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去知青点的路上,苏一然都一言不发。

  他没有介意自己去知青点的这件事，只是在想，江雎瑶被耍流氓这事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他都会因此遭受流言蜚语,父母兄弟害怕他因此遭受无妄之灾,那么作为当事人的江雎瑶呢？

  她做得并没有错,只是想要抓住那个流氓。

  然而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江雎瑶不讲究,这种事也好意思大张旗鼓，是不是她本人有问题。

  要么就是为啥别人不对其他人帅流氓，就找她，肯定是她自己有毛病。

  苏有礼见自己弟弟一言不发，拍拍他的肩膀：“没啥，就一会儿的事。”

  苏一然敷衍的“嗯”了一声。

  到了知青点。

  知青们正在吃饭，见到苏有礼和苏一然,都有些莫名,不知道他们怎么来了。

  苏有礼咳嗽一声：“那什么,江知青不是要检查整个村子里的人吗？我弟弟之前不在，现在回来了，也该来让江知青看看。”

  这也太……

  就好像江雎瑶得理不饶人,所有人都必须她检查过一遍才行。

  江雎瑶不在外面，周青华看了看这两人,撇撇嘴，进屋去喊江雎瑶了。

  江雎瑶洗完澡就待在了宿舍,连晚饭也没有出去吃。

  江雎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没有说话，直接走了出去。

  苏有礼一看到江雎瑶,就立即挽起了苏一然的衣袖：“江知青你看，我弟弟手臂好好的，没有受伤。”

  江雎瑶神色古怪，轻轻点了下头。

  苏有礼松了口气：“大家都看到了，都可以当证人，我弟弟也来检查过了，这事和我弟弟一点关系都没有。”

  “知道了。”周青华主动出声，“我们明天会告诉大家这事。”

  苏有礼这才满意了。

  苏一然原本一直沉默，连挽袖子这事，都是苏有礼做的，此刻他勾了下唇，漫不经心的出声：“过来一趟也好，村里的人都检查完了，至少可以证明那流氓并不在我们村子里。”

  知青们是坐着的，看苏一然得抬起头，此刻脸色都有点不屑，就算苏一然和这事没关系，和以前的那件事总是有关系的，什么叫流氓不在村子里，苏一然在村子里

  里，那村子里就有一个流氓。

  江雎瑶听到这话，却心里一动。

  “走吧。”苏有礼拉了拉苏一然。

  苏一然点点头，方向却是对着江雎瑶的。

  江雎瑶若有所思的看着这对兄弟两慢慢走远。

  王惜因拉了拉江雎瑶：“还是来吃点吧？”

  江雎瑶摇摇头，又回了宿舍。

  ……………………………………

  夜深人静，江雎瑶再次来到秘密山洞，苏一然烤着一只兔子，看起来似乎烤了好一会儿，兔子肉的表皮已经烤得金黄，油水滴进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一股香气飘散在空气里。

  换做以前，江雎瑶一定欣喜的等着食物熟，然后饱餐一顿兔肉，但今天心里有事，心里被堵着什么，再香的东西，也没胃口。

  苏一然坐在火堆边，往火里丢了几根干柴，没有看她：“明天去给村里的人道个歉。”

  江雎瑶直直的看着苏一然。

  苏一然这才抬起头看她，双手拍了拍，拍下柴上的灰：“村里的人对你有些不满，觉得你又没出啥事，这么大动干戈的。”

  江雎瑶想说什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反而眼睛红了，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不像讽刺，而像是悲伤。

  苏一然拧了下眉头：“就说你为耽误大家时间抱歉，但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家好，所有人都检查了，至少证明那个流氓不是我们村的人，我们山月村没有流氓，那个流氓是外村的。”

  如此一来，村里的人大概也会觉得值得，山月村的人都是好好的，和别的村子里的人说话也能抬头挺胸，可以大大方方的提起这事，反正做坏事的人肯定是外村的。

  江雎瑶听了一会儿，端了个石头，坐到溪沟边，借着火光看溪沟里的水。

  她点了点头：“好。”

  “究竟怎么回事？”

  江雎瑶这才从头到尾，把一切说了一遍，说完以后她看向苏一然：“那余长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一然想了想：“大家虽然背地里说他坏话，当着他的面，都不会说他坏话。他这人，别管他背地里做了什么，当面的时候，不会轻易留下话柄。”

  江雎瑶低下头，这就是说余长寿并不笨，也是，能够当队长，当这么多年，肯

  定有他的聪明之处。

  苏一然看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江雎瑶：“你……可以给你家人写信，让他们让你回城，我听说买一个工作就可以回去了，余长寿这人虽然不咋样，但这方面不卡人。”

  前提是钱和东西到位。

  江雎瑶嘴角微动，她想说，她也是这么想的，就是这么想以后，心里空空的，遇到困难，她想的竟然也是逃走。

  莫名感到讽刺。

  她深呼吸一口气：“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适合这里，也不该是这里的人。”

