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苏一然听得眉心一跳,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举报余小伟和余长寿，你举报他们什么？”

  江雎瑶轻轻呼出一口气，说出这句话后，她整个人变得轻松了很多,这些日子她脑海里就有这么一个念头,今天看到村子里的人抢着去插秧,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工分,而是因为粮食本身，更加刺激着她，要去举报余小伟他们。

  她稍微说了点余小伟和吴清月的事，没有提到吴清月的名字,至于余长寿，谁不知道他,就爱收别人好处。

  苏一然拿着筷子，把石板上的肉换了一面,热气上腾,冲到他的脸上,让他这个人萦绕在一些青烟里。

  他换了个姿势,这才又出声：“那个女知青会感谢你吗？别的知青为什么不去举报？”

  江雎瑶下意识张嘴,一些话就要脱口而出,但却顿在那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一然帮她把话说出来：“不会。她的那点事,不算多隐蔽，却也不是人人皆知,你要是去举报的话，就必须把她供出来，让人都知道她被人耍流氓……而且,她也不算完全无辜，那余小伟会说是她主动勾搭，把事情闹大以后，她多半得嫁给余小伟……然后余小伟什么事都没有，还可以得到一个女知青当媳妇。”

  江雎瑶浑身哆嗦了一下，为她自己的天真，为她保留着上辈子生活的想法和念头。

  她要去举报的话，那吴清月要么受不了舆论去死，要么说她和余小伟在处对象，然后嫁给余小伟，余家的人为了不让余小伟出事，甚至连累到余长寿这个村长，一定会努力促成这件事。

  知青们没有管这件事，就是因为这些后果吗？

  她想到吴清月的结局，最后还是上吊自杀了，但她因为谁而自杀，导致的结果完全不同。

  江雎瑶发现，自己也不愿意去接受那样的后果，由她去导致别人的命运。

  见她沉默下来，苏一然继续道：“至于余长寿，哪个队长没有收点好处，这也要被举报的话，谁也逃不掉。要知道大家捧着东西去的时候，队长不收，自己心里不安，总觉得是队长嫌弃少了或者队长不会同意自己请求。这就导致了，大

  家都视为理所当然。你要找谁当证人去举报余长寿？他当了那么多年的队长，在上面也有一些人脉，如果不能一下子把他拉下来，也会担心他报复，专门让你干一些不好的田土，再努力也没几个工分，你说到时候别人是恨余长寿还是恨你？”

  江雎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不甘心的开口：“你们村子里的人肯定也很厌恶他们，怎么就没人想抢过村长的位置？”

  苏一然摇摇头：“大家虽然厌恶他们，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反正余长寿再恶劣，也没有影响到大家的生活，干嘛去做一些麻烦事？再说了，都在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没有巨大利益驱使，不会有人去做这些事。”

  还有就是也没有人觉得有意思，反正就算余长寿不当队长，也轮不到自己，谁当队长都一样。

  余长寿也很聪明，他捞好处，很少去逼迫村里人，都是从知青们手里捞好处，大家没心情为知青们出头。

  苏国盛倒是出头过一次，又怎么样，也没见知青们感激，反而是苏家的一些人因此被穿小鞋。

  江雎瑶深呼吸一口气，不再想这些事，越想越烦。

  她拿起用蒜苗做成的刷子，为已经快速的羊肉刷上各种调料，然后把一块块肉放进她自己碗里。

  苏一然有点讶异，看着她碗里小山似的肉，忍不住挑眉：“你不是应该吃不下东西？”

  “然后就你一个人吃肉，我光眼看着？”江雎瑶瞪着他，觉得他想得美，哼，有一句话叫做化悲愤为食欲，她现在不仅不会没食欲，反而要多吃。

  苏一然觉得自己简直冤枉，单纯好奇罢了。

  “小心点，别吃噎着了。”

  江雎瑶觉得这话简直是诅咒：“你少吃点，别撑着了。”

  刚吃第一块肉的苏一然：……

  江雎瑶一边吃肉，一边把一些野菜放到石板上烤，光吃肉也很腻，有点青菜叶子更好，这野菜是这山里的，很嫩，就像她以前吃过的一些小青菜的幼苗。

  因为野菜大多数都得处理才能吃，让她对野菜的观感并不好，觉得既麻烦又不怎么好吃，但这野菜倒是让她重新认识了一下野菜，也有好吃的。

  苏一然看她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好

  笑。

  “除了那个沙琪玛，还有别的做吃食的方子吗？”

