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盘花生米
作者:佐伊赛特      更新:2022-04-14 12:55      字数:2733
  后半夜天降大雪,第二天打开房门,外面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陆洪套了马车,载着余蔓,车轮压过白雪,缓缓向城门驶去。

  城下设有关卡,盘查出城的行人。刚下过雪,时辰还早,又刚下过大雪,出城的人不多,马车走一步一停,很快就轮到他们了。

  昏暗的车厢,余蔓倚着车壁,听外面陆洪在外面接受官差的盘问。

  “车上什么人?”官差问。

  陆洪笑了笑,“我家小妹。”

  “女的?”官差咕哝一句,随即用不耐烦的语气斥道:“让她下来。”

  “将军,小妹染了风寒,见不得风”陆洪好似愁肠百结,他咳嗽一声,顿了顿,末了叹道:“还望将军通融。”

  那官差轻声哼笑,透着丝丝古怪,细着嗓子说:“行了,走吧。”

  余蔓猜测,陆洪大概是给那官差塞了好处。

  陆洪道过谢,不卑不亢恰到好处,驱动马车驶出临安城。

  过了一会儿,陆洪隔着厚厚的挡风车帘对余蔓说:“包姑娘,没事了。”

  余蔓挪到车外坐下,回头望着渐渐缩小的城池,眉头轻蹙。段天德已死,此去临安又无功而返,想不到她的毁家之仇竟成了悬案,教人好生郁闷。

  忽然,肩上一沉,紧接着,一团暖意将她包裹,余蔓低头一看,身上多了一件斗篷。

  陆洪把暖热的斗篷披给余蔓,自己只着棉衣皮袄。

  “别着凉。”他关心道。

  余蔓怔了怔,忙把斗篷脱下来重新披在陆洪肩上,随后,转身从车厢里取出一件暗红色的斗篷。

  她为行事方便,身上只穿了普通的御寒衣物,略显单薄,这件暗红色的斗篷是今天早上,陆洪非要她穿上的。

  “你也不能着凉。”她喃喃道。

  陆洪眼尾叠出笑纹。

  余蔓裹在斗篷里,只有小半张脸露在外面,她半阖着眼,失神地在想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半天不吭一声。

  陆洪很快发现这一点,频频扭头打量她,“伤口还疼吗?”

  余蔓迟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回道:“没、没问题。”

  说完,还抡了一下手臂。

  陆洪见她心情无恙,也就放心了,“那就好。”

  “陆公子,你到前面停一下。”

  陆洪一愣,顿时警觉起来,“你要做什么?”

  “回家。”

  “你”牛家村的房子已被烧为平地,你哪里还有家?

  余蔓举目向东望,语气十分认真,“我得回去。”

  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她得回去看看,找不到仇人,也要有个交代。

  陆洪一听,不再犹豫,非常干脆地说:“我和你一起。”

  说着,也不管余蔓答不答应,直接调整行车的方向。

  余蔓任他行事,并不排斥,忍着笑打趣,“和我一起?你不回中都了?”

  从南到北,跨越万里,她和他似乎总能聚到一起。

  现在靖儿去了全真教,“自由之身”只剩下她一个,他,还是舍不得走吗?

  陆洪勾勾嘴角,在旁人察觉不到的角度,眼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神色。

  中都,当然要回,但是,他不能一个人返程,他必须带走她。

  余蔓微微仰起脸,望着远方的树梢,还有树梢上灰蒙蒙的天空,一扫之前的烦闷,眼神轻快,跳跃着星芒。

  她用好奇的语气,轻轻问:“你会说女真话吗?”

  陆洪温柔地看着她,“会,我说给你听。”

  “撒呼伦吐窝里多巴巴德散沿”

  他很高兴她对他感兴趣,也很愿意满足她的好奇。

  “笔细布海拉太”

  他还可以借此机会对她说一些时机成熟时才能说得话。

  “你在说什么?”余蔓皱眉,看陆洪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

  陆洪微笑沉吟,柔声解释给她听,“我在说,冬天下雪,白雪皑皑”

  “是这个意思吗?”余蔓小声嘀咕,怀疑不减。

  “就是这个意思。”陆洪认真强调。

  他没说谎,开头那两句就是这个意思。

  “刚才那句呢?也是讲下雪?”

