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同心
作者:流潋紫      更新:2022-04-15 02:00      字数:7127
  数十盏明灯照亮端妃清雅的披香殿。我与端妃相对而坐。各自择了棋子对垒分明。眉庄身形渐显。只坐在一旁和采月挑选婴儿小鞋上要绣的花样。偶尔转头看一眼我与端妃的棋局。她淡淡道:“你与敬妃挑明了。”

  我“嗯”了一声。端妃笑起來。“观棋不语真君子。”

  眉庄“嗤”地一笑。“我本不是君子。何必学男子观棋不语。”

  端妃执着棋子笑。“我原瞧着你老实敦厚。却不知你已学得和淑妃一般油嘴滑舌了。当真如今只你一人有孕。皇上越发把你纵上了天。”

  我笑道:“姐姐说眉姐姐也就罢了。何必扯上我呢。”

  端妃笑道:“谁不知道皇上如今在后宫里只去三个地方。你的柔仪殿。徐贵嫔的空翠殿。还有便是她的莹心殿。你们都已知晓了结果。皇上只成日念叨着淑媛能再添一位皇子就好。燕窝雪蛤是流水样送进莹心殿去。还怕不足。只叫淑媛安心保胎要紧。。。只看着淑媛呢。”

  眉庄头也不抬。似笑非笑道:“姐姐心里和明镜一样。。何尝是疼我。不过是看肚子里孩子的情面罢了。”

  端妃的眉目在烛影下显得格外疏淡。似浅浅一抹竹影。“别不知足。你只看景春殿那一位。。听说得脸些的奴才都敢给她脸色瞧。和在冷宫有什么分别。”

  眉庄轻轻一哼。头也不抬。“姐姐心疼她。我却不心疼。先别说谁沒熬过那样的日子。只怕落在她手里吃苦的人就不少。”

  端妃笑道:“我何尝心疼她。只不过心里总有个疑影儿。。听胡昭仪话里话外的意思。总沒下那样重的手。”

  我心下一动。端妃一向剔透。不觉道:“重不重的也是皇后手里的太医诊出來的。”

  端妃微微凝神。托腮落了一子。缓缓道:“正是如此……”

  眉庄眉心拧起。嫌恶道:“皇后……谁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皇上还可说是疼肚子里的孩子。皇后只当是疼我的命罢了。”

  端妃轻轻一叹。“我晓得你苦了那么些年心里总有疙瘩。只是现下既已有了孩子。那就什么也不要想。安安心心等着做母亲就是。”端妃停一停。“你只看我和敬妃。做梦都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却始终不能如愿。”

  端妃语气平淡。仿佛是在说旁人的事一般。然而内心的苦楚如何能向旁人说清。真正的痛苦。永不能溢于言表。

  我执起一把小银剪子。剪去多余的灯芯。缓缓道:“这样和她说白了。真不晓得对她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夜里都睡不安稳。”

  端妃微微蹙眉不语。倒是眉庄别过脸道:“一辈子不知道。到死也是糊涂鬼。更便宜了旁人借刀杀人。”

  我垂着眼道:“你倒不骂我坏了心肠。”

  眉庄怅然一叹。“我倒盼着你我从來沒有心肠。”

  端妃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十余年前。自我知晓自己被灌了红花再不能生育那日起。我夜夜不能安睡。一闭上眼便是噩梦缠身。醒來连枕头被褥都被泪打湿了。一个女人若无端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乃是世间大痛;若连报仇也不得。反而每日被仇人蒙蔽甚至为她所用。更是奇耻大痛。”她顿一顿。“情愿清醒。也断断不能糊涂。”

  我点头。抬首望向昀昭殿的方向。不禁担忧。“姐姐沒瞧见昨日敬妃的样子。我真怕她会痛苦得发疯。”

  烛影摇红。愈发映得端妃云鬓如雾。她沉稳道:“她不会。她在宫里活了那么多年。许多事司空见惯。即便落在自己身上。到底她也过了能生育的年纪。再痛也不会死过去。”

  眉庄矍然抬起头。眼中有异样的光芒。冷然道:“我不知道敬妃如何想。但眼下若有人要害我的孩子。我必定杀她一千遍一万遍。叫她永世不能超生。”

