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姗笑了笑,问道，“不知道孙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

  孙老板看上去四十来岁,身上穿了一套半旧的解放装，手里提着一只边角磨破了的公文包，咋一看不像生意人,像一个乡下来的村干部。

  不过,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有一双看起来十分精明的眼睛。

  他憨厚的笑了笑，说道，“耿老板夸张了，我是做食品生意的，生意做的不大，今日一看,肖老板才是做大生意的人！”

  国家的政策最近两年才开始变得比较宽松，私人企业现在还不算多,发展最好的其实就是百货和食品行业,这些行业都和基本民生息息相关，市场之大无法估计，所以这里面的利润也是相当可观的。

  比如耿连成这几年专注百货，已经在鹿城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百货商店，看他现在人模狗样的样子，应该是混的很不错。

  肖姗说道，“孙老板太谦虚了。”

  耿连成喝了一口茶，说道,“肖姗，孙老板的确是做食品生意的，食品厂的规模虽然比不上你们钢管厂，但孙老板起步早，十年前就挑着担子卖瓜子了，到现在家底厚的很！不过今天来咱们不谈食品生意，而是有一桩好得不能在好的生意！”

  肖姗眨眨眼睛，说道，“愿闻其详！”

  耿连成很得意的说道，“肖姗，你说人除了吃穿还讲究什么？”他停顿了一下，自问自答，“吃好了穿好了之后，人就会讲究住了，不过房子和一般的商品可不一样，去商店花钱就能买回来，现在老百姓住的基本都是各个单位的宿舍，很多厂子为了省钱，那房子盖得又次又难看，住起来当然也不舒服，哥哥我弄到了一块地，准备盖上一百栋三层小楼，孙老板出钱出力，建筑队都联系好了，各种设备也都采购的差不多了，就差钢材这一项了！”

  肖姗当然知道接下来的几十年，国家的房地产行业是多么的红火。

  但就目前来说，国内除了北京上海出现了少量的商品房，鹿城还没有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

  她问道，“耿连成，你的土地是怎么拿到的？有土地使用证吗？如果有，有没有规定详细的用途？即便

  这些手续你都有，那你房子盖起来，怎么卖给老百姓，能办出来房产证吗？”

  耿连成一愣，没想到肖姗对这些细节门清儿，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姗姗，没想到这几年你进步不小啊，你放心，这块地是合法拿到的，虽然目前手续不全，但不会有任何问题，等房子盖起来，老百姓都住到了里面，也许国家的相关政策就会出台了，到时候该补什么证，就补什么证！”

  他前世后来也做了房地产生意，可惜起步太晚了，虽然赚了些钱，但完全没有达到预期，重活一世，一定要把握住这个先机。

  肖姗笑笑没说话。

  耿连成以为她听进去了，又说道，“姗姗，不瞒你说，我算了一笔账，这房子的事儿若是能干成，起码能赚这个数儿！”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说道，“五百万！”

  一栋三层小楼，如果是一梯两户的话，最起码是六户，一套房子卖两万，就是十几万，一百栋就是一千多万，现在建筑成本低，人工便宜，也许利润真能有这么多。

  肖姗笑了笑，说道，“这的确是一笔大生意，不过，前期投入的资金也是巨大的，你们的钢材预算一共有多少？”

  耿连成拍了拍手，说道，“姗姗你说的太对了，这个生意是好，赚头也多，就是前期投入太大了，哪哪都要钱啊，所以，我有一个建议，干脆咱们有钱大家赚，我出地皮，孙老板出钱出力，妹妹你干脆出钢材入股得了，到时候分得钱比这多多了！”

  孙老板也说道，“是的呢，做生意就得会算账，赚得多本钱才越多，本钱越多赚得也就更多，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闹了半天，这两人是来空手套白狼来了。

  肖姗承认，也许她以钢材入股能挣一大笔钱，但高利润往往也伴随着高风险，虽然耿连成能拿到这么一大块地，就代表他有路子有后台，但盖房子这事儿，还是一下子一百栋，闹得动静太大，万一政府想干涉，麻烦就大了。

  她做生意胆子大，有冒险精神，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原则，无论生意做得多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保证自己的现金流，摊子铺的太大，资金链很容易断掉。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

  是把自己和企业都置身于一种非常危险的境地之中了。

  现在钢管厂的生意很不错，因为所有的订单都是要先支付一半的钱款，所以不存在现金紧张的问题，但如果同意了耿连成的意见，以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钢材无偿的拉出去，而且房地产是个系统工程，时间成本太高，不但有建造的时间，还有后期售卖的时间。

  这个周期实在是太长了。

  如果把这个成本核算到里面，即便她入股顺利分到了钱，也算不上高利润高回报了。

  何况，还有蚀本的风险。

  未来的几十年，哪个大城市没有成片的烂尾楼？

  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耿连成，孙老板，对不住了，我暂时对其他行业没有兴趣，不过，你们的生意听起来很不错，应该很有前景，如果你们需要钢材的话，可以找我，我保证质量最好价格最优！”

  肖姗的反应在意料之中，耿连成也没指望一次能谈成，他笑着说道，“肖姗，哥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哥哥一定不会坑你的，有钱大家一起赚呗！”说着他上前附耳，低声说道，“姗姗你还不知道吧，其实相关文件去年已经出台了，国家是支持建造商品房的，不过各地市明显准备不足，具体的政策和流程还不完善，最多等到明年，所有的细则都会出来了，所以，手续不全根本不是问题！”

  她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会再好好考虑一下的！”

  虽然生意没有谈成，但这完全不影响耿连成的好心情。

  “姗姗，咱们好久没聚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吧，对了，一定要叫上赵老弟，今天怎么他不在？”