  “是么？”她呢喃道，却更像是对自己说，“这件事，我觉得和余小伟脱不了关系，我之前没有感觉，但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在他重新给我安排活儿的时候，就做了这样的打算。要是他一开始就给我安排打猪草的活儿，我肯定会有所防备，但他不是，是让我去扯草，然后施肥，然后又打猪草……现在想想，他这么针对我，怎么可能给我这么轻松的活儿？加上你哥哥帮我打扫猪圈，就让我有两份活儿的工分。”

  对方准备了很久，让她失去了防备意识。

  苏一然想了想：“村里的人你都检查了？”

  “除了你弟弟，差不多吧。”

  “这就说明，欺负你的人不是我们村的人。”苏一然下了判断，“和余小伟玩得好的人，除了我们村的人，那就是公社那边的人，余小伟和公社干部的儿子玩得都不错。”

  “肯定是他们。”恨意从她眼里蔓延出来，让她恨不得把那流氓碎尸万段。

  她是没怎么，但不是对方放过她，而是她的自我拯救。

  苏一然：“那些人和余长寿关系不错，余长寿不会得罪他们，而在公社当干部的人，未必没有别的人脉……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把那流氓找出来，送他去劳改。”

  “很难。”他轻声说道，“比你想象中难很多很多。”

  那些人之间盘根错节，不是那么容易。

  江雎瑶咬咬牙：“再难也得试试。”

  她不想逃，如果遇到一次困难就逃走，她怕自己再没有勇气进行反击，再没有勇气像以前那样肆意。

  苏一然点点头：“余长寿他们不是余小伟，余小伟针对你的时候，余长寿连面都没有出，

  随便他们怎么来，这说明他不在乎，也不介意这点小打小闹，但他要是动真格的话，你就会很麻烦。”

  江雎瑶努力的笑起来：“那又怎么样？你不是说了么，我还有退路，实在不行，我再回家就是了。”

  苏一然一想，也是。

  苏一然继续烤着兔子，刷各种调料，烤好一些后，把外面的切下来，里面的继续烤着。

  他把切成片的兔肉放到江雎瑶面前，不等她拒绝就说道：“不吃饱点，明天怎么去战斗？”

  江雎瑶一想，是这个道理，于是抓起兔肉就开始吃。

  她要吃得饱饱的，明天去战斗。

  …………………………

  江雎瑶第二天就按照苏一然说的那样，去村里的一些人家里道歉。

  村子里的人就是嘴碎，心坏的少，原本是觉得江雎瑶耽误了大家干活，但如今江雎瑶上面来道歉，想法就变了，觉得江雎瑶做得对，要是不一个个的检查的话，怎么会知道那流氓是外村的人？

  这证明了他们山月村的人都是好人，不干那些乱七八糟的恶心事，江雎瑶做得实在太对了。

  于是一上午功夫，村里的人对江雎瑶昨天检查大家的事，就不再介意了，个个都觉得做得对。

  江雎瑶回知青点时，突然看到在玩耍的苏小亮，她停下脚步若有所思。

  如果说，她被耍流氓这事，真是有所预谋，那那个恶心的东西肯定早就盯上了自己，这就意味着对方肯定会来山月村打探自己的行踪。

  当然了，那个恶心的东西肯定会偷偷摸摸。

  村里的人可能没有见到，因为那个人肯定会防备被山月村的人看到，以免出事后，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这年头流氓罪很重，那个人只要不是脑子坏了，就会小心翼翼。

  但村子里的小孩，喜欢到处跑，胆子大的，连深山都会跑进去看看，只是不会走得太进去。

  那么这些小孩，会不会无意中看到那个人？

  江雎瑶站在这里，苏小亮他们早发现了，只是也没怎么，继续玩自己的。

  江雎瑶冲苏小亮招招手，苏小亮一看，立马小跑了过来。

  “你这些天有没有看到外村的人来我们村？就是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是你不认识的或者别的地

  方的人。”江雎瑶有些期待的看着苏小亮。

  苏小亮摇摇头：“没有，姐姐我没有看到……”

  苏小亮使劲摇头，然后好奇的睁着大眼睛：“姐姐你是要找人？”

  江雎瑶点点头。

  苏小亮眼睛亮了亮，他记得江雎瑶，吃了好些江雎瑶的东西，吃了东西却没有做事，他自己也惦记着。

  苏小亮转过身，一阵风似的跑了，让江雎瑶都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苏小亮又走了过来，这次是拉着同伴：“我们都没有看到。”

  “这样啊……”不得不说，江雎瑶有些失望。

  苏小亮：“姐姐你别着急，我们去帮你问问看其他人。”

  “嗯。好。”