  眉庄自有孕以來。那股冷冽清疏之气淡化了不少。整个人皆被母性的安宁恬和气度笼罩。如一枚开蚌后的珍珠。熠熠有莹璨的温腴光华流转。

  如今她说出这番话。足见她有多爱这孩子。哪怕她并不爱玄凌。

  寂寂深宫。君王的情意并不足以维系终身。唯有孩子才是一生的依靠。

  端妃气定神闲。“要死要疯也不会到了这个时候才去。见多了生离死别。才晓得好好活着有多要紧。敬妃还有你的胧月呢。”她挽一挽绫珠广袖。“只是心里有了恨。她已不是从前的冯若昭了。”

  眉庄择了一个“如意连枝”的图案。望着远处微微出神。道:“她不是一个只有恨意的女人。她有胧月。”

  端妃用玉搔头挠一挠头。温然看着我道:“你把胧月交给敬妃抚养是个很好的决定。于人于己。皆大欢喜。”

  “但愿吧。”眼前一跳一跳的烛火。仿佛一口浮游的气息。孱孱跳动不已。“强行把胧月带回我身边。只怕这孩子会恨我一辈子。我情愿慢慢來。不至于他日相见无地。”

  端妃颔首道:“确该如此。胧月那孩子是有几分气性的。勉强不來。”她淡淡一笑。“如今你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我却还总有些疑惑。以为还是你刚入宫那时候。”

  我微微垂首。望住墙上自己的倒影。看不清容颜是否依旧。只觉得侧影如剪。比当年清瘦了些许。人比黄花。其实连黄花也不如许多。

  而一颗心。已是瘦到虚无了。

  端妃神色有些恍惚。烛光熠熠。四处蔓延着一种秋夜萧索沉闷的气息。殿中翠织金绣的团花帷幕反射着沉甸甸的暗光。端妃忽而一笑。声音仿佛是从古旧的回忆中穿來。看着我道:“方才看你的侧影。真的与傅婕妤很像。”她道:“两年前。我曾与傅婕妤同在上林苑下了一局棋。”

  我安静看着她。“姐姐很喜欢她。”

  “不是”。她淡淡道:“我只是忆及你才肯与她说话下棋。”

  我微笑。“傅婕妤真的那么像我么。”

  “像你。也很像一位故人。”

  我低头默默。“我知道。”我转头看着窗棂上“六合同春”的花样。明明是吉祥欢喜的图样。心下却只觉黯然。“真的很像么。”

  她点头。“我沒有读过书。却也知道咏雪词。傅婕妤是‘撒盐空中差可拟’。而你则是‘未若柳絮因风起’。形似与神似之别而已。”

  我想起前事种种。更是恻然。“撒盐也好。柳絮也罢。终究只是像雪罢了。”

  “我只是提点你一句。像雪并不算太坏的事。。。你自己细想去罢。”

  我低头不语。只怔怔托腮仔细品味她话中深意。眉庄看我与端妃一眼。道:“你们越发爱打哑谜了。”她停一停。“我只知道傅如吟入宫那一日。所见妃嫔无不色变。宫中纷传她像足了你。直疑心是你家姊妹。”

  我讪笑。“像我。也足以叫人害怕了吧。她自己可知道与我容貌相似。”

  “皇上专宠如此。人言纷纷只怕捂上耳朵也躲不过。她怎会不知。”眉庄看一眼端妃。静静道:“她恨极了像你。而像你。是她获宠的惟一资本。她不敢也不能舍弃。”

  我念及五石散夺宠一事。心下警醒。低低道:“所以……”

  眉庄如何不晓我的意思。“当日之事实在蹊跷。我总想不出五石散怎会神不知鬼不觉进了她宫里。她与皇上一同服食。终不会一无所知。”

  端妃捻着手串上的祖母绿圆珠。沉吟着慢条斯理道:“如若她也觉得时时有被人夺宠之虞。一心想要固宠。又不愿只凭容貌承恩于殿上。再有人从旁诱使。她必入瓮中。”

  眉庄低低叹一口气。拍一拍我的手道:“终究也是逝者了。个中情由如何。实在不必多加揣测。顾好自己才要紧。”

  端妃安静抿唇。衔着笑意道:“也是。如今淑妃你最该思量的是如何与敬妃联手。我太晓得她的脾气。未解此仇她势必不能罢休……”

