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九章
作者:蔚空      更新:2022-04-14 17:54      字数:3416
  江漫抬头, 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男人,他也正在看手机,眉头轻轻蹙起,显然是看到了王昊天自首的新闻。

  “之前岛上的人就是王昊天对吗?”江漫问。

  程骞北抬头看她, 默了片刻, 还是点头。

  江漫道:“所以你选择那个小岛并不是为了和我度假,而是去见王昊天?”

  本以为那是独属于两人的美妙假期,现在告诉他原来去那里是另有目的,这个认知让她很有点不舒服。当然, 现下一切还未尘埃落定, 她倒也不至于去矫情这点细微末节的东西, 只是对他的隐瞒, 不太理解。

  程骞北放下手机,语气平静道:“我去见他, 本来是希望他回国自首, 但是见到了人之后,还是不忍心强求,而且还给了他一笔钱帮助他逃亡。”他顿了顿, 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说过你的底线是不触犯法律,我也说过我不会犯法, 但是在这件事上我没完全做到。所以……我该怎么告诉你?如果告诉你了, 你又要怎么做?”

  江漫一时语塞, 是啊!她该怎么做?

  而他又做错了吗?

  她不会忘记, 那天他拿着与王昊天的合影所说的话,他说那是他最好的朋友,以前是,将来也是。没有人是圣人,能够在情与法之中,做到铁面无私。

  程骞北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故意隐瞒你,只是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好。这次我也只是赌了一把,赌昊天会回来自首。”

  江漫被这消息弄得如鲠在喉,半晌才问:“那如果他不自首呢?”

  程骞北默了片刻:“不会的,我了解他,他这个人最大的有点就是孝顺和讲义气,知道母亲生病,我卷入是非还被他牵连,他肯定会回来的。”

  江漫看着他笃定的神色,过了许久,又问:“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吗?”

  程骞北对上她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摇摇头:“叶家的一些事而已,不重要。”

  江漫点头,叶家本来就一地鸡毛,她倒是无所谓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只等着官司赶紧结束,让她的生活回归正轨。

  程骞北说完这话,轻轻舒了口气,过了片刻,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夜色,过了许久之后,声音低沉如水般一字一句道:“我和叶家的事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江漫看着他没说话。

  王昊天自首的一个星期后,关于他所涉的洗钱案,案情彻底查明。警方顺藤摸瓜打掉了那个神秘的上游集团,王昊天在这个大案里并不重要,因为自首举报有功,加上承诺返还所有投资人的资金总计几十亿,网上的法律人士预计了一下,也就坐个年的牢。

  虽然年已经足够长,但对于他涉及的犯罪金额来说,已经算是很轻了。

  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的自首,案情明朗,程骞北彻底洗清嫌疑。

  在和叶家的官司开庭前洗清涉及刑事案件的嫌疑,无疑让舆论稍稍换了一道口风。

  一个月后,案子如期开庭。这场持续热了几个月的争产风波,自然是引来了大批媒体关注。程骞北只委托了律师,并没有亲自出席。

  因为没了刑事案子在身,加上江漫很清楚叶老爷子将所有画作赠给程骞北,是出于心甘情愿,并不存在任何欺诈,所以看他气定神闲地待在家里,倒也没太担心。只是在那个还是有点害怕叶家会不会出什么大招。

  不过她很快知道,叶家有没有大招不是很清楚,但是程骞北这边却出了一张让众人哗然的王牌。那是一份签字盖章的捐赠协议。

  协议很简单明了,作为叶鹤鸣先生所有画作和手稿持有人,为遵从叶老先生不愿意再将作品流入市场的遗愿,他会将所有作品在鹤鸣轩免费向公众展览三年,三年之后,所有作品将分别捐赠给国家博物馆、国家美术馆、以及八大美院作为收藏和展览学习之用。

  这份协议的时间是在两年之前,也就是叶老爷子将东西赠给他不久,鹤鸣轩刚刚开放时。

  有了这份捐赠协议,程骞北狼子野心的称号,算是当场就被摘掉了。就算是法官想倾向于叶家,也没那个胆子。人家这是大公无私捐给了国家,为国家艺术事业发展做贡献,你还敢帮人从国家手里抢东西?除非是乌纱帽不要了。