  肖姗一口拒绝了，“最近他们银行比较忙，心意领了，吃饭就不必了吧！”

  耿连成一下子急了，说道，“姗姗，你这是看不起哥哥，吃个饭怎么了，咱们生意归生意，朋友归朋友，你拍着胸脯想想，哥哥有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儿？”

  肖姗淡淡一笑，说道，“那好吧。”

  晚上六点，赵明山开车，夫妻俩准时赶到鹿城饭店的西餐厅。

  耿连成早就到了，他不是一个人到的，还带了一个很漂亮的对象，是个身材略略丰满的姑娘，身上

  穿着火红的呢子套裙，头发烫成时髦的大波浪，白皙的脸蛋上，五官眉眼都算精致。

  赵明山总觉得她有点眼熟，想了数秒想起来了，这个人不就是那个郭芳吗？

  耿连成冲他们两口子招了招手，笑着介绍，“郭芳，这是肖姗，我发小，现在可厉害了，人自己开了个很大的钢管厂！他更厉害，赵明山，北大经济系毕业的，现在在银行信贷科工作！”

  郭芳先冲肖姗笑了笑，又把目光落在了赵明山身上。

  真是没有想到，短短几年没见，赵明山的变化那么大，他身姿挺拔，气质儒雅，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和同样出众的妻子站在一起，是那么的相配，又那么的耀眼。

  她的心一瞬间酸得不行。

  郭芳扭头娇笑，冲耿连成说道，“哎呦，连成，你这发小两口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啊，果然都这么厉害，这么一比，我都到地上了！”

  耿连成笑了笑，说道，“人比人气死人哪，来来不说了，都快坐吧！”

  虽然生意是生意，朋友是朋友，但耿连成一个生意人，脑子里除了生意还是生意，在饭桌上，他和赵明山谈了很多关于国民经济的大问题之后，又把问题落在了房地产生意上。

  出于专业的敏感，赵明山当然也对这个行业有一定的关注。

  他分析道，“的确这方面的政策已经出台了，北京上海也已经有了少量的商品房，不过，据我了解，这些房子基本都是卖给了侨商，一般人的接受度还不够。而且鹿城的经济，和同级别的城市相比较，算是很不错的，但和北京上海是没法比的，老百姓的购买力也有限，能不能卖到预期的价格，能不能在很短的一个周期内卖掉，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耿连成对此却很有信息，他说道，“赵老弟，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你想想看，现在很多家庭，都是两代人挤在一个小院子里，甚至是三代人挤在一个小院子里，完全没有个人不说，一个屋檐下难免会有矛盾，所以对房子的渴求是很迫切的，而且为了吸引老百姓购买，房子售价不会太贵，估计一平方在两百块左右，一套明亮宽敞的两居室，只需要一万多块！而且楼上不是平房，生活更加

  方便！”

  的确，一万多块不算贵，

  对于他们在场的四个人来说，一万多块不算什么事儿，就连郭芳，这两年在耿连成手下工作，也攒了不止这个数儿了。

  但这个数目对于鹿城中等偏上的人家来说，仍然是太贵了。

  前些年到处搞运动搞清算，整个城市的工作和生产都处于半混乱的状态，而且对私营卡得很紧，大多数人手里都是只有干巴巴的工资，扣了每个月的花销，月底剩下不了几个钱。

  也就这两年情况才稍微好点了，很多人家里有了余粮，开始有点存款了，但，能存个几千块就顶天了，一万多一般是没有的，如果有，那一般就不是工人家庭了。

  有些级别比较高的机关干部，月工资很高，倘若生活简朴，而且特别善于存钱，倒也有可能存上一万块。

  但有个问题又绕回来了，机关宿舍一般盖得都不错，级别高的干部根本不存在住房紧张的问题。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需要的买不起，买起的不需要。

  赵明山认为，房地产的确前景无限，但这个行业的启动，至少还需要等上两年。

  当然，如果有资金有实力，领跑在前面也完全没有问题，但问题就在于，耿连成把自己左右的资金都用在了运营百货商店上，根本抽不出更多的钱。

  那个孙老板虽然有些家底儿，但捂得严严实实的，不肯拿出全部家当。

  这就有不小的风险了。

  但做生意讲究看破不说破，而且他的这些看法，耿连成也未必认同。

  赵明山点了点头，说道，“耿兄这想法很不错，如果真的做成了，你就是鹿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过，这个项目的资金压力应该很大吧？”

  耿连成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他拍了拍赵明山的肩膀，说道，“可不是吗，大生意赚钱多，肯定投入也多，我的百货公司才刚起步，虽然现在日进斗金，但也投入了两百多万，这几年挣得钱全都砸进去了，就这还欠着不少货款呢，所以别看生意大，真是调不出太多现金来，赵老弟，姗姗不想入股，但一旦项目启动了，就凭咱们的关系，钢材肯定还是要从你们厂子进货的！”

  肖姗盯着他等待下文。

  耿连成放下刀

  叉，笑着问道，‘赵老弟，我听说，你们银行现在正开展新的信贷业务是吧？”

  其实一开始耿连成没想找合伙人，蛋糕再大再噎人，还是自己独吞了味道好，关于资金的问题，他先去找了银行，没想到竟然接连碰壁了，他主动提出以地块作为抵押，但现在的地不值钱，他又是用非常手段拿到的，人家银行根本不受理，疏通关系后也没能成功。

  耿连成的父亲耿政委虽然在鹿城的人脉不少，但大多都是在部队和相关部门，在政府也有一些，偏偏在银行系统没有过硬的关系，他打听到了人行有这种业务，却没想到合适的人选，还是后来才想到赵明山的。

  虽然赵明山目前资历很浅，就是个普通的科员，但是，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他就是信贷科的人，万一成了呢。

  不管如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