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知青点一下子少了四个人,一下子变得空旷了好多，尤其是女知青这边，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如今只有可怜巴巴的五个人，就算是五个人，同样也选了一个队长，由一直置身事外的江燕担任新的组长。

  江雎瑶和江碧微都是今年新来的知青,自然不可能当组长，王惜因那性子，谁也不觉得她能当组长,陈珍柔这样,江雎瑶她们自然是不肯，于是只有选江燕了,算是矮个儿里拔高个儿。

  这事可把江燕给急坏了，完全没有想到她自己能当组长，当上组长后，没有一点欣喜不说,完全是紧张不安，把江雎瑶她们都给看笑了,也觉得江燕看起来特别的可爱。

  男知青那边选组长就不像女知青这般容易了，那张宽一直盯着这个位置，还私底下找好些人说了，结果投票选人的时候，胜出的竟然是郑书贵，让张宽闹了一通。

  不过这些都不影响江雎瑶，她对现在这状况很满意，没了汪淑云那个跳上跳下的人,知青点是安静了点，但也让人舒服了很多。

  而且苏国盛当了队长后，给她们重新安排了活计，去蚕房那边养蚕，没安排养蚕的，也是去打猪草喂猪啥的，都不是很重的活。

  就是江雎瑶不再“打扫”猪圈后，让苏有福很失望，但在江雎瑶照样给了他一块布后，他又高高兴兴的了，让她以后有事直接说，他苏有福一定帮忙。

  就这样，江雎瑶的生活变得平静而自在。

  她去蚕房的时间不大好，早先的一批蚕已经快要结茧子了，白色粗壮的虫子在簸箕里扭动着，大家把亮蚕给挑选出来，放到早已经挂在屋子半空中的笼上，让它结蚕茧。

  这时候的虫太大了，她只敢看，碰是不敢碰的，那滑动的手感，让她能起鸡皮疙瘩。

  所以她要么去打桑叶喂还没有变成亮蚕的蚕吃，要么就看顾着新一批的蚕。

  蚕变成亮蚕后，就不会再吃桑叶了，只会吐丝结茧，还没有变成亮蚕的蚕，这时候吃桑叶特别厉害，才喂了桑叶，那桑叶都差不多会被吃光，又得铺上一层桑叶。

  江雎瑶照顾着新一批的蚕，这会儿小小蚕才从蛋里

  爬出来，像一个个黑点点，喂的话，得弄最嫩最嫩的桑叶，桑树最顶端的那一点点叶子，只用一两片，就够喂这些蚕。

  难以想象，在它们长大后，得分成那么多簸箕，吃那么多桑叶。

  江雎瑶喂完最后一次后，和王惜因江碧微一起离开蚕房，她很是激动，因为今天晚上，又有好吃的了。

  她专门让苏一然买了些猪骨头回来，她要做酱骨头，想到拿着做好的酱骨头在手上啃着吃，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越发的期待今天晚上。

  到了晚上，江雎瑶自己偷偷摸摸的去到秘密山洞，这条路她走得多了，加上路上会洒一些驱除蛇虫的药粉，她已经可以自己一个人去了。

  到了的时候，苏一然已经坐在地上开始烧火了，锅里的酱骨头已经煮上了。

  “你怎么自己煮上了？”江雎瑶有一丝丝惊讶。

  “你不是说过怎么煮？”苏一然说着自己做的过程，“先用黄酒姜葱焯水，再把骨头取出来用水洗干净。锅里放油，加点糖来炒，炒出你说的那个糖色，加水进去，把骨头放进去，再加入各种佐料和酱油，最后加点盐和黄豆酱，是不是这样？”

  “有前途。”江雎瑶美滋滋的在另一边坐下，“继续保持，以后我都可以吃现成的。”

  “你想得倒美。”

  “我不仅想得美，我还长得美。”江雎瑶说完，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苏一然瞥她一眼，倒是没有反驳：“心情这么好？”

  江雎瑶点点头：“你大伯当了队长真好，养蚕的话，我能干得下来，突然觉得，我也是一个有用的人。”

  “哦，这么有自知之明，自己也知道自己以前没用……”

  “哼，这不是我以前没用，是以前干的活儿，完全没法发挥我的价值，都怪那余小伟余长寿他们……”江雎瑶提到这个，情绪低落下来，叹息一口气，没有继续开口。

  苏一然在简陋灶台下继续放着柴，明白她为什么停下来不再说话。

  坏事是余长寿他们干的，但影响却不只是这般，余家的人，和这些人有关的人，基本都搬走了，不愿意待在这个伤心地，同样也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和流言蜚语，有些是孩子大了，到结婚年龄了

  ，继续留下来，会影响孩子结婚。

  苏国盛知道他们的情况，一点没有为难，反而帮了些忙，把他们迁到一些村子人口特别少的地方。

  现在剩下的姓余的人，和余长寿他们血缘关系已经很远了，压根不觉得对方和自己家有关系。

  苏一然转移开话题：“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的吗？我明天去县城。”