  判决结果当庭就出来了,自然是判决叶鹤鸣对程骞北的赠予合同合法有效。

  叶家人被打得个措手不及,这场争产纠纷顿时成了个笑话。标的几十亿的官司里,肯定有人是狼子野心,程骞北不是,那哪些人是不言而喻。

  叶家两兄弟出来时,被记者团团围住,脸色难看得如丧考妣。媒体向来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噼里啪啦问了一堆难堪的问题,叶家人自然是一个都没回答,灰溜溜上车拉上窗,绝尘而去。

  作为上层名流,叶家这回丢脸是丢得十分彻底,瞬间被舆论的洪流给淹没。看笑话的人都觉得,难怪叶老会把作品赠给私生孙子,因为只有这个不差钱的私生孙子才不会打画作的主意。

  只有少数清醒的人意识到,程骞北之前忍受那么多脏水和恶意揣测,一直到法庭上才出示这份虽然算不上证据,但却足以决定判决的捐赠协议,明显就是故意用绝地反击的方式,狠狠打了叶家人的脸,让他们成为全天下的笑柄。这些名门的那些斗争,只怕没那么简单。

  这个少数清醒的人,自然也包括了江漫。

  她和程骞北待在家里看热闹,在庭审细节出来后,江漫看向那个在家里气定神闲喝着茶的男人。难怪这么久以来,他好像真不紧张,原来是留着底牌,早就胸有成竹,不过是遛着叶家玩玩而已。

  江漫实在忍不住,揍了他一拳,笑问:“这么大事,怎么不早告诉我?”

  程骞北轻轻笑了笑:“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吗?当然是惊喜的,毕竟她和他如今是一体的,这几个月也着实是为这事烦透了,看到面目可憎的叶家人颜面丢尽,她还是很有些神清气爽的。

  她想了想,又奇怪问:“那么多画作说捐就捐了啊?那当初为什么争?”

  程骞北轻描淡写道:“我又不缺钱,只是不想让那些东西落在叶家那两兄弟手中,糟蹋!”

  江漫点点头,道:“叶家被你这么一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程骞北鄙薄一笑:“他们想善罢甘休,我还不愿意呢!”说着看向她,揉了把她的头发,盯着她的眼睛道,“不用担心,好戏才开始呢,你看热闹就好了。”

  他眼神里露出一抹略微扭曲疯狂的神色,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她,道:“江漫,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你。”

  江漫有些忐忑地对上他的眼睛,等他继续说下去。

  程骞北道:“我比你以为的更痛恨叶家的人,我回到叶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找机会让叶家兄弟身败名裂。”说着无奈地笑了下,“但爷爷对我太好,所以我一直忍了这么多年,如今爷爷已经过世,我不会再等了。”

  江漫看着他眼神里掩藏不住的怨憎和扭曲,心中一惊,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程骞北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父母这辈子的悲剧,都跟他们脱不了关系。”他顿了顿,又才继续,“当初我母亲从怀着我从湘南来到这里找叶敬文,才知道原来他早就结婚生子,她没有纠缠,独自生下我后,认识了我父亲,两个人一起在下塘街开了家小店。她从来没有想过去找叶敬文,甚至在临终前我才从她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

  他抬起头,眼睛没什么聚焦地看向墙上的一幅画,像是陷入不太愉快的回忆:“小时候店子里,经常穿着制服的人来店里各种检查罚款,时不时家里就会惹上麻烦。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林清容不下我们母子在江城,想把我们一家赶走,所以利用家里关系找我们麻烦。后来有一次,我妈骑着三轮车去进食材,半路撞上了一辆名贵的车,那是林清让叶敬知故意设下的意外,想让我们因为无力赔偿,混不下去离开。我爸接到电话,骑着摩托车匆忙赶过去时,在路上出了意外,没再醒过来。可能是因为这场意外,我父亲过世后,他们没再找过我们麻烦。”

  他停顿片刻,深呼吸了口气:“我高三那年,我妈因为劳累过度患上不治之症,我这才知道我的身世。走途无路之下,我去找了叶敬文,跪下来让他给我医药费救救我妈。你知道他和林清给了我多少吗?”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起来,伸出两根手指:“两千块!像打发乞丐一样。因为没有钱,我妈没有得到最好的治疗,入院几个月后就过世了。”

  江漫本以为他的身世和下塘街的遭遇已经足够戏剧离奇,但现在才知道,悲剧永远都不是单线的。

  她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如鲠在喉,一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片刻,程骞北一字一句问道:“我等了整整十年,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十年!一个人抱着仇恨按兵不动过了十年,江漫倏地打了个寒颤,终于回神:“你想干什么?”

  程骞北轻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做什么违背法律的事的,叶家那几个人都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十年还不够我收集证据,让他们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