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廖清欢就开始处理那些松茸鸡枞菌, 这些一般是秋天长成的，没想到冬天他们这居然能拿到这么多。

  不过听说长这些菌子的地方气候都很宜人, 大抵是今年那边还没怎么凉。

  这些菌子直接用水洗会洗掉那鲜香味，所以廖清欢之前才说拿把小刀慢慢的刮，这会她自己坐在凳子上，簸箕就放在石桌上，手里拿着刀处理菌子根部粘连的脏东西。

  张文跃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欣喜的说道：“怎么有这么多松茸和鸡枞？”

  这可是好东西，以前他朋友送了他一袋子, 拿来炖鸡汤鲜得哟。

  “红星捡漏捡到的, 拿了两袋子。”

  廖清欢给他说道。

  “那运气真不错。”捡漏都能捡两袋子这么好的东西。

  “中午是炖鸡汤？”

  张文跃又问道，一般这些都是拿来炖鸡汤喝的。

  “嗯嗯，鸡已经杀好了, 你去看看中午要做什么炒菜。”

  杀好的鸡就在厨房里放着呢。

  随便聊了几句, 廖清欢继续处理手上这些珍贵的菌子, 根部都刮干净了，又拿了新鲜的南瓜叶来擦, 这还是跑到隔壁一户在院子里种了点菜的人家要来的南瓜叶。刘红星他们早上已经知道这菌子的味道, 这会路过都有眼馋的眼神盯着，这可是好东西，希望中午的鸡汤能剩下一点。

  擦干净后再把菌子倒进盆里，用流水冲一冲。其实这些菌子最好是不要碰水，但为了确保干净无沙，她还是用流水冲一下。

  等把这些弄好了，廖清欢让刘红星把厨房里那些小炉子搬出来, 一共搬了十来个炉子, 上面放着瓦罐, 整整齐齐的摆成两排。

  “师父，是要把鸡肉放进去吗？”

  刘红星袖子挽起来，那些鸡肉都已经剁成块了，就等着开始熬鸡汤。

  “放吧。”廖清欢一点头，随手拿了把刀，在案板上将松茸给切成一片片的。鸡枞则直接用手撕开，这玩意儿最好别碰铁。

  鸡肉分成一份份的放到罐子里，然后倒入新打起来的井水，很快，炉子里烧得正旺的炭火就让罐子里的水沸腾，鸡汤的香味也慢慢的出来了。

  趁着鸡汤慢熬的过程，廖清欢又取了一份撕成丝状的鸡枞，烧了一小锅菜籽油，烧到五成热左右，就把那一份鸡枞放进去，火候调成小火，慢慢的炸着那些鸡枞丝。在厨房做事的所有人能明显闻到那油然而起的滑酥感，其实很奇怪，光闻着味道就能闻出滑酥的感觉，伴随着滑酥而来的，还有一股浓烈到迷人的鲜香。

  大家都是吃饱了饭来干活的，这个味道一起来，那控制不住自己口水得感觉又出来了。廖清欢拿铲子翻搅着鸡枞油。然后倒入八角，鲜辣椒碎还有花椒这些进入一起慢慢的炸。

  这个过程中她的眼神都没有离开锅，身后那些帮厨走来走去，探头探脑的看着锅里。林香香和李淑华俩人外面都呆不住了，倚着门口闻这股鲜香味。

  等到鸡枞的颜色变得发焦缩水干煸下来，廖清欢示意掌火的帮助把火给撤了。去取了几个干净的罐头瓶子，将做好的鸡枞油装到瓶子里，密封好后摆在厨房的一个柜子里。

  这些她是准备分给徒弟们的，单独的分量从她的账上出钱。

  这会外面的鸡汤面上也滚出了黄色的鸡油，廖清欢看了一眼，让刘红星端着簸箕跟在她后面，她抓着那些菌子放到汤里一起熬。

  盖子盖上，刘红星拿着扇子走来走去的看着火，越扇他就越馋。其实在饭店做事的时间长了，也不会有那么馋的，前些日子那孙师傅也熬了鸡汤，香啊，可那香对于在饭店做事久的人来说，诱惑力不大，也就只有外面那些平时不怎么见到肉菜的觉得香。