  “你怎么又去？饭店很忙？”

  苏一然摇摇头：“我弟弟要考高中，我明天送他去县城，在那里住一晚上，后天考试完回来。”

  “苏越然都那么大的人了，还要你送？”江雎瑶撇撇嘴，然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这和人大不大没有关系，主要是考高中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所以才会去送，就像以前高三的学生参加高考一样，孩子们在教室里考试，家长们在学校门口殷切等候。

  苏一然沉默了一瞬：“不是他……”

  “那是谁？”

  “我另一个弟弟苏清然。”

  “苏清然……”江雎瑶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反应过来，“他……他不是……”

  苏一然没有避讳这个问题：“左腿先天畸形。就是因为这个，我想他考高中，想办法给他找一份工作，那种不需要跑动的工作。”

  江雎瑶叹了口气：“这样很好，你的想法很好。”

  苏一然盯着灶里的火光：“这样他可以养活自己，自己不会因为腿的事否定自己，还能够结婚生子。与此同时，他过好自己的生活，我父母也会好受些，不会给他们的生活带去太大的负担，同样的，我们兄弟几个，也不会因此生活造成很多影响。”

  江雎瑶偏过头，认真的看着他：“你多大啊？”

  “快二十了。”

  也就是还没有满二十岁，才十九岁。

  江雎瑶有些不可思议：“你也不大啊，怎么想法做事都这么成熟？”

  苏一然笑了下，没有回答，他读书早，十三岁时就已经初中毕业了，没有考高中，直接就开始想办法赚钱，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六年了，也就是说他比很多人先出社会，认识了很多人，看过很多事，思想自然不同。

  铁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水蒸气向上涌去，空气里都是无法形容的香气，江雎瑶闻着这味道，

  吞了吞口水。

  苏一然也看着锅里，倒没有像江雎瑶那么馋，继续烧着火。

  江雎瑶想了想：“给我带点蛋糕和面包吧，你放心，我会给钱，姐现在有的是钱。”

  “你当谁姐呢？”

  江雎瑶大声道：“我当我自己的姐姐。”

  苏一然瞥她一眼，反应倒是挺快的。

  酱大骨煮了一个多小时，把水都煮成了粘稠的酱汁，这才停止了继续烧火，没有大盘子装，他们就用大叶子铺在一块有些凹的石头上，然后把酱大骨放在叶片上。

  冒着热气的酱大骨发出剧烈的香气，江雎瑶眼睛都转不开，直直的盯着，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苏一然拿起一块骨头，稍微吹了下就开始啃。

  “你……”江雎瑶瞪眼，“不怕烫？”

  “不怕。”苏一然看着她那想吃又怕烫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不怕烫的我，现在就可以吃，怕烫的你……”

  苏一然摇摇头，大口啃了一块肉：“真好吃。”

  江雎瑶深呼吸一口气：“谁让你这么皮糙肉厚的。”

  “我可以现在吃肉。”苏一然继续啃肉。

  “也不怕把嘴烫了。”

  “我可以现在吃肉。”

  江雎瑶：“我听说吃太烫了不好，还容易得病。”

  “我可以现在吃肉。”

  江雎瑶怒：“你换句话会死啊？”

  “不会。”苏一然笑了起来，“而且还可以活着吃肉。”

  江雎瑶：……

  她被他打败了，再也无法忍受，试探着去拿肉，还是很烫，她灵机一动，拿了块叶片，包裹着骨头一角，拿起来，吹了吹，慢慢啃着肉。

  这肉非常入味，而且肉煮得恰到好处，轻轻一咬就掉了下来，在嘴里咀嚼，满口的酱香，吞下去，再继续咬，继续吃。

  好好吃……

  她看一眼苏一然，眼神表示：我也在吃肉。

  然后她就看到苏一然已经去拿第二块了……

  江雎瑶：心情复杂。

  在苏一然拿第三块的时候，江雎瑶终于忍不住：“吃慢点，吃慢点，又不是猪，吃那么快干什么？”

  “有些人倒是想当猪，可惜没那本事。”

  “说谁呢，你。”

  “没有说你。”

  江雎瑶：……

  猪大骨稍微冷了一点后，江雎瑶直接双手上阵，抱着啃，

  一边啃，一边好想大喊一声，这样吃肉好爽。

  真正的大口吃肉，吃得她都无比感动了。

  就是她再努力，也只啃了三块，苏一然比她强多了，直接啃了七块。

  好在猪大骨不少，叶子上还剩下了好些。

  江雎瑶盯着这猪大骨：“那什么，我可以拿走一些吗？不白拿，我出钱。”

  “嗯，在你下次的分成里扣。”

  “可以。”她高兴的应声，感觉这样，其实等于没有花钱嘛！

  江雎瑶拿走了五块，苏一然把剩下的三块拿走了。

  吃饱了后，两人一起离开，江雎瑶回知青点，苏一然回家。

  …………………………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后，江雎瑶就把王惜因和江碧微偷偷摸摸给喊了出来。