  江雎瑶吞下一块肉，在野菜上刷上佐料：“有。”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了，所以想到了做江米条，这东西的步骤和沙琪玛很像，感觉很好上手，只是材料是糯米粉。炸过沙琪玛的油，还可以继续炸江米条，半点不浪费。

  “最后裹糖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必须一直翻炒，直到裹上糖霜才行。”江雎瑶嘱咐了一句。

  苏一然点点头，过程不难，尤其是他自己亲自做过沙琪玛，能理解她说的话，而且他可以让他们尝试，就算失败一两次也无所谓，总会成功。

  江雎瑶眯起眼睛看他：“我要是想吃的话，你会不会收我的钱？”

  “会。”

  江雎瑶不爽：“哼，小气。”

  苏一然：“不是我小气，是怕全部给你都不够你吃，到时候还怎么卖钱？”

  江雎瑶：……

  感觉好冤枉，她像是那么能吃的人吗？但看着自己碗里的肉，莫名有一丢丢的心虚。

  …………………………

  余小伟在他幺爸当上村长后，从没有吃过亏，反而获得了一群跟屁虫，别人就算不讨好他，也不会得罪他。

  余长寿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在这地方这种情况有点少，因此把余小伟是当做儿子对待的，村里人都知晓这事。

  余小岗见好兄弟这段时间上火，长了好些水泡，就知道余小伟在想什么，他们都没有想到那个江雎瑶这么难搞，余小伟也和她杠上了。

  江雎瑶一张嘴叨叨叨的，让人恨不得把她嘴巴拿针缝上。

  “我们以前的那些招，用在她身上没用。”

  余小伟不满的瞪了余小岗一眼：“还要你说，老子没长眼睛，看不到啊！”

  他们虽然同一个姓，名字也差不多，血缘关系不算很近，属于祖父兄弟另一支的亲戚，在堂兄弟不少的情况下，这样的关系并不亲。

  只是余小岗喜欢跟着余小伟玩闹而已。

  余小岗被这么说也不生气：“我是觉得，我们可以换个方向针对她。”

  “怎么针对？”

  “让她抓不到把柄和漏洞的那种。”余小岗笑得诡异，“你是不是忘记了那些知青最怕啥。”

  余小伟还真想了想：

  “怕啥？丢名声，我们找人……那啥她？”

  余小岗眼睛一瞪：“他们知青都是一群人，不好弄……”

  “那你啥意思？”余小伟火了。

  余小岗也不敢继续卖关子了：“他们知青都自诩自己是城里人，我们都是些泥腿子，来乡下也嫌东嫌西的，那江雎瑶肯定也是一路货色。她肯定也嫌弃脏，那我们就安排她专门干那些脏活，打扫猪圈清理猪屎，还安排她捡牛粪……就安排她这点活，也不累，看她找什么理由推脱。”

  余小伟摸摸自己下巴，惊讶的看着余小岗：“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这脑子多会转滴。”

  “嘿嘿……”

  余小伟也觉得这主意妙极了。

  …………………………

  下工后，趁着饭还没有做好，江雎瑶跟着王惜因她们在附近转转，捡今天的蘑菇。

  不用担心没有收获这里会长露水菌，早晨和晚上最多，虽然个头不大，但却非常嫩，煮来特别好吃。

  江雎瑶正和王惜因说话，就看到林子中出现了余小伟，她就跟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拉着王惜因就往另一边走。

  “江雎瑶。”余小伟直接喊她的名字。

  这下江雎瑶只能停下来站在原地，只是她的表情毫不掩饰不爽。

  王惜因也跟着皱眉。

  余小伟走到江雎瑶面前，满脸笑容：“江雎瑶，这两天我观察了你干活的状况，费力气的活儿都不行，有些活儿安排你做，简直就是耽误时间。所以经过我认真思考，决定安排你一个轻松的活计，保证你能够完成。”

  江雎瑶皱着眉头，完全不相信余小伟会这么好心。

  余小伟打量着她的神色，故意道：“这还得感谢你自己，你那次说的话，我回家后认真反省了好久，觉得你说得对。得根据大家的擅长和体力啥的安排合适的活。”

  江雎瑶只想他赶紧走人：“你安排我干什么活儿？”

  余小伟笑得十分得意：“给我们村里养猪房的猪清理猪圈，很简单很容易，这个活儿抢的人多得很，我安排给你了。这活儿轻松，你肯定有空闲时间，那就去捡牛粪，那可是好东西，庄稼地都靠它。”