  可现在闻着这从盖上子上的小孔钻出来的香味，他难耐的咽了口口水，太香了，香得他想抱起一罐子喝。

  他都觉得香，那这些香味随着风慢慢的往外飘，就像廖清欢第一天做酱卤肉那样，很快整条街都飘荡着这诱人的香味。

  旁边的住户本来都习惯了和平饭店时不时飘出来的香味，就着这个香味还能多吃两碗饭呢，可谁知道今天的香味更绝，他们压根就顶不住啊。

  有小孩的人家又开始哭闹了起来。

  “我要吃肉，我要和汤，我要吃肉肉，好香好香，我想吃啊~”

  孩子在地上哭闹，带孩子的父母也扛不住了，算算家里的钱，得，带孩子去吃顿好吃的算了。

  想着饭店门口一到饭点排队的人多，再看看时间，这会就过去排队得了。

  于是还没到饭点呢，外面就已经排起了长队，一个个眼神渴望的盯着店里面。

  李淑华知道中午供应鸡汤后就赶紧跑到原来做事厂子里，她跟门口守着的熟悉啊，对方知道她是以前的工人，听她说进去有点事，就把人放进去了。

  一溜烟跑进去，就直接去叫了展红旗，让他中午早点过去排队，有非常好喝的鸡汤。

  她现在已经跟展红旗在一起了，虽说因为自行车的事闹了点不愉快，可一个男人宁愿卖了自行车也要给你买吃的，这份付出还是很令她感动的。再说展红旗这人虽然长得一般，可相貌还是周正的，家里条件可以，自己工作也好。李淑华因为之前天天跟他一起吃饭，也吃出了感情。在展红旗跟她认错之后俩人又出去沿着公园走了几次，就这么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

  展红旗深知自己对方的嘴有多挑，能让她特意跑进来通知的鸡汤，必定是非常鲜美的。

  等李淑华一走，他就赶紧通知了吕六子他们，中午一起和平饭店吃饭。

  谁知道吕六子这个嘴快的，他通知完转头就跟旁人聊起来了，没多大会，他们这个厂子还有其他厂子都知道了。

  和平饭店的菜好吃啊，今天供应的鸡汤据说特别香，外面一条街上都是香味，那得有多好吃啊。于是所有人都开始打算，中午就去和平饭店吃饭得了。

  张兴国溜溜达达的端着杯子进办公室，听到办公室那些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中午去和平饭店吃饭。

  “哟，不是说那好吃是好吃，可就是有点贵了吗？”

  他笑眯眯的说道，怎么今天要上和平饭店吃饭了。

  跟他相处惯了的小姑娘哼了一声，“贵是贵了点，但今天中午说是供应鸡汤。”

  她也爱吃和平饭店的菜，分量足不说，用料也非常实诚，可惜就是点肉菜吃有点贵，不能经常过去吃。

  “鸡汤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只有那廖师傅做的才最好吃。”

  张兴国和郑楚华现在也不是每天都在和平饭店吃，偶尔也会上其他饭店忙起来的话就在工厂食堂解决。上回在和平饭店也喝了鸡汤，好喝是好喝，却不够惊艳。

  “不知道是不是廖师傅做的，但据说那香味飘了整条街，好多人中午都要去吃呢。”

  张兴国眼珠子一转，能让满街飘香的除了祖奶奶没有旁人了，既然如此，那今天中午可得上和平饭店一趟了。

  他推开郑楚华办公室的门，看着里面正对着设计图纸的郑楚华，一挑眉毛。

  “走，咱们上祖奶奶那排队去。”

  郑楚华将眼镜取下来，揉了揉眼睛，“去不了，这图纸还差一点。”

  “听说祖奶奶中午炖了鸡汤，那香味连咱们厂子里的人都闻到了。

  郑楚华站起来，正了正脸上的神色，“走吧，昨天让祖奶奶做那些腌制的菜都没跟她道谢呢，今天正好去说一声。”

