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是在圣驾到江宁第三天递了消息进来, 说想来拜见宋侧福晋。这回各府上住的院子是跟康熙那头分开的, 虽说就隔了堵墙，那也方便不少, 阿若想见家里人，跟四爷说了声，人就从角门给带进来了。

  四爷现在特要紧她肚里这孩子，阿若现在虽没显怀, 就已经啥也不让干了。阿若原本想去院门口接一接老太太，琥珀非说今儿外头下了雨地滑不让出去, 阿若就只好站在廊下迎了一迎。

  几年不见, 家里老太太和大伯娘脸上多少都留下了些岁月的痕迹, 倒是自己大堂姐, 看那红光满面的模样，就能看得出这小日子过得不错。

  老太太进屋之后还想给阿若跪下磕头，硬是被满儿云香给扶住了，老太太再过两年就要办八十大寿了，要阿若受她的礼，那不是折寿吗“来之前就听说你又有了身子, 昨晚上你阿爷非折腾着开了库房，给你收拾不少东西, 都带过来了。”老太太说的不少那还真谦虚了，拉了半马车过来，现在都叫奴才归置到后院去了。

  “原本就应该是我回去看您老人家，现在换了您过来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您也是, 阿爷年纪也大了，晚上不歇着开什么库房啊，怎么也不拦着点阿爷。”这些年跟宋家就一直没断过联系，一年书信往来都不知道要用掉多少银子，这回再见他们，阿若觉得比第一次亲近多了。

  “又说小孩儿话了吧。”老太太现在怎么看阿若怎么高兴，当年阿若回一趟家，家里这些年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过得红火，全都是沾了自己孙女儿的光。

  “你阿爷知道你回来高兴，里头的东西不是全给你带的，里头有一大半都是江宁的特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要是有什么走得近的人，拿过去给人家，多少是个心意。”

  在老太太看来，自己这孙女着实算不上国色天香的人物，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贵人的眼，还一宠这么多年。有时候这老太太自己个一个人在家里啊还心里直念叨这事，生怕这孩子在贝勒府里有什么变数。

  要不说有时候府里的事没法跟娘家人聊呢，阿若性子再虎，也做不出提两块乡下腊肉就去登瓜尔佳的门这样的事。不过阿若明白这是老太太一片心，老话说得好，礼多人不怪嘛。

  这回跟着一起进来的堂姐一直坐在一旁想插话，就是找不着机会，好不容易老太太嘴停了，她第一句话就是问阿若，“京里有没有什么好差事，你姐夫一直在家候缺，大家都是一家人，可不能干看着。”

  这话一说，屋里有一个算一个脸都绿了。原本老太太是不想带大孙女过来的，早些年大孙女那不知分寸的劲，老太太都记着呢，还是儿媳妇好话说了笑脸陪了，老太太这才无奈点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没长进的还是没长进。

  阿若这堂姐现在其实过得不错，当年的秀才娘子，现在已经是举人娘子了。只不过现在那举人姐夫还想再上层楼，才让自家夫人求到阿若这儿来了。

  “吴夫人，您这话说得不对，嫁夫随夫的道理咱们这后宅女子都知道，想必吴举人与夫人肯定都明白，咱们可不是一家人。”阿若听了这话脸都垮下来了，自己这堂姐真是好大的口气。谁与她一家人，要让吴举人跟四爷去称兄道弟，他敢吗。

  宋其端作为宋家长子长孙这会儿还在罗刹那冰天雪地里回不来，不就是要给自己挣脸面，她怎么好意思舔着脸套近乎。再说了京城里的好差事，那得多少人盯着，一个举子什么都出不起，还想去京城，做梦呢吧。

  阿若这话一说出口，大伯娘和老太太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阿若的确是宋家的靠山，可常年宋家大姑娘常年伴在身边，人家也不是不心疼。

  好在屋里奴才多，今儿早上四爷出门的时候就嘱咐过，要把老太太留下来吃饭，这会儿时候也不早，满儿云香她们赶紧就张罗起来了。这回邵嬷嬷也跟着出来了，她扶着老太太往饭厅去，没说几句话就把人给哄笑了。邵嬷嬷那身本事都是在宫里练出来的，只要她想讨好谁，就没办不成的时候。

  阿若走在最后头，“朝儿，我刚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也许真的是主子当久了，院里的奴才从来都是事事顺着她的意来，阿若再是性子随和不挑剔，乍一听人这么无赖，那火气真是一点都压不住。

  “主子您放心，主子这性子出了名的好，您管她那么多做什么，谁家还没几个脑筋不清楚的。”朝儿年纪小，刚进小院的时候谁都让着她，现在这牙尖嘴利的劲儿，谁也比不过。

  菜都是府里随行的厨子做的，大多还是京城的味道，阿若吃惯了但是老太太却是吃个新鲜。席间邵嬷嬷一边伺候着，一边说了些讨巧的话，这才彻底把气氛给掰回来。

  四爷是饭快吃完的时候才回来，他一来大伯娘立马就拉着堂姐一起避到隔壁花厅去了，自己那姑爷最是个要礼数要脸面的，万一让他知道女儿见了外男，甭管是不是贝勒爷，又得跟女儿吵。