  江雎瑶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让她打扫猪圈？还要去捡

  牛粪？

  她上辈子在农村的时候都没有干过这事，因为家里没有养猪，但她看过村子里的人养猪的，打扫猪圈并不难，直接用水一冲就行。

  但这里肯定不可能这样，用水冲是因为地面是石灰铺平的地面。

  她想到那个画面，就莫名的觉得恶心。

  王惜因忍不住了：“那活儿不是负责养猪的人干吗？安排给瑶瑶干嘛。”

  “我只是根据她干活的能力来的。插秧弄死秧苗，种地能让她做吗？我愿意，大家也不愿意。挖土挖土不行，扯草扯不干净，也就打扫猪圈适合她了……”余小伟打量了王惜因一眼，“你觉得把这活儿分给她不好的话，你也可以一起干啊！”

  余小伟笑得讽刺，这王惜因凭着一张脸让村子里的小伙子都青睐她，就以为他也怕了她？

  王惜因可没有少遭恨，下乡来以后，就嫌累嫌苦的，大部分活都是村里的小伙子们帮她干完的，她得工分，别人啥都没有，那些小伙子自己乐意，可他们的家人却不乐意。

  “我……”王惜因当下就想说干就干。

  江雎瑶拉住了激动的王惜因，看向余小伟：“行了，我知道了。”

  “那猪圈可要好好打扫，要是也打扫不干净，害得猪生病的话，可不像你把秧苗弄死了那么简单，必须得赔。”

  “说什么话，我们村的猪肯定会好好的，怎么可能生病。”江雎瑶一字一顿的说道。

  余小伟冷哼一声走了。

  王惜因立即拍了她两下：“你答应干啥，去弄那些恶心死了。”

  江雎瑶自己也很无奈：“他摆明了针对我，要是我不肯，闹起来，肯定又有无数冠冕堂皇的话针对我，竟然敢嫌弃大家的宝贝肥料，来了这里还是享乐思想，说我思想有问题，要去接受思想教育……”

  王惜因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江雎瑶吐出一口气：“继续找蘑菇吧。”

  “你还有心情找蘑菇……”

  否则要干嘛？江雎瑶自己也很不爽好不。

  前面被树叶遮住的地方竟然有一簇蘑菇，大概是被遮住了，没人发现，王惜因蹲下、身有些惊喜的把树叶挪开。

  江雎瑶原本也想去摘，就看到了另一边一群村里的小孩，其中一个是苏一然的侄

  子苏小天。

  江雎瑶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直接看着苏小天，那小孩也聪明，感觉到她目光后，直接和小伙伴们分开了。

  “我去那边找蘑菇……”江雎瑶丢下一句话，就往苏小天那边走去。

  “哎……”王惜因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又没有办法放弃地上的蘑菇，只好继续摘。

  江雎瑶走到苏小天身边：“那谁在家吗？”

  苏小天十分懂得起：“你说我五爸吗，在。”

  江雎瑶松了一口气：“你回去告诉他，今天。”

  苏小天皱着小眉头：“就说今天两个字？”

  江雎瑶点头，就说这两个字，她相信苏一然肯定能懂得起。

  “好吧。”苏小天答应了。

  “你可别告诉别人啊。”江雎瑶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我肯定不会说的。”苏小天拍拍自己胸口保证，但他有些疑惑，“你……你和我五爸在处对象吗？”

  江雎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孩，就像对方说了什么天方夜谭的话。

  这个表情也让苏小天感觉到什么，他撇撇嘴：“我五爸人很好的，别个都是乱说他，他真的很好……”

  “嗯嗯嗯，他很好……你放心，他会给你找个好的……”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按理来说，五爸应该对应五妈，但这里好像是称为五婶？

  这些复杂的称呼她从来都搞不清楚，更可怕的每个地方的叫法还不一样。

  苏小天打量了江雎瑶一会儿：“其实你看起来也还行……就比我五爸差一丢丢。”

  江雎瑶：……

  呵呵，她竟然得到一个还行的评价。

  “对，我只是还行，你五爸是很好，我配不上他。”

  “但你不用自卑的……”

  江雎瑶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你小伙伴都走远了，还不去追他们。”

  苏小天张张口，想说什么，到底还是转身走了。

  江雎瑶松了口气，这会儿王惜因提着篮子走了过来，正想问江雎瑶怎么和苏小天搭上话了，周青华这时候跑了过来。

  “江雎瑶，快回去，邮递员来了，说你家人给你寄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