  “她不会冲动的。姐姐安心。”我笑盈盈望着端妃。“其实姐姐是最睿智的……”

  端妃眼波盈盈。口中截然道:“你也放心。我断断不会出手助你。”

  我微微松一口气。沉静道:“我也作此想。姐姐向來洞若观火。最能冷眼看清乱局。再者若让姐姐沾染了是非。來日我若有不虞。也怕无人说得上一句公道话了。”

  这日天气晴爽。寒意却如一层冰凉的羽衣披覆于身了。我午睡醒來。和乳母一同哄睡了灵犀和予涵。正看槿汐和浣碧在后园里翻晒着冬日里要穿的大毛衣裳。外头阳光耀目。晒在冬衣上有股子蓬松的棉花的香味。

  日影无声无息转移。我蓦然抬头。却见敬妃安静站在重重飞檐下仰望远远天际。却也不晓得是何时进來的。不觉笑道:“姐姐怎么悄沒声息就进來了。倒唬了我一跳。”

  她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也沒什么。只觉得同样的日头。在柔仪殿看就是比在昀昭殿看舒服。”

  其实昀昭殿并不富丽。惟一的好处只在日光充裕。即便到了冬日也暖意融融。“昀昭流霞”更是紫奥城胜景之一。独独赐敬妃所居。可见当年玄凌对敬妃的重视。

  她转脸向我笑了笑。“带我去看看韫欢和涵儿。好不好。”

  我点头。我牵着她的手进去。锦绣堆褥中。灵犀和予涵一边一个安静睡着。乳母支颐在旁轻轻拍抚。

  敬妃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睡梦中孩子绯红的小脸。声音轻微得似柳梢溅起的涟漪。“人人都说昀昭殿日光丰美仅逊于皇后的昭阳殿。都说当年华妃之下皇上最爱重的就是我。可是从那日我知道皇上不过是挟我以衡华妃之势时。我的心里便再沒有见过阳光明媚的时候了。”她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神思荡漾在久远的过去之外。“和华妃同住一宫那些日子。我直到今日做梦还会惊醒过來。你想不出她那样一个人会弄出多少细作的手段來为难你。既然皇上的恩宠不可依靠。我只发疯一样想要个孩子。让往后的日子不那么孤苦无依。”她的手指微微发抖。“我总当是自己福薄。怨不得天怨不得人。后來新人陆续进宫。皇上也不大理会我了。我只好断了念想。”

  我握一握她的手指。柔声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敬妃点头。髻间饱满的白玉凤凰微微颤动。“我总当是的。你离宫之后。我有了胧月。”她掖一掖孩子的被角。目光温柔得似能沁出水來。“她送到我宫里时那么小。软软的一团。那天下着雨。送她來的内监不当心。半个襁褓都湿透了。胧月冻得直哭。他们又欺负靳娘是新來的乳母。给她吃得肘子里下了许多盐。害得靳娘都沒有乳汁。饿着胧月。我恨极了。抱着胧月在昀昭殿前动了宫规。把那起子奴才个个打断了腿。从此再无人敢轻视她半分。我要叫这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胧月帝姬并非沒有生母爱护。在我冯若昭处。她便是昀昭殿的主人。”

  我心下感动。要抚育废妃之女。还要教人不敢轻视。敬妃的确是是煞费苦心。

  睡梦中的灵犀或许是觉得热。不耐烦地转了转身子。敬妃小心翼翼抱她入怀。她的手势稳妥而娴熟。像一个小小的环。把灵犀牢牢拢在怀中。大约是觉得睡得舒服。灵犀嘟一嘟嘴。又沉沉睡去了。敬妃把灵犀放入小床中。凝视她小小的脸。“那时胧月日夜哭个不休。非要人抱着才肯睡。除了靳娘和含珠。我一个不信、一个不靠。只和淑媛一同陪着胧月。轮流去眠一眠。”她赧然一笑。“我这样说并非炫耀。妹妹可别吃心。胧月到底也不是我亲生的。若是亲生。或许要被我宠得不成样子了。”

  我握着她的手。感泣道:“姐姐把胧月教导得很好。”

  敬妃神色复杂。附在我耳边道:“当年为求生子。我日日服下无数苦药。甚至在宫里偷偷养了个‘小相公’。”

