忙大封六宫的事分不开身。娘娘可要为我们娘娘在后宫的娘娘小主面前分辩呀。”

  吕昭容点头道:“我自然明白。”说着也不等槿汐拿了茯苓膏來。又一阵风似的往燕禧殿方向去了。

  我见她走远。方静静笑道:“只怕吕昭容现在已经恨煞了鹂妃了。若敏妃那里知道。怕也要生好大的气。”

  槿汐垂手道:“吕昭容是个热心肠。又是直肠子经不得激。但分寸是知道的。她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话对旁人说反而直接明白。娘娘处在这个位置上。有些话不方便说也不能说。借她的口倒很不错。”

  我用指甲拨着碗里的茶叶。慢声道:“我请旨让端妃为贵妃也是这个道理。难得她心思细。出手又利落。”我心念一动。霍然想起一事。“皇后已经不耐烦鹂妃了。真是可喜可贺。”我笑着踱到妆台前。打开了胭脂盒子补妆。道:“皇后赐了那么多血燕给鹂妃。也不知鹂妃能不能消化得了呢。”

  槿汐微微垂下眼帘。道:“娘娘也觉得皇后不是真心疼惜鹂妃么。”

  胭脂嫣红如血。凝在指尖仿佛一朵颜色最纯正的红梅。红得盈盈欲滴。我薄薄化开了拍在脸颊上。浅浅的红色如飞在天际的一片红霞。轻薄甜香。我笑道:“就如这胭脂一样。拍得薄可以晕脸。浓可用來点唇。皇后真心要赏鹂妃。大可不必那么显眼。一日一日命内务府送去就是了。这样一下子全给了她。反而叫六宫非议。”

  槿汐拿着篦子为我细细篦着头发。徐徐道:“这才是皇后厉害之处。一则让她不要趁着有身孕得宠忘本。二來与鹂妃为敌的人不少。鹂妃恩眷愈多。后宫中人愈对其侧目。为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一定会紧紧依附皇后这棵大树。不过。看來她们之间的嫌隙恐怕也不浅呢。”

  我对镜自照。缓缓向槿汐道:“去把六宫的妃嫔名册拿來。我要好好看一看怎样大封六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