  “干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王惜因其实有些猜测，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觉得可能江雎瑶会给自己一个惊喜。

  三人都坐下后，江雎瑶拿出一个先是用包裹的东西，解开布以后，还有一层叶子包裹着。

  但这时候，已经能闻到香气了。

  “当当当当……”江雎瑶自带配音，“哈哈，你们看。”

  “哇，酱大骨？”王惜因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东西。”

  “别问，问就是天上掉下来的。”

  王惜因翻了个白眼，信你就有鬼了。

  江雎瑶把酱大骨摆出来：“来，吃啊……我好不容易弄到的……”

  “瑶瑶你真好。”

  王惜因和江碧微都拿了一个，虽然是冷的，但因为现在很热，就这么吃也很好。

  江碧微吃得很慢，而且眼神闪烁，在思考着什么。

  江雎瑶摇摇头：“行了，你可以快点吃完，不用给你家徐成鸣留，你可以给他拿一块回去。”

  “这……”江碧微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想徐成鸣能吃到，“谢谢你。”

  “你要谢我，就别天天在我们面前秀恩爱虐狗。”

  江碧微一脸懵逼。

  王惜因听得好笑：“你这是嫉妒，自己也找个对象呗。”

  “你怎么不找？”

  王惜因叹气：“我是没有遇到有缘人。”

  “说得我就遇到了似的。”

  江雎瑶自己啃了一块，剩下的那块给了王惜因，毕竟是过生日的女孩子，必须有特权。

  除此之外，江雎瑶还把舅舅他们寄来的一件成衣给了王惜因，之前王惜因就看了好多次，似乎很喜欢，正好把它送给王惜因当生日礼物。

  ……………………

  苏一然犹豫了一下，没有把三块酱大骨留一些给孩子们，怕因此带出别的麻烦，他把三块大骨头的肉都弄下来，放到盅盅里，用布包裹起来，打算直接带去城里，给苏清然当菜吃。

  明天的考试，原本可以明天去，但苏清然这个情况，明天可能赶不到，只好提前一天去。

  苏一然帮着苏清然收拾东西，虽然只在外面住一天，也得带一些东西。

  苏清然有些紧张，现在还在赶时间看书做题。

  苏越然站在门边时，看到的就是苏一然在收拾东西，苏清然仍旧在紧张的做题。

  “五哥，我想和你谈谈。”苏越然目光在苏清然身上一扫而过，眼里的神色极为复杂。

  苏一然看了看苏越然，还是跟着他出门了。

  两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苏一然沉默的看着苏越然，用眼神示意对方有什么事。

  苏越然的眉头拧起：“你这样非要求六哥去学校读书，是不是有些霸道了？你明明知道他的情况，因为腿的原因，不喜欢被人打量被人看，你还要他去考高中，他在学校怎么生活，怎么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

  “我已经和二中的校长谈好了，只要清然考上了他们学校，就和以前初中一样，在家里学习，期末的时候去参加考试就可以了。”

  苏越然嘴角微动，看了他一会儿：“你为什么非要他上高中？”

  苏一然神色变得很是严肃：“他的情况，我们都清楚，读书出去，能有一份工作，就是最好的，这不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爸妈，甚至是为了我们全家，包括你。”

  “什么？”这么伟大？

  苏越然不置可否：“既然你坚持，那就这样吧，只是你也要考虑一个问题，他一直在家学习，很可能赶不上别人，要是没有考上的话，他只会更加痛苦和没自信，以后或许不愿意再踏出一步了。”

  “我对清然有信心。”

  苏越然笑了笑，有些无语的叹了口气，他看着苏一然，很想问他，能这样联系到学校，这样的商量这些要

  求，是不是找大伯帮的忙。

  他苏越然的事，找大伯，就是让大伯为难，但换成了苏清然，就可以了。

  苏越然这般想，其实是冤枉了苏一然，他只是找苏国盛要了介绍信而已，学校的事，是苏一然自己解决的。

  苏一然运气不错，有二中的校长来饭店吃饭，就见了一面。

  校长知道苏清然的情况后，很是感慨，大概是当老师的，都喜欢这种努力学习不放弃读书的学生，所以没怎么为难，只要苏清然考上了，学校就收。

  苏越然不再说话，苏一然却是劝了他一句：“你报考的是一中，我听说考一中很难，你自己多注意点。”

  县城的一中最好，其次是二中和一所子弟校，这些学校都有初中部，高中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初中部的学生，对本校的初中部学生要求不那么严格，只要想读，只要不是太离谱，基本都可以继续读，但对于苏清然苏越然这种情况，就特别难了。

  苏越然的初中，都不是在这三所学校的初中读的，而是托的苏国盛帮忙，找的另一个纯粹的初中学校转的学。

  苏越然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我知道自己的水平。”

  意思是他对考上一中很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