  我闻言色变。忙把平娘和钟娘遣了出去。按住敬妃道:“姐姐可疯魔了。‘小相公’乃是妖孽之物。向來为宫中所禁。若被皇上和皇后知晓。不治姐姐一个秽乱宫闱才怪。”

  敬妃静一静道:“不过是个手脚会动的檀木娃娃。我只为求子之用。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一两月后想明白了。就叫人拿火焚掉了了事。”敬妃冷笑一声。“今日旧事重提并非说我当日昏聩。我爱子若命。谁害得我今生无望。我誓不与她善罢甘休。”

  她手中“咯”地几声脆响。面上依依含笑。若无其事地松开手來。却是手指上戴着的几枚琉璃薄玉护甲被生生扼断在手里。零落掉在地上。

  我拢一拢鬓边的珠花。“姐姐既定了主意。就好办了。”

  我挽着敬妃进了柔仪殿。重烧了暖炉。又叫小厨房炖了贝母乌鸡汤來一同用点心。浣碧服侍着我们吃了。又打发了几个小宫女换了瓶里的菊花。我斜坐着看她们忙碌说笑。也觉得有趣。正与敬妃闲话。玄凌已经进來。笑道:“远远听见你这里语笑喧哗。好不热闹。”

  我欠一欠身微笑。“皇上可是被这热闹引來了。”敬妃见玄凌到了。当即起來行了一礼。

  玄凌爱怜地拢一拢我。道:“你在这里。朕怎么舍得不來呢。”又看敬妃。“你本來就和淑妃交好。是该多走动。”

  我笑着睨他一眼。柔声道:“秋凉了。皇上一路过來必觉得冷。拿热毛巾捂把脸吧。小厨房里做了什锦蜜汤。很是清甜入口。皇上可要尝尝。”

  玄凌道:“正好渴了。你倒想着。说來也怪。明明朕有时想着你劝朕要雨露均沾。往别的宫里走走。可是无论到了哪里用什么点心汤水。总觉得是你这里的最好。”说罢唤小允子捧了上來。

  我婉转看了敬妃一眼。娇嗔道:“敬妃姐姐在这里呢。皇上也不害臊。”

  敬妃抿唇而笑。“皇上说得也是实情。别说是皇上。连臣妾也惦记着淑妃妹妹这里好。无事也要來走上两三趟呢。。只怕妹妹嫌烦。”

  玄凌点头而笑。“她怎么会烦。你把胧月带上。涵儿与灵犀都是她的弟妹。孩子们总在一起好。”

  玄凌这话说得体贴而委婉。我亦感激。若说为我而叫胧月來。只怕敬妃吃心。而论手足之情。那是理所应当的。

  我微一思索。索性把话挑明。“方才臣妾与敬妃姐姐商量了。涵儿与灵犀都还小。少不得臣妾照顾。实在是无暇养育胧月了。只得再请敬妃姐姐辛苦几年。待得胧月來日出阁下降。臣妾再好好谢敬妃姐姐就是。”

  玄凌不意我有此说。倒是愣了一愣。片刻扬唇笑道:“甚好。你既与敬妃商议定了。朕也不用总是为难。左右昀昭殿与柔仪殿也不远。多走动就是了。”

  敬妃见玄凌欣然应允。忙起身谢恩。玄凌抬手饮了一口什锦蜜汤。抿嘴道:“的确不错。”又道:“这汤里有菊花。菊花性凉。你还在月子里可吃不得的。”

  我颔首轻笑。“臣妾晓得。原就、是预备下了给皇上的。皇上国事操劳。喝些清心下火的东西最好。”

  他伸手刮一刮我的鼻子。“还是你最有心。”有瞬间恍惚。仿佛还是那个人用双指夹一夹我的鼻子与我说笑。我几乎微微发怔。玄凌道:“好好地怎么呆着。可是不舒服么。”

  “臣妾沒事……”我正欲说下去。却是内务府的内监到了。行礼道:“启禀皇上。给徐贵嫔的封号已经拟好了。请皇上御笔亲选。”

  玄凌道:“朕看了一天的折子眼睛正酸。”说罢看我。“嬛嬛。这是拟给燕宜的封号。你读给朕听就是。”

  我含笑应了。接过红纸一看。用金漆写着三个字。分别是:顺、恭、珍三字。

  我方念了一个“顺”字。玄凌微微颔首而笑。道:“这个字倒不错。”