  四爷其实没怎么看清她们两个，中午的时候跟七爷喝酒，阿若这边有了是喜事，之前在船上不方便就一直拖着，今儿七爷把四爷灌了个半醉才放人回来。

  “老太太来了，今儿还下着雨，劳烦老太太跑这一趟。”四爷朝老太太拱了拱手，到了江宁总要让阿若见一见家里人，现在阿若不方便出去，就只能把老人家请过来了。老太太上下仔细打量了四爷一番，差点没把人激动得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囫囵。

  老太太这是头一次见着四爷，那一年四爷过宋家之后，老太太也问过自家老爷，这四贝勒到底怎么样。可人就说好，一问怎么个好法又说不出来了。这下自己见着了才知道，着实是好，打眼一瞧就不是什么秀才举子能比的。

  四爷打了个招呼就到书房里去了，老太太见四爷走了，还忍不住往书房那头看了好几眼，好在大孙女没见着，要不心里更想不通。想到自己这大孙女，老太太又实在忍不住开口跟阿若说，“你这孩子懂事，千万别怪你大姐姐，她现在是有苦说不得，做事说话难免就想不周全。自从她家那位中举之后，家里送上门的人越来越多，今年都是第三个了。”

  “送上门？”这就有点过分了，“姐夫可是举人，这么明目张胆的送妾室上门，就不怕污了名声？”阿若这话说得没错，读书人嘛到什么时候最看重的还是名声。

  “前些年还好，现在日子好过了，好多那歪心思的全动起来了，说是养女儿其实都是买来的，从小就□□，有钱老爷喜欢什么样就□□成什么样，卖出去养家里也不当个正经人儿，打死都不算什么。”老太太说起这事就叹气，这好在是家里孙子带着商队出门了，要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想往家里送的。

  阿若听她这么说脑子里突然就出现四个字，扬州瘦马。之前就听说过，现在南边流行这一套，之前还以为也就是那些巨贾商人玩得起，现在连个举人都能养好几个，看来这风气已经快压不住了，也不知道刚刚大堂姐打扮得那么精神过来，用了多少脂粉。

  阿若想说点什么也没法开口，京城里这些皇子贝勒，最出格的三爷也从不收这样来路的女子，怕传出去不体面。自己没这方面经验，还真不知道在怎么安慰人。“祖母放心，大姐姐那儿我没放在心上。”

  没放在心上就好，要不然阿若动动手指头，自己那吴家姑爷也吃不消。“好了，知道你好着我也就放心了，家里还有事就不留了。”四贝勒回来就躲到书房里头去了，自家这姑娘也不说跟进去看一看，自己还是先走的好，别让人主子爷反倒委屈了。

  阿若留不住要走的老太太，这回到底把人送到院子门口上了马车才回来。四爷中午喝得不少，阿若端着醒酒汤去书房，没想到这位爷居然没睡，还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怎么这么看着我，中午去哪儿了喝这么多。”阿若接过朝儿递过来的热帕子给他擦了擦手脸，自己休息够了这人又赖上了，在船上的时候还知道给自己递个水什么的，现在恨不得把水喂他嘴里才好。

  “跟老七多聊了两句。”四爷摆摆手没往下说，差点被她岔开话题，“刚刚老太太说的话，当真？”

  “什么话？就那养瘦马的风，应该是真的吧，要是假的老太太没事说这些做什么。”阿若嫌弃四爷一身的酒味，硬是拉着人从躺椅上起来换了身干净衣裳。

  “你就嫌我吧，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四爷换完了衣裳抱着人躺回躺椅上，半闭着眼养神。

  “诶，对了，你问那瘦马的事干嘛啊，还想带两个回去？”阿若突然觉出点不对来吗，他这耳朵倒是尖，隔着门还什么都让他听见了。

  “胡说什么，爷是那样的人吗。”四爷就说阿若是个醋坛子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咧开到缝儿，那酸味隔着三条胡同都能闻见。

  “这事不对，刚到江宁老爷子就收了两个官家姑娘，这一连三天都是叫她们俩作陪，听说过两天检阅江宁驻防还要带着她们去。”原本四爷和七爷说起这事的时候，都觉得老爷子应该就是图个新鲜，这下老太太的话倒给自己提了个醒。谁家官家小姐是这等做派，夜夜笙歌，传出去不要脸面了？

  四爷越想越不对劲，干脆躺都躺不住，抽起搁在阿若脑袋下的手臂就要起身，“诶，这去哪儿啊，刚回来。”

  “你休息你的，晚上别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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