  张兴国一撇嘴，他就说，还能叫不动这个人。

  等出厂子，俩人才发现，那香味飘满整条街还真不是假话，确实没到饭点，可这门口排队的人已经不少了。

  俩人对视一眼，深吸着空气中的香味，加快了脚步来到和平饭店。

  门口有排队的人已经是和平饭店的常态了，只是今天有些奇怪，比往常要早上一个小时就已经排了老长的队。廖清欢都出来看了一眼，她也没想到炖个鸡汤引出了这么长的队伍。

  陆长缨凶神恶煞的站在门口，看见郑楚华他们过来，便招了招手。

  “陆同志。”张兴国笑眯眯的走过去。

  陆长缨一张脸板着，“你们去后面吧。”

  张兴国一点头再次觉得有这个祖奶奶真好，俩人在外面排队人羡慕的眼神中钻到了厨房。

  廖清欢正盯着其他师傅做菜，她那些徒弟教得都不错，但有些可以提升的地方她要提醒。

  见到张兴国和郑楚华过来，便指了指后面，“你们上后面坐去。”

  陆长缨也跟着后面进来了，廖清欢看到他便说了一句。

  “鸡汤炖差不多了，要是楚华和兴国他们想吃就给他们上一罐子。”

  这可都是后辈，能照顾就多照顾点。

  郑楚华和张兴国俩还想着需要等到饭店在吃饭呢，结果陆同志拿着抹布端着一口罐子就放到了石桌上。

  “你们祖奶奶说先端上来给你们吃。”

  陆长缨淡淡的说道，这语气就跟招待家中的晚辈一样，而陆同志也是那个长辈。

  张兴国和郑楚华一直觉得陆同志有点怪怪的，但哪里怪也说不清楚，反正他们俩都挺敬着这位陆同志的。

  之前外公在这的时候聊起陆同志来，外公海神秘兮兮的说他们尊敬是应该的。

  见他要去拿碗筷，张兴国赶紧拦着，“我去就成，您去前面忙吧。”

  陆长缨微微颔首，转身去了厨房，这会厨房跟后院之间的门帘是拉开的，张兴国看得清清楚楚，那陆同志走到了祖奶奶身边，说了句什么话，然后祖奶奶点点头。俩人挨得挺近的，平时不假辞色的陆同志眼神落在祖奶奶身上，柔和得厉害。

  他一皱眉，然后对郑楚华说道：“我觉得我们可能要多个祖爷爷了。”

  陆长缨其实是跟廖清欢说置办年货的事，他说自己那边什么都没买，趁着过几天放假一块去买年货，这是巧姐邀请她一起去的。廖清欢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下来，既然是巧姐说的，那她就答应下来好了。

  张兴国和郑楚华熟门熟路的自给自足，把盖子揭开，那鸡汤的味道就越发的浓郁了。鸡汤对于他们这种不缺吃食的家庭来说，也不算什么稀奇东西。稀奇就稀奇在，这一罐子的鸡汤实在是太香了。

  那种香味是无孔不入的，感觉它们能香到从你的毛孔里钻进去。

  刘红星到后面来检查炉子里的火时，就用一种非常嫉妒的眼神盯着他们，他中午得吃自己炒的菜，琢磨着待会尽量表现好一点，跟师父求一碗鸡汤来喝。

  在刘红星这种嫉妒的眼神中，张兴国端着一碗汤浅油黄的鸡汤，里面飘着几块菌子和两块鸡肉。

  这鸡汤里除了鸡肉就是菌子，余两块生姜在里面，旁的什么都没加，纯靠鸡和菌子发挥出如此极致得香味。

  他只是舀出来盛到碗里，还没入口呢，就已经有点晕了。

  对面的郑楚华却是安安静静的已经拿勺子舀起一勺子送到嘴里，汤有些烫，可入口滚动的鲜香能让人忘却那些烫。汤面上虽然飘着油花，可入口一点都不油，两种食材将自己的优点完完全全的发挥出来。俗话说无鸡不鲜，鸡汤本来就是醇鲜的味道。而松茸和鸡枞的鲜则不同，它的鲜是清新的鲜，就像是雨过之后的深山里散发出来的那种天然清新的香鲜之味。