  我方要赞成。心中一动。骤然想起往事。恰好撞见敬妃看我的目光。晓得她也已经想到了。果然敬妃轻轻咳了一声。道:“皇上。先头华妃的谥号就是这个顺字。现在徐贵嫔用恐怕不吉。”

  玄凌微微作色。道:“不错。换过一个也就是了。”说罢向我道:“再念。”

  我曼声道:“是个恭字。尊贤贵义曰恭。执事敬让曰恭。”

  玄凌微微点头。“这字用來说燕宜很贴切。先放着。再念下一个。”

  我恬和微笑。道:“是个珍字。”

  “哪个珍。”

  “珍珠的珍。”我笑着扬了扬纸。“徐妹妹为皇上诞育了二皇子。皇上必然是爱如珍宝了。所以内务府定了这个字。”

  玄凌轻轻一嗤。“珍字甚好。可是用來对燕宜……虽然她辛苦为朕诞下了皇子。可是她在朕心中还算不得如珍如宝。这个字未免过誉了。”

  我心头一怔。初次见到徐燕宜的情景蓦然浮上心头。一片郁郁青青的浓密翠色之中。她孤影而立。吟诵令人伤怀不已的《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她是真心爱慕着玄凌的啊。可是这份真心……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贞字好不好。”

  玄凌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我:“哪个贞。”

  我娓娓道:“清白守节曰贞。大虑克就曰贞。皇上觉得珍珠的珍过誉了。那么臣妾倒觉得同音的贞字就好。徐贵嫔入宫多年。皇上也说过宠幸不厚。而徐贵嫔一心一意为皇上诞育皇嗣。忠贞可嘉。不如就赏她这个贞字做封号。以全她对皇上的一片心意。”

  敬妃微含赞许之色。玄凌笑着捋一捋我柔软的鬓发。道:“既有出处又贴切。又有褒奖之意。朕还有什么可驳回的。”说着踢一踢底下跪着的那个小内监。道:“淑妃娘娘的话可听明白了。去罢。”那小内监忙不迭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去传旨了。

  敬妃察言观色。笑吟吟起身道:“臣妾想先去玉照宫向贞贵嫔讨喜。先告退了。”

  玄凌挥一挥手。想了想又道:“你去告诉燕宜。说朕明日再去看她。叫她好好养着。朕要看她在册封礼上精精神神的。”

  敬妃屈膝退下。顺手合了殿门。我见玄凌笑吟吟坐着喝蜜汤。不觉失笑:“不过一盏蜜汤而已。皇上何至于高兴成这样。”

  玄凌用力一拉。把我强拉到他膝上坐下。颇有几分感慨。“蜜汤不过是入口甜。而你所言所行则是教朕入心而甜。”他握住我的手臂。拥我入怀。“你疼惜胧月自是母女之情。然而如此顾念敬妃与燕宜。朕实在欣慰。”

  “胧月总是臣妾的女儿。臣妾不能不为她打算。”我温然道:“事事都勉强不得。臣妾总要以胧月为先。敬妃姐姐眷顾胧月良久。为人又忠厚爽朗。臣妾与她亲厚也是应该的。”

  玄凌笑:“你与贞贵嫔不甚往來。倒很喜欢她。大约她饱读诗书。你是喜欢这样的性子的。”

  我低首。声音温柔。“臣妾瞧她很爱重皇上。时时以皇上为重。臣妾很是感动。如今她几经辛苦才为皇上诞下二皇子……”

  玄凌按住我的唇。“正因如此。朕才特别赞许你。”他的声音微微低了下去。“这样苦心周全。着实难为你了。”

  窗外天光渐渐暗了下來。余晖带着最后一抹橘色的流转霞光映照在玄凌面上。有奇异地贴心的的色彩。这样的贴心。若是在数年前……

  他的呢喃渐次低软下去。“你一切安心。朕总教你如意即是。尚有一份惊喜。你必想不到……”

  我良久无言。静静靠在他肩上。如何惊喜呢。我的日子永远是惊多于喜。远处最后一抹霞光被黑夜的温腻吞沒。一轮弯月渐渐溢出银霜般的光华。唯有到夜幕浓黑时。方可知其璀璨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