  陆洪一怔,顿时心跳漏掉一拍,“你听得懂?”

  看到陆洪脸上的惊诧表情,余蔓眯起眸子,一副“果然有猫腻”的模样。

  “听不太懂。”她拖着调子,意味深长。

  前面的都听不懂,只有最后那一句,似懂非懂。

  两颊染上红晕,陆洪避开余蔓的目光,喃喃道:“你会说女真话。”

  “不会。”余蔓摇头,一脸无辜。

  听不太懂,说,又不会,陆洪心中的疑惑加深,觉得自己好像离真相越来越远。

  余蔓仔细想了想,又郑重改口,“不能说不会,也不能说会。”

  她竖起食指,伸到陆洪面前,“我会唱一支歌。”

  陆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能唱给我听吗?”

  余蔓羞涩地笑了笑,一边回忆一边开口清唱。歌词只有几句,在她生疏的唱腔很快就结束了。

  陆洪拍着胸脯赞叹不已。

  “是讲进山打猎的勇士?”语气有些不确定。

  她唱这支歌谣的时候,自带很重的口音,他只能听懂零星几个词。

  “进山挖人参的勇士。”余蔓认真纠正。

  陆洪愣了愣,扶额大笑,“你从哪儿学来的?”

  “梦里。”余蔓得意地说。

  陆洪沉吟,“你去过东京,还是上京?”

  他了解过她的身世经历,牛家村私塾先生的女儿,父母双亡,未婚,会舞刀弄剑,离家五六年。而他遇见她,是在蒙古境内,说不定她也曾游历过东方。

  余蔓摇头,“没去过。”

  “那一定是有人教你。”陆洪笃定地说。

  教她这首歌谣的人,会是个男人吗?

  余蔓笑了笑,思绪起伏,目光慢慢飘向天边外,语气让人捉摸不透,“也许我上辈子,喝过混同江的水。”

  前面就是牛家村,陆洪刚甩出一鞭,驱马进村,听到这句,动作一滞,第二鞭没挥出去,举着手愣在那儿。

  “不用进村,继续往东走。”余蔓从他手里抽出鞭子,把马儿赶回正途。

  陆洪放下手,静静地注视着余蔓的侧脸,从心底发出至眼底翻涌的爱惜之意,好似不尽不竭。

  她这辈子,也可以喝上混同江的水,他如是心想。

  牛家村东边的一处山岗,马车停在山下,不远处有两座坟,是包惜弱父母的坟。

  墓碑上的字被风雪填满,余蔓跪在墓前,用指尖一遍遍描绘,化开刻痕里的积雪,让字迹重现。

  她说回家看看,就是回父母的坟前看看。

  靖儿暂时不需要她照顾,家没了段天德也死了,她决定远走,不知下次回乡是何年何月。

  陆洪见墓碑上写着“慈父”“慈母”等字样,便知这是余蔓父母的坟茔,忙整理衣冠,恭敬地拜了三拜。

  而后,他在余蔓身边单膝跪下,低声劝道:“地上凉”

  墓碑的落款上还有最后一小片积雪,余蔓趴在地上专心清理。

  陆洪不再打扰她,安静地陪着她。

  终于,刻痕里的积雪全部清理干净,余蔓起身跪直,低头瞅瞅泛死灰色,已经不听使唤的右手,正要长出一口气,就在这时,面前出现一双大手,带着热烈的温度以一种非常柔和的方式,包裹住她冻僵的右手。

  “惜弱,我求你,跟我回中都。”

  “我今天,对天对地对令尊令堂发誓,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绝不负你。”

  “我带你去咸平挖人参,带你去喝混同江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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