  这两种鲜香交融，又融合到汤里，郑楚华只尝了一口，舌尖就不受控制的蜷缩起来。

  他一直很喜欢吃廖清欢做的菜，她做的菜总能把食材的优点发挥出来，那是别人做不到的，甚至他外公，也不大能做到那么完美。

  廖清欢把普通的食材都能做出旁人做不出来的味道，更不要提，这是珍贵的食材。他自小在外公身边长大，自然认得里面的菌子是鸡枞和松茸，这两种食材的鲜味又是不同的，他已经分不出来了。只知道这一口汤喝下去，他的舌尖不仅蜷缩，甚至背后都有些酥麻。

  郑楚华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因为一道汤，身体上产生酥麻的感觉。他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松茸咬下去，松茸吸满了汤汁，软嫩幼滑，口感就像切片的鲍鱼肉一般，吃起来又比鲍鱼肉更加爽口些。鸡肉炖得久了，也很酥烂，下了肚之后整个身体都熨帖了。

  对象的张兴国没他斯文，发现汤很好喝之后，那脑袋都快埋进了碗里，顾不得烫就这么大口的喝着。郑楚华看了他的动作一眼，什么也没说，自己默默的也加快了自己喝汤的动作。

  俩人也没要别的菜，这一罐子汤里面鸡肉多，菌子也多，俩人吃是足够了的。

  外面已经开始放人进来，廖清欢这边拍拍手让他们准备上菜，自己出来看了一眼，就看到郑楚华和张兴国俩人比赛一样吃肉喝汤，话都没说一句。

  “要吃点饭吗？”廖清欢问道。

  郑楚华脸颊微红，他刚刚也吃得很投入，没注意到祖奶奶过来了。

  “祖奶奶，我们俩快吃饱了。”单单吃肉喝汤吃饱的。

  廖清欢看了眼罐子，鸡肉和菌子都快吃干净了，还剩下小半罐的汤。

  “要不我去做点面条，用这个汤给你们煮点面条吃？我早上还做了鸡枞油，拌面吃很香的。”

  她话音一落，俩孩子眼睛晶亮亮的看着她。

  廖清欢一笑，懂了。

  炖鸡汤的炉子里又加上几块烧得正旺的炭火，郑楚华他们吃的那罐子鸡汤重新放在炉子上开始烧。等到里面的汤重新翻滚的时候，廖清欢抓着面条放进去，然后稍微搅动。

  汤已经不多了，面条下下去很快就吸满了汤汁，等煮好的时候，汤汁已经快被面条吸干净了。

  廖清欢把他们的碗拿过来，一人装了一碗面，然后又从玻璃瓶里倒了一点鸡枞油到他们碗里，顶上还放上一些炸得油脆的鸡枞丝。

  张兴国和郑楚华接过碗，俩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分外虔诚的看着碗，然后珍而视之小心翼翼的将吸满了汤汁又润了鸡枞油的面条送入口中。

  廖清欢给他们把面煮好，就去洗手擦脸了，将帕子从脸上拿开，就看到俩人盯着她，眼神里透着强烈的渴望。

  “祖奶奶，这鸡枞油，您卖吗？”

  刘红星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师父做的鸡枞油少了一瓶，虽说饭店账上是多了几张票和不少钱，但他还是心痛，心痛自己居然没有一瓶。

  唯一让他感觉安慰的，是中午留下了一罐子鸡汤，饭店的人能人手分到一碗，连他也有一份。

  他端着碗，感激涕零的跟在陆长缨伸手去舀汤，他们俩忙得晚，轮到了最后。

  然后他看着陆长缨伸手舀了一碗汤，就在他以为对方会走开的时候，他又掏出个大碗来，这碗比他们吃饭的碗要大一些，然后他拿着勺子，又慢慢的舀了一碗，里面还堆着鸡肉和菌子。

  刘红星瞪大了眼睛，“陆……”

  陆长缨回头看了他一眼，“给你师父的。”

  刘红星赶紧闭嘴，师父最辛苦给师父是应该的。

  等他见陆同志端着碗送到师父手里的时候，回过神来屁颠颠的拿起汤勺，然后震惊的看着那罐子里面。

  天杀的，里面的汤居然一点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