  江雎瑶对他们笑了笑，这才回知青点，她有些想笑自己，竟然把希望放到这些小朋友身上。

  知青点的人去上工了，只剩下江雎瑶一个人。

  ………………

  汪淑云的脸好了些，但仍旧有些红肿，可以想象得出江雎瑶打她的时候有多么用力。

  她摸着自己的脸，眼里闪过一丝狠意。

  余小伟伸手摸了摸汪淑云的脸：“那江雎瑶得意不了多久。”

  “你就不能帮我整整她？她在知青点神气得不行。”

  余小伟撇撇嘴：“我哪里敢，那刀子敢真捅人的，闹出事没完没了，是个不要脸皮的人。”

  “说得也是，赖上你就不好了。”汪淑云还是有些不舒服，但知道余小伟不可能去欺负江雎瑶，尤其是这个特殊的时候，只好换了个让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你和你幺爸说没有说那工农兵大学生的事？”

  “这还用说？”余小伟拍拍自己胸口，“我幺爸把我当亲儿子对待，只要我说一声，只要有这个名额，就是你的。”

  “那就好……”汪淑云靠到余小伟怀里，“但那些送了礼的人，他们不会因此闹吧？”

  “闹？除非他们不想在这山月村待了。”余小伟哼了一声，“年年都如此，他们也该习惯才是，再说了，我幺爸的，漏点下来给我们不好？”

  汪淑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当然好。”

  余小伟看着怀里的人：“你去当大学生了，不会就跑了吧？”

  “我的事你难道不知道？我家里的人又没有把我当人，

  我自然也不把他们当一回事，算起来，我就一个人而已，我能飞哪里去？怎么都是在你手掌心你。我当了大学生，你不是也有光？有个当大学生的媳妇。”

  余小伟想了想：“也是。”

  汪淑云拍拍余小伟的胸膛：“你现在都有我了，不会还跟吴清月那个贱人牵扯不清吧？”

  余小伟笑了起来：“哪能呢，吴清月那个破烂货能和你比？”

  “谁知道你怎么想的，万一就喜欢她的脸呢？”

  “少说着这些。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余小伟想到吴清月被别人也碰过，只觉得恶心，那种女人只能玩玩，他看着汪淑云，长得虽然一般，但至少干净，“你放心，在我心里，她连你脚指头都比不上。”

  说是那么说，却没有回答要不要和吴清月断了关系。

  …………………………

  江雎瑶回知青点没有多久，就听到一群脚步声，紧接着，有小孩子的声音响起：“瑶瑶姐姐……”

  江雎瑶心里一跳，一个念头冒出来，难道他们发现了那个来山月村的人？

  她立即走出宿舍。

  一群小孩就站在坝子中间，也不走近，看到江雎瑶后，这才向前又动了动。

  “姐姐。”苏小亮立即拉了拉一个小朋友，“他，他看到有别的人来我们村里。”

  那小孩表情怯怯的，听到苏小亮的话，点了点头：“我是看到了……”

  江雎瑶深呼吸一口气：“那个人是谁？”

  这小孩抿抿嘴唇：“我是去摸鸟蛋的时候看到的，你们莫和我妈说啊，说了她肯定追着我打。”

  “不说不说……”孩子们全都应声。

  江雎瑶很着急，但她努力装作平常淡定的样子：“嗯，我也不说。”

  这小孩去得远，爬上树后，听到下面有人，因为他在树上，那个人在树下面，所以对方没有发现他。

  那个人鬼鬼祟祟的，走的路都不走大路，专门找那种不被人看到的路。

  这小孩一开始怕被人发现自己在树上，后来也觉得那个人模样怪怪的。

  江雎瑶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个人……

  她咬咬牙，深呼吸一口气：“那个人你们认识吗？”

  这小孩摇摇头：“我不认识。”

  江雎瑶有一瞬间失望。

  这小

  孩却继续道：“但我看过他……他和余小伟走一起过，以前来过我们村……”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开始闹起来，然后回忆那个人是谁，他们也看过和余小伟走一起的人，好几个人呢！

  苏小亮一直认真听着：“我晓得了，是那个李书记的儿子。”

  江雎瑶身上冒出一股子戾气，让苏小亮下意识的看她一眼，又觉得没什么不对。

  “你们确定吗？”江雎瑶按捺住心里的那股子怒火，忍着继续问。

  苏小亮点头：“就是他……我们去红旗水库看放水的时候看过他，有人专门指了他，说不要惹他，他爸爸是李书记，他们家还有很厉害的亲戚在县城工作的……比余小伟厉害多了。”

  “你确定吗？”江雎瑶又问看到人的这个小孩。

  这个小孩板着脸想了想：“就是那回那个和余小伟走在一起……戴着一个帽子，把余小伟给骂过的……”

  “就是他，没错就是。”

  “就是他，李书记的儿子。”

  孩子们完全确定了。

  江雎瑶继续问：“他叫什么名字？”

  “李力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